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igure 4走起!!!”
华松栩将冰镐挂在木桩上,双脚离开冰面,身体悬于半空。她深呼吸了下,核心爆发的瞬间抬起右腿挂在自己的右臂上,咬住左镐,左手去拉右手里的镐,松右手的瞬间换左腿挂左臂。
这个姿势下,身体的轮廓和手写数字4及其相似。全程,支点只有一只镐和一只手臂,通过换手腾手的动作横移,需要攀登者强悍的核心和上肢力量,也需要超乎常人的协调性和柔韧性。
华松栩挪了约莫三米,已经有点脱力了。她停顿,换手休息,不断调整呼吸。
“加油!你可以的!”底下有人在喊。
她觉得自己有点不行了,但刚才夸下海口,这会拼一把也得试试。
歇了三十秒,华松栩继续开始。随着她一点点靠近结束点,喘息声愈来愈大,浑身每一块肌肉都因爆发力而微微颤抖。时间慢了下来,每一次伸手换腿的动作在她眼底慢放拉长。在挪到木桩尽头时,她已经感知不到自己的手臂了。
结束点就在两米外悬空。
下方,周耀神色微变,低声冲泉哥喊了句,“准备好。”
泉哥和肖鸣立刻收紧手里的绳索,时刻准备应对脱力后的冲坠。
徐汀云察觉到她的力竭,也懂她此刻咬紧牙关不服输的倔强。他眼眶发热,尽力让自己的声音正常,冲头顶的身影喊道:“阿栩,不管怎样你都是最棒的!”
在他话音落的瞬间,华松栩猛吸一口气,整个人凌空以破釜沉舟之势扑了出去。
所有人屏住了呼吸,安全员已经将绳索绕在了手臂上准备发力,连藏北高原的风都为之停滞了一秒。
“呼——”
在这口气呼出的瞬间,右手的冰镐稳稳挂住了终点!
她在数十米的高空中摇摆,在重新流淌的空气中喘息,在人群爆发式的欢呼中,感受血液再次沸腾的震颤。
柔和的阳光洒在湛蓝的冰面上,折射璀璨的光芒。周遭的一切都融于纯净至极的梦,幻化成触手可及的熊熊烈火,又无声无息的隐于心间。
此时此刻,华松栩活着,炽热的活着。
下降时,她握住冰镐尖的双臂自然下垂,重心微微后仰。像一只鸟儿,在蓝天中自由翱翔,没有阴霾,只有蕴含野性的坚韧。徐汀云含泪,拍下了这个瞬间。
华松栩每一块肌肉都在颤抖。落地她踉跄了下没站稳,眼看要脱力跪下去时,跌入了一个坚实有力的怀抱。那人帮她取掉了安全绳和头盔,接走冰镐,又轻柔地扶她坐了下来。
她茫然地望着前方,看到了八年间无数次向她跑来的丰哥。每次比赛爬线,都有他在旁陪伴,爬得好过来摸摸她的头,爬得不好也过来摸摸她的头。他是她唯一的兄长,是她人生路上的引领者。可如今,她孤零零坐在这,没有人会像丰哥那样疼惜地摸摸她的头了。
发心一沉。一只温热的手掌落定,一下下抚着她随手扎起的发。
华松栩不可思议地抬起头,落入了徐汀云泛红的双眸。她盯着他眼中的自己,有瞬间的恍惚,而后清明。
“徐汀云?”她听到自己问。
“嗯。”徐汀云唇角边的梨涡一闪而过,“在呢。”
在漫长的对视中,华松栩的思绪被一点点拉回到现实,拉回到一年后的时间,也拉回到她被他拢进怀里的瞬间。
她缓慢地呼吸,又缓慢地将前额抵在了他肩上。
徐汀云领口微敞,察觉到了一丝不明显的湿意。
华松栩小露身手,一下成为学员中被追随的对象。当天晚上的篝火晚会,她身旁的人换了一个又一个,无外乎夸赞她的技术或想要留一个联系方式。徐汀云稳稳坐在她的另一边,礼貌地替她回答或是回绝。
“还吃吗?”徐汀云见她放下筷子,小声问。
华松栩摇头,端起啤酒瓶,手有点抖所以易拉罐磕牙,只能凑活着喝。
宁函林坐在对面,看到后向周耀抱怨:“周教练,你们都喝酒怎么不让我们喝?”
周耀指厨房,“那还有,问题是让你喝你敢喝吗?”
学员们都是刚到高原两天,身体还在适应阶段。酒精极易诱发高反。
“那你们怎么呼呼喝,喝这么猛。”
“我们多少年摸爬滚打?和我们比?”周耀笑着摇头。
宁函林的视线再次落在华松栩身上,“这位姐姐也是吗?”
华松栩说:“我不是。”
“你今天攀冰那几下太牛了,去参加比赛不是铁定的冠军嘛?怎么不试一试呢?”宁函林好奇。
徐汀云把手里的烧烤签扔进垃圾桶,擦擦手,笑嘻嘻道:“你就当她是江湖隐士,深藏功与名。”
宁函林眯眼看他,也笑嘻嘻地问:“我一直好奇,你俩怎么认识的?感觉画风完全不在一个图层。”
闻言,徐汀云苦瓜脸,“问就是别问。”
“什么嘛!”大家起哄。
华松栩在这样的环境下有些不适,加上体力和心力都有些透支,表情不太好看。正常玩笑交流,她没觉得被冒犯,单纯不习惯。于是丢下一句我出去抽烟,提着酒瓶出了院子。
有人跟了上来。
“你继续吃。”她没回头。
“等会再吃。”
华松栩惊讶驻足,“怎么是你?”
周耀黝黑粗旷的面庞浮现一抹细腻的情绪,细腻的不爽,“怎么不能是我?”
“没想到。”她揉揉眉心。
周耀哼了两声,“小徐是要跟出来的,可惜我动作快,他往后稍稍。”
华松栩勾唇。
“阿栩。”周耀几番欲言又止后说,“你考虑过以后吗?如果真退圈,你打算干点什么?”
客栈门口是条马路,双向单车道。华松栩去对面的石墩子上坐下,“没什么想干的。而且大学都没读完的人,在这个社会能干什么?”
周耀叹了口气,“所以当时丰哥反对你退学,你不听。985啊!说不上就不上了,现在后悔吧?”
“确实有点可惜,但不后悔。”华松栩拖着语调,有些漫不经心,“当时的情况,再在海城待下去,不到毕业我都得疯。”
有几辆车呼啸而过,华松栩单薄的身影被前灯照亮,转瞬又被黑暗裹挟。
周耀轻声说:“如果没其他路走,就回来吧。明明爱这一行,就别因为任何人任何事放弃。”
华松栩答不了,一直到徐汀云坐在她身旁,依然答不了。
他接过她手里的啤酒瓶,有些无奈地说:“手抖成这样,我帮你端。”
华松栩唔了一声回神,慢慢揉小臂和手腕,“好久没运动,果然退化了。”
“你的退化又是谁进化一辈子都无法企及的高度?”徐汀云眼底浮现一丝担忧,“明天估计更疼,回的时候我开。”
华松栩哆哆嗦嗦掏烟盒,“我敢开,你敢坐吗?”
徐汀云再次接过,“敢啊。刀山火海都敢跳,坐车有什么不敢。”
有了前几次的经验,他对点烟的流程已经很熟悉了,甚至很长记性地捏住靠中间的位置,避免离烟嘴过近。
“我不带你跳刀山火海。”华松栩就着他的手,在浓郁的烟草味中嗅到了雪后树木散发的气息,“我想让你稳稳走过属于你的人生轨迹,而不是盲从任何人。”
“盲从?”徐汀云于唇齿间反复揉捏这两个字,疑云随之涌上心头。
华松栩偏头,徐汀云将烟凑到她的唇边。女人一颦一笑眼波流转,甚至随意的一挥手、唇角漫不经心的弧度都勾他心弦,让他控制不住的心动,又难以忍耐的心疼。
“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还想入行吗?”
她的语气很淡,很寻常。寻常得像是在谈论天气,而非生死。
徐汀云怔住了,连华松栩什么时候抽去他手中即将燃尽的烟都没意识到。
华松栩一仰头喝干酒瓶里的酒,又将烟头扔进空瓶,“我能理解你,因为我也是这样过来的。我在最崩溃绝望的时期、最迷茫的年纪认识了丰哥,也爱上了这项运动,一路走过了七八年的时间。”
“这一路很漫长,也很艰辛。但我从来没怕过,也没后悔过。现在他死了,我却走不下去了。”
她停顿了几秒,笑着说:“这一年,我有时候恍惚间分不清,究竟是我在走自己的路,还是跟着他走他的路。”
徐汀云明明没有拉伤肌肉,此刻双手却微微颤抖。
“今天老周问我同不同意他来带你,我说这是你的事情,你自己决定。”华松栩起身,“如果你是因为我想入行,建议你买机票立刻回家。如果是单纯的热爱,跟着老周是最好的选择。”
说罢,她在酒精作用下晃悠悠地穿过寂静无声的柏油路,留徐汀云一人去思考。正要抬手推开半阖的木门时,却被人唤停了步伐。
“阿栩。”
“这个问题现在的我回答不了。但无论未来的答案是什么,我的决定不变。”
几缕发丝不识趣地遮挡了视线,华松栩闭上眼睛,听觉随之更加敏锐。
她听到徐汀云说:“我只跟着你。”
阿栩退学的情况后文会有解释(作者本人非常不赞成这种行为!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4章 一个拥抱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