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有语义流监测网。在你进行第5次重复发射的时候,监测网给我发送了预警,我按照规定只截停了你的语义流,但很可惜解析不了;在第40次的时候,根据规定我可以查看你所在街区的紧急监控,我看到你在听音乐,表面上看并不是在有意地发射语义流。
我又等待到了刚刚给你发送消息的时间点,在你发送第76次的时候,我判断你应该不会自主停止,于是给你的终端发了消息。”马原用平淡的声音跟我陈述了这些话。我猜他一定是面无表情地说完的。
“现在你必须告诉我你在做什么。”
“我……我只记得我刚才……把一小块蓝色……扔到天上,这样我心情会好一点……”我感觉自己的记忆在快速流逝,眨眼间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一小块?你只记得扔了一次吗?”
“嗯……?扔什么……?我好像……刚才想要让自己心情变好一点……”我摇摇头,确实想不起来刚才在做什么,只记得刚才心情不好。
“来我的实验室,现在。”
“嗯……”我懒懒地收拾好了小包,挂在肩上就出发了。76次……传输语义流,我……我有什么理由重复这样做这么多次吗……
我忽然一顿,明白过来。我在进行一次情绪移动时,会连带记忆一起移动。在把这部分情绪移出之后,记忆也会跟着从我的大脑中消失。所以我的记忆会回退到产生这种情绪之前的状态,从刚才的思维模式重来一遍,直到情绪再次酿成忧郁的蓝色,我再把它移出,同时忘掉这段记忆,之后重新再来一遍……
所以才有这段时间过得很快的感觉,以及重复发送这么多次还浑然不觉的事情。我一直在不停地移出记忆,表观上我就会觉得从一个时间点略过一大段被我忘掉的时间,一下子跳跃到了下一个时间点。
我继续走着,但已经不想见到马原了,因为我已经自己弄明白了原因,再找他是浪费时间了。不过我总还得浪费口舌给他解释一遍的,正好,这不就走到那栋熟悉的建筑物门口了。
这栋小楼正门左边的水泥外墙上爬满了爬山虎,有一块地方的爬山虎被清理掉了,挂了一个传统的金属小牌子,上面写着“EC-S5”(这个空泡的编号),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特征表示这是一个基金会建筑。在正门旁边摆了一张旧木桌,后面坐了一个看起来像是保安的人,在打瞌睡。
我直接走进去,他抬头看了我一眼,似乎还记得我,就又低下头去了。顺着肌肉记忆,我绕过那些长得一模一样的房间,找到了唯一的那一扇熟悉的门。好像我以前抱着作业在学校的走廊里穿行找办公室的样子。
“说说吧。”马原没给我休息的时间。
我把我想的过程原样复述了一遍,说得非常简略,还是因为我不想再多费口舌。
“我懂了,是一个很缜密的猜想。”
“这不是猜想!事实就是这样的。”
他没理我,只是把我说的话记下来。“这个实验极难复刻……这个猜想只能留着了。现在我们要验证另一件事,来,坐过来。”他示意我坐到仪器前。我的眼睛又一次略过那个还比较新的“语义流收发仪”标牌,坐在了仪器前。我一直没找到语义流的收发口在哪里。
“我需要了解你向外传输了什么,因此我完整地复制了你发射的语义流的模式,虽然我不能解析,但以高精度存储还是没问题的。现在我要把这段语义流重新发送给你的意识,你来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好。”其实我也有一点好奇,毕竟完全忘掉发过什么了。
马原看我坐好了,点了一下鼠标。我的余光瞥到他是在运行一个程序,编译在进行,终端上闪了几行字之后,程序应该在运行了——
忧郁。随后就是思念。我一下子想起来我失忆之前在做什么了。层层叠叠的思念。悲伤。痛苦。记忆一遍又一遍的重复。不知道是不是重复了76次。
“马原……停。”我强忍着泪水和胸口因过度的悲伤引发的明显的痛感,说出这几个字,之后偷偷抹一下眼角的眼泪,“别再……重复了。”
“重复的语义流,情绪有叠加作用,我知道了。”马原还是面无表情,不过他应该停止了语义流的重复输出,“刚才我为防止信息丢失,给你重复地传输了这段语义流,但它们似乎把悲伤的情绪叠加了……程序总共循环了138次。”
他顿了一会,表情变得有些担忧。“对不起,我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你还好吗?”
我几乎听不到。痛。
浓郁的蓝色。深沉的像海一样的蓝色。悲伤。思念。我还是没有止住我的眼泪,它们一滴一滴地触在我的手上,爬动着向我的手腕。我好像哭了。我好像在做梦。我推门而入,拿起房间里最后一箱东西。我把一只耳机戴在了他的耳朵上。我在晃动。蓝色。发黑的蓝。
“……珊!珊!”声音。我闭上眼。眼泪。摇晃。跑动。呼吸。
呼吸。
“今天这里人很少啊。”█坐在我身边,习惯性地拿起一只耳机。我们都坐在随身带的东西上,我带的是交椅,他带了一个小板凳,据他说是他外公打的。
“你怎么开始听纯音乐了?这是什么?很好听。有一种……在绝望中摇滚的感觉。”
“你还是这么擅长描述。”我微微一笑,偷偷把播放模式改成单曲循环。
“你心情不好吗?”
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摇晃着。█也很久没有说话,一遍一遍地听着歌。
“心情不好的时候可以唱歌,这里正好没人。你会唱吗?”█好像犹豫了很久才敢说出这句话。我摇摇头。他摘下耳机,站起来。太阳还很毒,他站起来之后正好离开了树荫,被阳光耀得蹙眉眯眼。他清清嗓子。
我听到我自己开始唱歌。我把旋律编织成了歌词,唱了出来。声音传遍了整个旷野,连阳光都开始摇晃起来,风吹起来了,有一丝头发刮到了我的嘴里,我把它顺出来,继续唱。
绝望中的摇滚。深蓝。痛。
“……珊!珊!”我睁开眼,没有耳鸣,没有刺痛,只是静静地睁开眼。我记得我在……失去意识之前是睁着眼的。我看到了马原和另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人。马原身上带着绿色,不过正在慢慢地消退。我身上有一层淡淡的蓝色。
“怎么了?”我慢慢起身,发现自己居然是躺着的。
马原紧张地看着那个白大褂,他低声跟马原说了什么。马原点点头。
“对不起。”这似乎是我第一次长时间和他对视。他的眼眶红红的,我第一见他这个样子。绿色褪去之后,他的身上只剩下天蓝色。我没有说话。
见我没有回应他,他皱了皱眉,又抬头看了一眼白大褂。我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了白大褂,那人的眼眶也有一点红。我有些疑惑。
“怎么了?”我不合时宜地问了这个问题,并且惊异于自己颤抖的哭腔。我的声音应该吓了他们一跳,他们都看着我,眼眶都是红红的。我怀疑我的眼眶也是这个样子。
“没事了。”马原看着好像要哭出来了,这让我更害怕了。
【已解明事件留档 EC-S5-A03】
基金会历0000/02/12 20:32,经部分居民和基金会员工描述,空泡EC-S5的所有人都在几乎同一时间感觉到了莫名的忧郁、悲伤的情绪,具体表现包括但不限于思念亲人、思乡、思念阻隔在不同空泡的人。
受此影响,基金会在当天晚上及第二天收到了大量关于跨空泡通讯的咨询,以及到位于空泡边缘的公墓进行扫墓和纪念活动的申请。基金会支持的商店中所剩的少量黄纸(已停产)、香(已停产)、纸钱(已停产)被抢购一空,很多居民自发地到路口烧纸,所有这种行为被基金会出面制止,并将外出人员遣散回家。
基金会暂驻此地的外勤人员均提到对已逝战友的思念,马原最为严重,表现为他进行了他基金会职业生涯中第一次心理疏导(需要提及的是,马原是████事件的幸存者)。在遣散人群的时候,很多基金会成员表示他们并不愿意驱散人群。有一位成员甚至加入了在进行纪念活动的人群(事后查明该成员为基金会临时招募)。
此次突发群体性悲伤事件,事后被证实源于一位名为“珊”的个体。在进行非物质精神综合征的治疗过程中,其监护人和研究员马原意外地给她传输了过量的有害语义流,引发其过度悲伤,触发了未知机理的自我保护机制,珊将所有的悲伤情绪以自己为原点在整个空泡中扩散,仅用极短的时间就扩散到了整个空泡。
语义流监测网的反馈数据显示,这种情绪是通过语义流传播的,但任何现有的解析手段都无法解析这段语义流的内容。它的编码形式和南门二使者告知的编码系统、基金会统一编码系统完全不同,推测为意识维度在意识流上的投影。
关于情绪通过语义流传播、以及意识和语义流的双向影响的机理,基金会还在研究之中。
【记录结束】
他还在更,他居然还在更[合十]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第11章 激发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