盯着蒋小乙良久,压迫感十足的眼神让蒋小乙直觉此人不简单,他觉得像是被什么阴冷潮湿的动物围绕,粘腻窒息,让他后背发凉。
蒋小乙气势稍弱,结巴道:“我......就不信,这么大个广陵城找不出一家空的客栈。”
掌柜看着蒋小乙跑出去,他拿袖帕擦着额上发的汗,没想到好心办成坏事,唉。
“小郎君,你看,这......”
日光照进大堂,正好照在柳棹歌身上,一半明一般暗,晦涩不清的眸子从蒋小乙跑去的大门收回,藏匿于日光下的眼睛,深邃冷冽。
他轻阖双目,笑吟吟的看向掌柜,声音平缓,却透着无形的压迫感:“家中孩子顽劣,见笑了。我行动不便,可否帮我看看我家弟弟往何处去了?”
“可以可以。”掌柜的头都快点晕了。
“可否送我上楼去?”掌柜早发现眼前气度不凡的郎君是个眼瞎的,心里还惋惜,不禁带了几分怜悯:“杜二,送这位郎君上甲字二号房,顺便将房中多余之物都处理开,将房内陈设大致说与郎君听。”
柳棹歌歪头扬眉,却笑不达眼底,俊美的五官映着暖光:“多谢。”
“不客气不客气。”
掌柜的双手在展柜下都快将衣袖拧烂了,笑得脸有些僵,好不容易将人送走,他才坐下来,半天回不过神来。
明明就是一个温润谦和的郎君,他却总感觉脖子发凉。
“亥时将近,夜阑人静,火烛谨闭,勿留隐患!”
正值更夫二更巡夜的收尾时段,人们皆已进入一日好梦。
涛涛大江之上,白日中风平浪静的水面如今正在肆意宣泄,猛浪拍打在礁石上,打出一朵朵泛白的水花。滩涂上是一大片芦苇丛,接近八尺高的芦苇,随着风摇摇晃晃,使这一片耕地,笼罩上几分幽暗可怖的气氛。
一扁竹筏悠悠荡过水面,木浆划破荡漾的水面,划船人赤足踏于微凉的竹排上,手腕微沉,腰身使劲便用力向下撑去,竹筏借着力道缓缓前行。
月光明亮,照在竹筏之上,影影绰绰可见撑船人面容俊得妖异,肤色似久病的瓷白,鼻梁高挺,薄唇抿成一条冷冽的弧度,一双桃花眼中明明改含情,此刻却淬着平静到幽寂的寒光。
躺在他脚下的是一日未归的蒋小乙,此刻他只穿一身单衣,失去意识躺在竹筏上,浮浮沉沉间,激起的水花已经将他半个人打湿。
“你说你,这么不乖,还妄想抢走我的东西。”
说话之人正是柳棹歌,此时他坐在竹筏上,下颌线锋利,腮边沾着几滴未干的江水,像是看垃圾一般扫过蒋小乙的脸,冷白的手指轻轻拂过他沉睡的脸庞。
他的眉眼间,是怎么也隐藏不住的疯戾:“蒋兰君。”
他咂摸这几个字,随后轻笑:“连名字都和她这么有缘,我可真是有些嫉妒啊。”
“但没事,我现在这个名字我很满意,柳,棹,歌。”他薄唇亲启,唇与唇之间细细摩挲他的名字,低眉笑出声,“好听。”
他像是自言自语般对着宽阔的江面说话,瞥眉沉眼,似在嗔怪什么:“怎么办?不想回去了,寨主简直是我见过最好玩的人。”
“但是她身边总是太多人了,没事儿,待我回去将地图交出去,漆雾山中的每一个人都会消失,我会将兰溪藏起来,让她只有我一个人。”
柳棹歌仰天闭眼想象:“我总算有一件属于我自己的心爱的玩具了。”
他情绪高涨,此刻已经笑得有些疯魔,已经想象到越兰溪的身边只有他一人的畅快感。
但是他又苦恼,喃喃自语道:“可是,她好像喜欢温柔的人。”
他迎着月光,映在湖面上的是他抬起手摸上自己的嘴角,硬生生扯出一个诡异十足的笑容,整个五官只有嘴角上扬,像是净白无暇的菩萨玉突兀的在嘴边出现一道划痕,一种凌虐破坏的美感让柳棹歌笑到浑身颤栗。
“我本身就是一个温柔的人呀。”他低眼盈盈笑道。
时间一点点流逝,此时已经是丑时初。
柳棹歌抬头看看天:“好了,时候到了,这是我特意为你算的卦,这个时间去地狱,下辈子一定投个好人家。”
他哼笑道:“我可是真是温柔又善良。”
竹筏上的麻绳将蒋小乙绑在竹筏上的大石头上,动作熟练,不像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
再轻轻一推,荡起一阵大水花,将赤脚站在竹筏上的柳棹歌浑身浸湿,他却浑然不觉,只感到心脏跳动得越来越快,嘴角抽搐,再难维持那阴诡的笑意。
“是谁在哪儿?!”
一道中气十足的女声从滩涂岸边传来,随后,柳棹歌看见了越兰溪手持长枪的身影,从高大遮掩的芦苇丛渐渐现出。
柳棹歌眉色一凝,转身背对他们,状似被人一推,倒进河中,竹筏两边俱是一朵大水花。
身体越来越沉,手脚浮起,身体下沉,在幽绿清澈的湖泊中,见越兰溪闭唇,双手往前划。
是朝他来的,柳棹歌笑了笑。
他伸手迎接朝他游过来的越兰溪,双手搂上她的脖子。
越兰溪抬手扯开绕在她脖子上的手,转而放在她腰上,一只手搂上柳棹歌的腰,另一只手奋力往前划。
波光粼粼的江面上,越兰溪揽着柳棹歌的腰探出水面,大口大口地呼吸:“没事了,我们现在上岸去。”
柳棹歌虚弱地挂在越兰溪身上,有气无力说道:“多谢寨主又救我一次。”
此刻的柳棹歌就如刚出水面的妖精,被打湿的乌发随意贴在他的脖颈与脸颊上,眼中点点星光闪耀,脑袋靠在越兰溪身上。
滩涂上,那位中气十足的女子已经将蒋小乙救起。
“可恶,让那恶贼跑了!”
当时从她们的视角看去,就是有人推倒柳棹歌后,又从另外一边潜水而逃。竹筏上还有行凶工具,一堆石头和一截麻绳。
女子见他们俩上岸,上前架起柳棹歌,将他和昏迷的蒋小乙放在一处。
“在下乃广陵城捕头方洄。”
越兰溪抱拳:“在下漆雾山越兰溪,今日多谢女侠出手相救。”
“你就是传闻中一人屠一城,手下不留情的越兰溪!”方洄手握长刀,声色戒备。
越兰溪知晓她是官府中人后,也未曾隐瞒自己身份,并非她蠢,而是她有足够的能力,不用惧怕任何人,也不用隐藏自己的身份。
她见红缨长刀刀面泛着冷光,越兰溪起身:“今日未拿兵器,你若想一战,也要待我将他们二人送到医馆再说,你若此时纠缠,别怪我不念及你的恩情。”
柳棹歌虽然看起无恙,却面色青紫,还有蒋小乙,眼下生死不明,更需快快找大夫看看。
语气里全是张狂,却让方洄露出欣喜,双手抱拳:“久仰越寨主大名,我救上来的小郎君依然无恙,只是身中迷药,故而昏睡不醒。”
越兰溪上前探脉,确实如方洄所说,脉象平稳,问道:“你会医?”
方洄回答道:“小时缠着父亲送我到医馆学习两载,虽说不精通,却也马马虎虎。”
“既然你现在不想打架,那就麻烦方捕头帮我一个忙。”
暗暗长路,柳棹歌被越兰溪背在背上,眼神清亮,完全不似病弱之态。
他侧脸瞧着越兰溪神色焦躁,眉头紧锁,唇角紧抿,他不解,又不会死,为什么如此紧张?就算是快死了,大不了就是化为一抷土,消失在这世间,仅此而已。
踏在街市的青石板路上,走过三街五市才到金陵客栈。
“快请大夫。”越兰溪疾步上楼,店小二匆匆跑出去请大夫,身后跟着方洄,她背上是昏迷的蒋小乙。
推开房门,是一间左右墙各一张床的房间,中间就隔着一个不大不小的茶桌。
越兰溪将柳棹歌放倒在床榻上,起身准备去给他找换洗衣物,眼下虽已入夏,可夜间江水寒凉,夜风凉人,湿衣服不能穿在身上。
“兰溪。”
她衣袖被一道极轻的力道拉扯住,唤她的名字带着点微哑,许是被风吹着了。柳棹歌坐在床榻上,眉目轻抬,直勾勾地看向越兰溪的双眼:“咳咳,别走,好不好?”
他脸色已经回暖,含情脉脉地看着她,直将越兰溪看出几分不好意思来。
怎么掉了次水,还更加粘人了,越兰溪不自在地默默脖子。
“两位姑娘,二位郎君并无大碍,只是那位昏迷的小郎君,今夜恐怕会有发热,只需......这位郎君的眼睛如今可模糊视物,待我为他扎上两针,相信不日便会痊愈”,花白胡子的大夫被小二请来,为他们二人诊脉开方,甚是自信道。
说到昏迷的小郎君,自然是蒋小乙,虽并无大碍,被江水泡了这么久,胸腔中还进了水,一时半会儿还好不了。
柳棹歌如今能模糊视物,大夫说可能是因为掉进江水中,受到刺激,才好了些,也算是因祸得福。
只是,越兰溪感觉有些不对劲,怎么方洄在一旁听得如此仔细?
送走大夫后,都换上了干净的衣裳,方洄这才重新坐回房间。
“不瞒寨主,我方洄虽是大晋中人,却不喜朝廷作风已久,因此强行建议我爹在广陵城实行新政,这才让广陵成为区别于大晋任何城池的一富饶之地。”
“我虽有武艺,自认不输绝大多数男子,却只因我是女子之身,爹爹不允许我在官府抛头露面,从古至今,也并无女子入官场的先例,因此,我平日只做夜值。”
“今日恰巧巡到此处,得幸与越寨主一见,待来日,必定与你好好切磋切磋武艺!”
方洄性子率直可爱,虽在官场上受了些闷气与白眼,但是一看就是家中之人盛宠,才会有不同寻常女子一般的想法。
越兰溪交朋友最看重是否合眼缘,看到方洄的第一眼就觉得此人可交。
话说完,方洄又露出一些小女子姿态,扭扭捏捏半天才说:“我救上来的那位郎君可否婚配?可有意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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