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不知道多久，丹木又回到了最初进来的地方。
“……”他确信他不是朝着来时的方向走的。
难道活人在冥府不能自由活动？
为了验证猜想，他只能返回。
丹木一脚踏出牌坊，冯澜就在不远处等着他。
既然活人不能走，怨灵……
怨，恶灵？这才多长时间，冯澜怎么变恶灵了？关键是变成恶灵还有理智，只不过是身上的怨气更加浓厚。
冥府还真是个养怨气的好地方。
不过说起来，他刚刚在那片区域似乎没有看见任何怨气。
冯澜见他出来，有些意外：“这么快？”
丹木回神，摇摇头，道：“你得跟我一起进去。”
冯澜没问为什么，只点了点头，示意丹木带路。
带着冯澜，丹木更得小心翼翼，他已经摸清了，这会儿是引灵人用膳的时间，路上人最少，趁着这个功夫进去最好了。
可当他再次进入这片小红房子的地盘，傻眼了。
好多人。成群结队。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他带着冯澜再一次踏出了牌坊。
冥府的时间和作息到底怎么算的。
丹木抓了抓头发，最后也只能叹口气，道：“先等等吧。”
他可不敢带着这么大一个怨灵进去。
丹木绕着牌坊转了半圈，船只靠岸的声响吓了他一跳。
忽然想起这里是冥府的出入口，一直待着太招摇，丹木只好拉着冯澜往旁边躲。
这一躲反倒给丹木躲出一条路来。
牌坊的另一侧有一条极隐蔽的小路，灰黑的草蔓延往前，不知道通往哪里。
要不要去？
丹木抬手开始掐算。他其实并没有算过几次，原因是他既没有跟棠海学过，也没有验证过可靠度，不过看多了棠海推算，有样学样罢了。
可眼下这种情况，他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不如先算算吉凶。
结果是吉。
不管对不对，结果既如此，先去看看再说。
丹木看向冯澜，犹豫了一会儿，道：“你在这里不显眼，等我来接你。”
不是他不带冯澜，毕竟是一个恶灵，谁知道这条路上会不会有她的同类，若到时失了神智，不仅不能帮丹木去书阁，还会带来没必要的麻烦。
丹木顺着这条湿滑的路往前走，路上果然碰到不少怨灵，为了节省时间，大多都是能避则避，实在避不开的他才收了。
黑草路很短，走到尽头才终于有了宽阔的视野。路的尽头是忘川河畔。
这才是真正的忘川河。河畔有许多小木楼，不像冥府里面那样整齐，而是有高有低、错落有致地停在河畔，平添一丝烟火气。
这里是冥府被净化的魂体所居住的地方，棠海似乎曾给他讲过他们同引灵人的关系，但丹木记不清了。
丹木刚往前走两步就停了下来。这里的人都是魂体，和引灵人不一样，他不能过去。
忘川河畔长了许多颜色各异的奇花异草，丹木在脑中搜寻记忆中的因果花，果然在一大丛彼岸花中找到了这种不起眼的莹蓝色小花。
那是不是说明，棠海能用的解药也在这些花草中？
丹木没时间挑拣，顺着忘川河把没见过的花草全薅了一遍。
“这么晚了还来送客？”
丹木被这声惊到，滚到了旁边的灌木丛里，尽量把自己缩到最小。
这破草也太小，抱膝蹲下才勉强躲在后面，但凡靠近一点必被发现无疑！
“你不也这么晚来。”
是时遇和他身边的那个男人。
“今天最后一个。”男人道。
“我也是。”时遇笑。
一段沉默之后，男人嗤笑：“行，那你自己吹风吧，我要回去睡了。”
脚步声离丹木越来越近，他心都要提到嗓子眼了。
声音几乎是在他头顶响起的：“这么着急做什么，陪我待一会儿。”
时遇就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他甚至觉得对方只要稍微侧一下头就能看见他。
幸运的是，时遇的所有注意力似乎都在那个男人身上。
丹木脚有些麻，他一动不敢动。他乞求这两人别在这儿待着了，再待下去他真要疯了。
“您有闲情雅致我可没有，我忙得很。”男人拒绝了。
拒绝得好。
“行啊，那陪我回去。”时遇终于抬脚往远处走去。
正当丹木以为自己能逃过一劫，脚步又停下了。
“这草今天看着怎么大了一圈。”时遇说着就要往丹木藏身的地方走来。
坏了坏了。
丹木两指夹着金羽，头上直冒汗，心里盘算着从时遇眼皮子底下逃走的可能性。
“时哥！我可算找到你了，有两个不听话的打起来了，谁来劝都不成啊，你快去看看吧。”一道女声传来，打破了紧张的氛围。
空气静了半天才听见时遇的下文。
“可惜了，你只能自己回去了。”时遇往女声的方向去了，话却是对那个男人说的。
直到外面的动静消失，丹木这才探头出去，确认没人后劫后余生般坐在地上，大喘了一口气。
他不敢多留，沿着来时的路回到了牌坊处。
“走吧，进去吧。”丹木朝冯澜招手。
他根本不认识自己扯下的都是什么草，山鬼的书阁里只记载了几种，还是棠海用过的，要想找到解药，还要去冥府的书阁。
这次倒是幸运，进去时天黑透了。
冥府的黑夜是真的黑夜，没有星星的光亮，伸手不见五指都不足以描述这种黑，好像失明了一般，就算有人站在面前怕是也看不见。
丹木燃了一张符纸，长明照在面前，空荡荡的路上竟没有一个人活动，连屋里都没有灯。
这正合他意。
带着冯澜往书阁的方向走，尽管可见度很低，但丹木感觉到不同了，书阁的塔尖最起码离他越来越近。
看来活人的确不能在冥府自由活动。
书阁外没有引灵人看守，冥府的晚上似乎根本不会有人出来。
丹木灭了符纸，摸黑往书阁靠近。
进到书阁里面，丹木还不可置信地频频回头外面看，顺利过了头吧。
时间赶人，丹木想不了那么多，燃了符纸照明，穿梭在书架中，他得尽快找到记载冥府奇珍异草的书册。
冯澜就跟在他身侧，也不问他找什么，没有任何要帮忙的意思。
安静的书阁里落针可闻，丹木脚步很轻，冯澜更不可能发出什么声音，所以突然出现的风声像铁杵一样扎进丹木的神经。
谁？！丹木灭掉光源，脊背紧绷，金羽握在掌中，屏息看向发出声音的地方。
过了很久，再没有任何动静出现。
丹木咬咬牙，还是没敢点燃符纸。
是他太过紧张所以过度敏感吗。他叹口气，静静等着。
还是没有任何声响。
他再次点燃符纸，奇怪的风声又一次擦过耳畔。
符纸不熄自灭，丹木退了两步，倒吸一口凉气。
真是见了鬼了。
对山鬼来说，符纸自己灭掉可不是什么好兆头，这周围有比他更强大的存在。
丹木擦擦额上的汗，转念一想，这是阎王爷的地盘，既然没有人看守，说明阎王爷有自己保护的措施，这么说就都通了。
看来晚上是没办法找他想要的书册了。
丹木正想找个地方歇息，却发现书阁里似乎比刚刚亮堂了些。
冥府的夜好短。
他抬头看向穹顶，心脏每跳动一下，窗里射进来的光就多一分。
太好了，这个可见度已经够丹木看清书上的字了。
他浏览得很快，终于在最后一排书架上找到了自己想要的。
丹木掏出他捡的花草，一个一个比对，没有一个能用的。
“啧。”丹木心急，烦闷不由得涌了上来。
他直起腰，打算再去拿另一本，余光却瞥到了另一本。
是《山鬼册》。
单独放在了最顶上。
记入《山鬼册》，他就是真正的山鬼了，如果是这样，棠海给凡人换命的因果不就被切断了吗？
计上心头，丹木觉得颇有道理，按住狂跳的胸口，他让金羽把《山鬼册》打了下来。
好厚。比他想象中的分量多多了。
丹木抱着《山鬼册》快步往外走，他需要笔。
命运还是眷顾丹木的，绕过这排书架，他看到了一张桌子，桌上整齐摆了纸笔。
他提笔蘸墨，翻到最后一页，写下自己的名字。
写下名字……怎么写不下？
丹木换了一支笔，依旧没有任何墨迹。
怎么会这样，是因为他没被赐福吗？
他连着试了好几支笔，都不行！
“怎么会……”丹木握着笔的手都在抖，指尖泛白，眼看就要握不住。
“来这么早啊。”一道细微的问好声从大门的方向传来。
丹木过于紧张，起身的时候磕到手腕，笔掉在地上，发出不大不小的声音。
“谁啊，取书要刷手环登记。”
丹木拔腿就跑，先把《山鬼册》送回去再说。
他跑出去一段距离才发现身旁的冯澜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看不清面容，离完全失去神志只差一步！
坏了，这下是真坏了！
“有恶灵！”不知道是哪个引灵人喊了一声。
丹木头晕目眩，扶着书架，勉强睁眼，看到许久身影朝他跑来，他喘着气，慢慢后退，最后退无可退……
此时，棠海已经回到了定天山，没有看见丹木，也没找到丹木留的字条，奇怪地“咦”了一声。
丹木往常自己离开会给他留信，这次怎么不声不响的。
时隔不久，鸢尾花又飞到了棠海手中，这次渭渊只有一句话：“请来雪山之巅。”
棠海眉心轻跳，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心头忽然针刺一样抽痛了一下，他扶着桌，咬紧下唇，缓过来后掐指推算。
大凶，大凶，大凶。
桌上的茶盏被扫到地上，棠海踉跄出门，画符直奔雪山之巅。
丹木要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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