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泡影窥真·暗巷危局
未等他们做出任何反应，幻想泡内，三个身影无声无息地从扭曲的光影中浮现，彻底堵死了所有去路。
为首的，是一位身着繁复华丽黑袍的老妪虚影。
她满脸深刻的皱纹如同干裂的土地，白发高耸，被一支形如扭曲鬼爪的骨钗紧紧束起，颈间缠绕的双头怪蛇四目幽绿，蛇信吞吐不息。
豹尾旁匍匐的异兽形貌狰狞，虎身犬首，额生锐角，喉中发出低沉呜咽。
"是狡！"洞宝倒吸一口凉气，声音发颤，"那这位是...西王母！"
两道凶影在她两侧凝结成形——雍和与四角牛恭敬垂首，脸上却掩不住得意之色。雍和尖细的嗓音划破寂静："娘娘，就是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
虽然只是一道投影，但西王母那恐怖的威压如同实质的山岳，瞬间压得莫小希三人寸步难行，连呼吸都变得极其困难！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冷的琥珀，将他们死死封在原地。
“啧啧啧……真是热闹啊。”西王母的虚影开口，声音嘶哑干涩，像无数枯骨在相互摩擦，
“一个小小的现世之魂，竟能引得影巫出手，守梦人关注……更让那个早已心如死灰的卫殿下、甘愿越狱现身相护……”
卫？
这个名字像一颗冰冷的石子投入莫小希混乱的心湖，只激起一丝微弱的、茫然的涟漪。卫是谁？她完全不认识。西王母的话让她更加困惑——她口中的这个“卫”，为何要护她？
西王母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刺入她的意识之海，那感觉不像是在看，更像是在用冰冷的刀片一层层刮擦她的灵魂，最终贪婪地锁定在她意识深处那颗翠绿的灵源上。
“本座对你灵源里那点特别的‘光’……很感兴趣。”西王母伸出枯瘦的手指，虚点向莫小希，“告诉本座，卫最近是否出现了异常？他是否……通过这些碎片，回想起了关于炎帝陛下的只言片语？！陛下究竟去了哪里？是沉睡？是被困？……”
她的声音压得更低，充满了冰冷的威胁和一种近乎偏执的急切，“……还是他已经死了，而卫在隐瞒一切？！”
莫小希心中剧震！炎帝陛下？是招摇山那个画像上的炎帝吗？那不是上古传说里的人物吗？跟自己扯得上什么关系！？
西王母的每一个问题都像天书，她完全无法理解。她只是本能地感觉到，自己似乎被卷进了一个远超想象的、巨大而恐怖的漩涡中心。那个叫“卫”的人，似乎背负着天大的秘密。
等等……“屡次破例现身相护”？一个模糊的、几乎不敢确定的念头，如同黑暗中一闪而过的萤火，在她极度恐惧的脑海里微弱地亮了一下——难道西王母说的……是那个黑衣少年？他叫卫？
但这个念头太飘渺，太难以置信了。她对他一无所知。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根本不认识叫卫的人！”莫小希咬紧牙关，从牙缝里挤出声音。这并非完全是谎言，那个名字对她而言毫无意义。
巨大的恐惧攥紧了她的心脏，但她心底有一个更强烈的念头：无论西王母说的是谁，都绝不能承认和任何人有牵连！承认只会带来更大的灾难！
“不认识？”西王母冷笑一声，那笑声像冰锥刮过玻璃，“那他为何次次护你？满口胡言！”
她话音未落，旁边的狡发出一声低吼，口中喷出暗紫色的、带着强烈迷幻与痛苦气息的雾气，直罩莫小希！
这雾气并非直接伤害□□，而是钻入七窍，直抵灵魂深处，疯狂翻搅着她最珍视的记忆碎片——父母温暖的笑容、家中书桌的阳光、对回到平凡世界的渴望……
然后将这些美好的画面扭曲、玷污，再塞回她的意识，带来阵阵恶心与眩晕。
“看来，需要帮你好好‘回忆’一下了。”西王母的声音带着残忍的玩味。
同时，雍和眼中射出粘稠的暗黄色光线，如同冰冷的蛛丝缠绕上来，试图侵入她的灵源，窥探秘密；四角牛扬起蹄子，地面震动，生出尖锐的石刺，抵住她的脚踝，带来物理上的刺痛与胁迫！
三重压力——精神的折磨、意识的入侵、□□的威胁——如同潮水般从不同方向袭来！
就在莫小希灵源摇曳、身体颤抖，几乎要崩溃的瞬间，墨司不再嘶鸣，而是做出了一个极其突兀的举动——它回过头，用它冰凉的小喙，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力度，用力地啄了一下莫小希的耳垂！
这一啄带来的细微刺痛，像一根冰冷的针，瞬间刺破了部分迷幻雾气的侵蚀，让莫小希几乎涣散的神志猛地清醒了一瞬！
墨司黑亮的眼睛里充满了无法言说的焦急、心痛和一种“快清醒！撑住！”的强烈意念。
“说！”西王母的声音陡然尖锐，化身虚影因能量催动而微微晃动，“只要你开口，本座可以在山海世护你周全！甚至……可以让找机会送你回家！”
威逼，利诱。西王母熟练地运用着各种手段。父母的影像在扭曲的雾气中浮现，带着期盼的目光。永生的诱惑像甜蜜的毒药。莫小希有一瞬间的恍惚。
但就在这时，那个模糊的念头再次浮现——黑衣少年冰冷的侧脸，他吹奏叶笛时专注的神情，他看似无情却总在关键时刻出手的举动……
如果……如果他真的是西王母口中的“卫”……他不知道我是谁，却一次次救我。我不能……我不能把他拖进更危险的境地！
这股基于猜测而产生的、近乎本能的保护欲，混合着对眼前这个用父母来诱惑她的邪神的愤怒，猛地冲散了部分恐惧。
“我……不知道！”她几乎是嘶吼出来，用力之猛让喉咙涌上一股腥甜，“你们这些神仙打架，为什么要逼问我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放我回家！”
她的反抗和话语中那份真实的委屈与愤怒，似乎稍稍出乎了西王母的预料。西王母化身虚影的巨笑僵硬了一瞬。
西王母眼神一厉，狡发出一声低吼，正欲扑向莫小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高空中，那阵悠扬、空灵的叶笛声调陡然一转！变得急促、锐利，如同金铁交击，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仿佛能切割空间的凛冽锋芒！
几乎在乐声转变的同一刹那，墨司猛地抬起头！它眼中所有的焦急和痛苦瞬间被一种极致的专注和某种“终于等到了”的决然所取代！
它小小的身体微微调整姿态，仿佛在无声地调整着自己的频率，与那远方的旋律进行着最深度的共鸣与准备！
“铮——！”一道无形无质、却仿佛能斩断灵魂链接的音刃，随着乐声的骤变，精准无比地劈向了西王母化身虚影与本体之间的那道能量连接！
西王母的虚影猛地一颤，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惊怒交加的神情！她周身的能量波动瞬间变得极其不稳定，影像开始模糊、闪烁！
“安敢毁我化身投影？！”她发出愤怒的咆哮，但声音已然带上了杂音和虚弱感。
狡的雾气、雍和的光线、四角牛的石刺，也随着化身能量的不稳定而威力大减，甚至出现了溃散的迹象！
这突如其来的、针对本源的攻击，显然超出了西王母的预料！
“洞宝！书！”莫小希急喊，“找弱点！”
“类！干扰它们！”
洞宝一个激灵，拼命翻动《图鉴》，书页疯狂闪烁：“找到了！狡怕强光！雍和的能量节点在右眼！四角牛的蹄心是弱点！”
类闻声，周身赤芒暴涨，发出一声尖锐刺耳、直钻脑髓的高频嘶鸣！这声音并非攻击，而是强烈的干扰，让雍和与四角牛的动作瞬间一滞，能量运转出现了片刻的紊乱！
莫小希则毫不犹豫地将灵源之力凝聚成一道翠绿光束，并非射向强大的西王母，而是精准地射向狡大张的巨口——如同探照灯般直刺其喉！
狡被这突如其来的强光直射咽喉，发出一声痛苦又愤怒的闷吼！
他们的配合虽然稚嫩，却精准有效，成功干扰了三个爪牙的攻势！
高空中，卫的身影微微一滞。但他手中的叶笛声未有片刻停歇，反而愈发急促，音刃一道道斩落，持续削弱着西王母化身的连接。
西王母化身愈发虚幻，她怨毒地盯了莫小希一眼，猛地集中最后的力量，屈指一弹！一道凝练至极、几乎透明的能量尖刺，无视了空间的阻隔，瞬间出现在莫小希眉心之前！
这一击，蕴含着冰冷的灵魂侵蚀之力！莫小希根本来不及反应！
在这生死刹那——
“嗖！”一支通体漆黑、唯有箭镞闪烁一点极致幽光的箭矢，精准地擦着莫小希的耳畔掠过，带起她几缕发丝，随即无声地击碎了那道能量尖刺！箭矢带起的微风拂过她的脸颊，冰冷，却带来生的希望。
莫小希瞳孔骤缩，心脏几乎跳出胸腔。她猛地抬头，看向高空——
少年依旧在与西王母的本源连接对抗，他甚至没有转头看她这边，仿佛刚才那神乎其神的一箭只是随手为之。但他精准无比的援护，说明他始终分神关注着她的安危。
“就是现在！”少年冰冷的声音第一次直接在她脑海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她的连接快断了！用你的全部力量，攻击我音刃标记的点！”
莫小希立刻感知到，在西王母虚幻的胸口处，有一个被无形音波不断震荡、极其不稳定的能量节点！
她没有丝毫犹豫，将对死亡的恐惧化为力量，将灵源内所有的能量，连同刚才被卫的箭矢激发的勇气，毫无保留地倾泻而出，化作一道炽烈的翠绿光柱，直射那个标记点！
几乎在同一时刻，高空中，卫的叶笛声发出一声前所未有的尖锐长音！一道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凝实的巨大音刃，同步斩落！
翠绿光柱与无形音刃，一明一暗，几乎同时命中！
“咔嚓——！！！”如同琉璃心脏被捏碎的脆响，清晰地回荡在每个人脑海！
西王母的化身虚影发出一声极度不甘的尖啸，彻底溃散成漫天光点，消失无踪！
雍和与狡也惨叫着遭到反噬，身影变得虚幻，狼狈地遁入虚空逃窜！
幻想泡随之剧烈波动，然后“噗”的一声轻响，破碎消失。
战斗，戛然而止。
广场上一片狼藉，能量逸散，发出滋滋声响。
高空中的卫缓缓放下唇边的树叶。
莫小希似乎看到，他的身影微不可察地晃动了一下。隔着距离，她觉得他的脸色似乎比之前更加苍白。
就在这时，西王母化身消散的方向，一缕极其微弱的、饱含怨毒与不甘的残余意念，如同毒蛇最后的嘶鸣，乘着能量的涟漪，清晰地回荡在广场中：
“……卫……你护得住她一时，护不住一世！待本座真身降临……定要你亲口说出炎帝陛下的下落！你父皇……你究竟将他藏于何处！！”
“父皇”这个词，像一柄淬冰的匕首，猝然刺入凝固的空气。
卫的身形几不可察地一震。兜帽的阴影将他大半张脸掩在晦暗里，但莫小希清晰地看到，他垂在身侧的手瞬间攥紧，指节因极度用力而暴突、泛白，骨节甚至发出细微却令人心悸的“咯吱”声，难以抑制地微微颤抖。
周遭的温度仿佛应和他的失控骤然暴跌，细碎的冰晶无声凝结，漂浮在死寂的空气中，折射出冰冷的光点。
他立刻以骇人的意志力将这份失控强行压下，恢复了惯常的、冰封般的死寂。然而，那瞬间泄露的波动，如同万年冰封的湖面下汹涌的暗流，被莫小希敏锐地捕捉殆尽。
父皇……炎帝陛下……
这两个称谓背后，对他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是刻骨的敬爱，是无边的恐惧，还是……沉淀了万载的、无法化解的恨意？西王母残余的意念，如同一根毒刺，精准扎入了他某个被绝对封印、至今仍在渗血的旧伤。
莫小希的心脏因这意外的窥见而狂跳，她更加确信，这张冰冷的面具之下，埋藏着远超她想象的、足以颠覆一切的惊涛骇浪与沉重过往。
“你就是卫？”
她打破了广场上令人窒息的寂静，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他的脸如同覆盖着永冻的冰层，没有任何情绪波澜。他微微侧过头，目光极快地扫过莫小希虎口崩裂、渗着血丝的伤口，声音平淡依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
“嗯。”
下一刻，一股清凉柔和的气息无声掠过她的手臂，剧痛瞬间消失，伤口愈合如初，只留下短暂的微麻。
这突如其来的治愈，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回护，让莫小希心头一紧。
她张了张嘴，还未来得及组织语言，却见卫的目光骤然锐利如鹰隼，猛地射向岛屿最深处那片氤氲不祥的光晕地带，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紧迫：
“走。”
他吐字简短，带着不容反驳的命令口吻。
“此地不宜久留。”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仿佛在陈述一个即将降临的噩梦，
“他……要醒了。”
“他？”
莫小希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心脏猛地一沉——只见远处那个最为庞大、如同沉睡巨兽心脏般的幻想泡，表面的流光开始紊乱，正以一种不祥的、越来越剧烈的节律，如同心脏般，搏动起来。
那搏动，仿佛撞击在人的胸腔之上，带来沉闷而不安的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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