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海之中,竹楼上的人影翩然落下,他一步一步走近姜云殊,眉眼间满是故人久别重逢的欣喜。
姜云殊看着来人,缓缓开口:“赵厌。”
赵厌笑意更甚,他眯着眼,打量着姜云殊:“师兄待你,倒是比待我这个师弟还亲切,竟然能将神力尽数给你,只是可惜——”赵厌咂舌。
“妖道。”姜云殊不等他说完,冷冷吐出两个字。
“见到师叔,还是这么不知礼数。”赵厌轻笑,“不过无妨,你师叔我啊,宰相肚里能撑船。”赵厌瞧着远处奔来的左重明,他将手放在火焰上。火苗舔舐着他的指尖,一点一点蚕食着赵厌的身影,顷刻间,火苗席卷全身。
姜云殊知晓,这是赵厌的替身傀儡。
“两千年前我恨不得你去死,可是现在,我倒是舍不得了。”赵厌的纸傀儡在被烧成灰烬前留下了这样一句话。
匆匆赶来的几人,只看到一个淡紫色的身影消失在火海之中。
“小云殊!刚才那是谁?”赵肖阑问。
“赵厌。”姜云殊如实回答。
赵肖阑激动起来:“赵厌?就是档案里那个赵厌?他露面了?”他与裴舟虽然知道赵厌这个名字,但是六队根本接触不到这种级别的机密。
二人都没见过赵厌!所以才这样激动。
“行了。”裴舟黑着脸让赵肖阑闭嘴,后者摸了摸鼻子,干咳一声。
“他没对你做什么吧?”左重明冲到姜云殊跟前仔细打量一番。
“没有。”姜云殊摇头,“还没有到他动手杀我的时候。”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赵肖阑不明所以,“他不是挺恨你的嘛?”那日蛇骨婆恶毒的咒骂他可是记得一清二楚。
左重明淡淡瞥了赵肖阑一眼:“这就不是你们六队能过问的了。”
“一队,你这话就不地道了。”赵肖阑抱着胳膊,“小云殊是我们六队的人,我们关心一下不很正常嘛?”
左重明不咸不淡地冷哼一声,不再理会赵肖阑。
“云殊!”许孟音气喘吁吁地跑来,她指着竹楼的方向,“我娘,我娘——陈明珠她不见了!”
姜云殊没有感到意外:“被赵厌带走了。”
“云殊,你救救我娘,我求你们!”许孟音揪着自己的头发,姜云殊只是摇头:“我们该往临岐去了,再晚就来不及了。”
许孟音突然止住了哭声,她跪坐在地上,偏头斜眼看着姜云殊:“所以,什么都比不上你师傅是吗?”
“是。”姜云殊也不否认,许孟音沉默地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赵肖阑看看姜云殊,又看看许孟音,他跺了跺脚,只道:“云殊,你别跟小音她计较,毕竟她才又见着了自己的亲娘。”见姜云殊点头,赵肖阑去追许孟音。
裴舟对他们的这些事不感兴趣,他撸着袖子,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抿了点地上的灰烬,放在鼻尖嗅了嗅,泥土的腥气涌入鼻尖,裴舟咳嗽了两声。
“姜云殊。”左重明拉着姜云殊的手腕,问她,“你还瞒了我什么?为什么赵厌会出现在这里?他怎么会知道——”
“你日后会知晓的。”
“我要你现在告诉我。”左重明手上的力道不自觉加重,姜云殊苍白的手腕上顷刻间浮现了红痕。
“让一让,让一让。”裴舟很没有眼色的从两人中间挤了过去,撂下一句,“你们还是先想想怎么灭火吧!”裴舟在甩出一张符,跳动的火焰立马闪到一旁,他前脚刚踏出去,火苗后脚就跟了上来。
姜云殊的竹楼前,左重明执拗地攥着她的手腕,生怕下一刻面前的这个人突然又消失,然后再见时又是千年。
“扶商山神渡劫的后一日,是极阴的。”姜云殊似是在笑,“这样阴毒的好日子,可不多见。”
左重明蹙眉,他嗓音低沉:“所以,赵厌早已知晓我们回来了,对吗?这是他做的局,他笃定你会回来。”他看向姜云殊的眼神里有些哀伤,“你早知道赵厌在等你,你也清楚自己回来后会死。”
“是。”姜云殊看着左重明身后的火海,轻飘飘的一个字,砸在左重明身上,他突然有些喘不上来气。
“可是姜云殊,你就这样义无反顾吗?扶商山神只是你师傅残魂,他已经不是聊苍上神了,怎么值得你搭上自己?——而且,你死了。
你死了,我怎么办?我已经找了你两千年了,姜云殊,我还要抛下我吗?”
“左重明。”姜云殊抬手挡住他悲凄的目光,她说,“不要再说这种自取其辱的话了。”
“呵。”左重明深吸了一口气,拨开姜云殊的手,他恢复了往日里那种不把任何事放在眼里的模样,把姜云殊揽到怀里。姜云殊挣扎着,但是左重明把人禁锢地更紧。
他用宽大的羽翼护着姜云殊走出火海,身后的一切都变得支离破碎。
“走水了!救火啊!”临近村子的人很难不发现这里的滔天火势。
姜云殊望着来来往往灭火的人群,她手中的红线把火苗困在阵中,滔天的巨焰竟是不能向外漫延一分。
左重明自然是对姜云殊的小动作心知肚明,只是他懒得去管,他提着水桶,投身到灭火的人潮中。
姜云殊握住红线的手微不可察地颤抖——这是她自小便对赵厌根深蒂固的畏惧。
赵厌身前案几上的纸人被烧成了一堆残渣,他颇感愉悦。
只是聊苍,你为什么宁可把神力都给这么一个来路不明的黄毛丫头,也不愿意给我这个嫡亲的师弟?
赵厌把手中的镶玉白瓷杯狠狠砸到墙上,门外伺候的侍女惶恐地跪了一地。
他是恨聊苍的,恨来恨去,事到如今才惊觉他只是恨他,为什么不能同待姜云殊一般待他。
赵厌与聊苍师出同门。
白起坑杀赵国四十万将士后,赵厌的母亲悲愤而死,他流落街头。
满城缟素里,一抹与周遭格格不入的白色身影,立在了赵厌面前。
就同姜云殊第一次见到聊苍那天如出一辙。
赵厌的天资从不在谁之下,但是师傅轻飘飘的一句“心思太重,必成祸患”,彻底断了他的成神路。
赵厌被师傅从内门赶了出去,扔在外面只做个杂役使唤。
“师兄,师傅是不是不要我了。”十六岁的赵厌跪在地上,死死地抓住聊苍的衣角,那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聊苍将赵厌扶起,抹去他眼角的泪珠:“你且宽心,修身养性,日后我再向师傅求情。”
“可是师兄,我没有,师兄你是最了解我的!”赵厌辩驳着,“师傅年纪大了就胡言乱语,师兄,你定不能信他!”
“慎言!”聊苍向来敬重师尊,赵厌这话属实有些逾矩了。
“师兄!”赵厌不死心,“命数一说根本不值得信,我是什么样的人师兄你是清楚的!我赵厌在此立誓,从前不曾伤人害人,今后更不可能!若我今后有违今日誓言,我赵厌活该众叛亲离,五雷——”
“慎言。”聊苍打断了赵厌的毒誓,只叮嘱他照顾好自己,聊苍须得随师尊远行月余。
赵厌乖巧点头。
但是,赵厌卓越的天资早引来了门内弟子的妒恨,先前碍于师傅和大师兄聊苍对赵厌的偏颇,他们只能暗地里眼红,且平日里赵厌做事极为张扬,对自己的国人天赋与惊人的修炼速度从不加以遮掩,更是惹得门内弟子的不快。
所以,当一记闷棍砸到赵厌脑袋上时,他除了惧怕,更多的是兴奋。
是对方先动的手,如此一来,赵厌无论做何反击,都是他们自找的!
赵厌捂着自己的血流不止的脑袋,从灶台里抄起了一根柴火,狠狠戳进了对方嘴里,幸而对方及时躲开,但赵厌这一举动,招来了更猛烈的殴打。
太阳逐渐西斜,赵厌从厨房里钻出来的时候,浑身都是血,欺负他的那几个内门弟子仰躺在地上早没了生息。
“救命啊!!!”瞧见赵厌宛如罗刹的模样,小师妹尖叫着,摔碎了手中的茶盏,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嘘。”赵厌把食指放在唇边,示意小师妹噤声。后者哭着摇头,道:“你残害门内弟子!我要去告诉师傅师兄。”说完,小师妹就手脚并用地跑了。
赵厌握紧了拳头,不能叫聊苍师兄知道他今日杀了人——所以师妹也必须死。思及此,赵厌缓缓跟在了被吓到腿软的师妹身后,如猫溜鼠一般,等对方已经惧怕到浑身战栗,腿都不听使唤的时候,赵厌捡起地上的石头,砸死了她。
随后,赵厌用自己学了不到半年的为数不多的法术闯进了内门。
天赋就是这样,任凭旁人如何追赶,都比不上赵厌的起点。
他杀了全门的师兄弟,并没费多大的功夫,末了,他甚至还有力气把山下死去的那几个人拖了回来,然后放了一把火,毁尸灭迹。
师傅和聊苍在天边重新泛起微光的时候赶了回来,当时赵厌气息微弱,身上到处都是伤,赵厌强撑着一口气哭喊:“师傅!师兄!快去救人!”赵厌眼泪鼻涕一起流,刚哭喊了两声就晕死过去。
师傅看见山顶滔天的火光,一口老血喷了出来,他本意是杀了赵厌的——内门弟子皆殒命独独他一人苟活,不论赵厌是不是凶手,他与幕后真凶定然脱不了关系。
他赵厌早该死了的,是聊苍力保他,留了他一条命。
赵厌心情颇为愉悦地用指节轻叩着桌面,他还记得他把真相告诉聊苍时,他那师兄的表情——谁叫聊苍宁死也不肯将神力交给他。
赵厌对这个版本的故事很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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