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意,我们现在是普通游客的身份。”沐归尘再次叮嘱,“一,进了村别随便动武;二,不要触碰他们的禁忌;三,不要随便离队。”
“收到~”姬玉拖长声,伸了个懒腰,“遵命、遵命。”
马车里一阵晃,车夫忍不住回头看他们几眼,像在打量这几位神态各异的年轻人。
弥隐正好抬眼,冲他微微一笑。
车夫怔了一下,从没见过这样艳丽的人,手上一紧,马鞭抖了抖,马车随之一晃。
姬玉撇嘴:“哼,骚包。”
山势一重重压下来,风从林间灌出,带着青草和湿土的气味,还有一股淡淡的陈气,像旧年代遗下来的味道。
姬玉忽然抬头嗅了嗅空气:“有象的气息。”
“象?”岁聆夏也跟着吸了吸鼻子。
“不是活物。”弥隐的眼睛亮了一瞬,“像某种遗迹的气息,越往前越重。”
沐归尘掀开车帘看了看前方的路标,问车夫:“是不是快到了?”
车夫:“是勒,前面就到旧渡口站了,接下来的路就得你们自己走了。”
不一会儿,马车在一块旧石碑前停下。
石碑半截埋在泥里,两个残字勉强可辨:“黎川”。
“到了。”车夫抬手指了指前方,“再往里是就是寻南村了,你们顺着大路走。天黑前要是没到,那就是走错路了,记得一定要原路回来,不然越往里走越危险。”
“多谢提醒。”沐归尘把费用递过去,“路上辛苦。”
车夫愣了愣,忙摆手:“不辛苦。”
四人下车,碎石发出细碎的“嘎嘣、嘎嘣”。
“从这里走。”他回头确认队形,“大家都跟紧了。”
“嗯嗯。”
弥隐退后一小步,走在最后,像一截无声的影子。
他们沿着大路走了约莫四十分钟,前路忽被一片白石圈住。
白石不大,指节到掌心大小,排成螺旋,螺旋的尽头,是一块方正的印记,像某个巨大的足迹压过又被岁月抚平。
“白石阵。”沐归尘低声说,“还好来之前老夔给我们讲过。”
他试探性迈入第一圈白石,脚步轻轻落下。
虫鸣顿住,风声骤停。
再往前,圈圈叠叠,他们一圈一圈踏过去。
最后一圈一跨完,前方不远处,树影让出一道细缝,缝里露出极暗的一点灯火,是寻南村。
“马上就到了。”沐归尘低声说。
他们停下来。
远远地,一阵歌声从灯火那里传来。
歌声里夹着一声很轻的鼻音,像一头巨兽在梦里呼吸。
四个人沿着大路,悄无声息地向村口靠近。
夕阳披着霞光,照出他们的影子,也照出村口那一对立着的木柱。
柱上刻着一对象鼻交缠的纹,鼻尖悬着一串细碎的白石。
姬玉轻轻“哼”了一声:“什么破地方。”
弥隐罕见地没有说话。
沐归尘悄悄把薰草香囊解开了一线,香气缓缓散开。
歌声起落之间,寻南村像一只闭目却在醒的兽,缓缓地张开了眼。
村口两根象鼻纹木柱之后,是一条窄巷。
青石板被岁月磨得发亮,雨水在缝隙里养出一些苔藓。
他们才踏进巷口,一个老头拄着竹杖,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
老头的头发像乱草,胡子拉碴,整个人瘦得像一根风干的腊肉条。
“走走走!”他一开口就很暴躁,“哪来的外头人?寻南不留客,赶紧回头。”
沐归尘停住,手默默放在腰间的武器袋上,口头却很诚恳:“老人家,我们是游客,路过想在这里借宿几晚。一切费用我们都会支付。”
老头冷笑:“去去去!想拿钱砸我?不稀罕。”
他杖头把地一顿:“哼!搞得乌烟瘴气的,不欢迎!回去。”
沐归尘碰了一鼻子灰,无奈地看着自己的伙伴们。
“看我的。”姬玉走上前去,歪头而笑,声音很轻柔:“老人家,您别生气。”
他微不可察地勾了勾指尖,一层若有若无的魅术从眼尾散出去。
老头鼻子重重一哼,像是闻到了什么腥味:“笑什么笑?嬉皮笑脸给谁看?”
他眼皮一翻,火气更大了:“少在我面前来这套!”
姬玉很惊讶,这老头居然没被自己迷住?
“呵呵。”弥隐冷笑一声,“赶紧收起你那点狐臊味吧。”
老头扫了一眼弥隐,眉峰更紧:“什么脏东西都敢往这里来!违背自然,君象大人会生气的!呸呸呸!晦气。”
岁聆夏憋了半天憋出一句:“我们……不脏。”
“脏不脏,你说了不算。”老头抬杖指向村深处,“趁君象大人还没发火,不想死的赶紧滚。”
巷口又探出几双眼睛,年轻人看着他们,既好奇又戒备。
一个穿短褂的少年率先从旁边的粮仓拎出一筐谷子,看到他们怔了怔,赶紧把筐搁下,小跑过来:“赵阿公,别这样吓人。”
他冲四人一笑,露出白牙,“我们村子不常来客,赵阿公脾气就这样,不是针对你们。”
“胡说!”老头哼了一声,背却微微弓下去一点,“我脾气好得很。”
又两个青年也凑过来,袖口上沾着稻灰,声音压得低:“你们别介意,赵阿公他见了谁都赶。就是……我们村子里房子紧,只有他老人家院子有空房。你们要在这住的话,只能住他家。”
“哈?”姬玉皱着眉头,“我可不想跟个疯老头子住一个院子里。”
沐归尘赶紧接过话头:“这位朋友请问这么称呼你?”
穿短褂的少年:“我叫阿否。”
沐归尘:“阿否小兄弟,你能不能帮我吗说说好话,让这位赵阿公通融一下,让我们住下。我们一定遵守规矩,不乱跑、不乱问。”
阿否:“我试试。”
阿否把赵阿公拉到一旁,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过了一会,赵阿公转过身,冷冷盯了他们几秒,把杖往地上一磕:“夜里不准随便出门,屋里东西不许乱碰,不许在我院子里唱歌。”
“唱歌?”岁聆夏小声重复。
老头的眼睛像刀:“你敢试试。”
弥隐忽然向前一步,微微躬身,声音很轻:“我们一定做到,谢谢。”
老头哼了一声,别过脸:“跟我来。”
赵公的院子在偏东,门槛高,门楣压得低,人进去都要弯腰低头。
一进门是一株老乌桕。
檐下吊着几串白石和一只没舌的铜铃,风过不响。
横梁上挂着干草束、折过的竹筛和一串细小的鱼骨。
院心一口石砌浅井,上盖木板,板上压着一块死白的石头。
“别动井盖。”赵公头也不回地丢下一句,“别碰白石。”
“记住了。”沐归尘答。
他余光瞄到门后地面上有一圈灰白的粉线,绕着门槛断断续续画着,唯独门中间留了一条脚宽的小缝。
侧屋推开,尘味扑面。
房里摆着两张硬木床,墙上贴着象鼻缠藤的木刻,刻痕边缘被年复一年摸得发亮。
桌上油灯灯芯修得齐,灯座边缘压着几根烧过的香灰。
角落里还堆着几只空竹篓,整间屋子像个杂货间。
从进屋以来,姬玉皱着的眉头就没松开过。
“就这。”赵公抬下巴,“男人靠门,女的靠窗。半夜上茅厕,敲三下门槛再出。”
“为什么要敲?”岁聆夏把话问得很真。
“让君象大人知道你是人。”老头眼皮一掀,眼白里映着灯火的小亮点,“别问了。再多话就滚出去。”
沐归尘赶紧打断他:“行行行,老人家,我们不问了。”
赵阿公视线在他们几张脸上一一扫过,他转身欲走,又忽地停住,从门框里抠下一点白粉,指腹一搓,低低嘟哝了一句听不清的方言,像是给谁回话。
那一瞬,他背影上脊椎的骨节微微耸起,像一只警惕的兽。
姬玉在屋里走了一圈,脚步极轻,回头问沐归尘:“我们今晚就住这?”
沐归尘:“今天已经很晚了,先将就着住吧?”
弥隐从袋子里掏出一条浅灰围巾,没声没息地搭在岁聆夏肩上:“夜里凉。”
阿否在院子门口探头:“喂!我走了,有事去祠堂口旁边的那间屋子找我。”
“谢谢。”沐归尘朝他点头挥手。
屋里只剩他们四个。
“怪老头,脾气不好,行为还古古怪怪的。”姬玉没好气的说。
沐归尘:“可他做的每一件小事都是有秩序的。只不过这种秩序跟普通人不太一样,仿佛他自己自有一番规矩。”
“他不想外人进入寻南村。”弥隐看向窗外,“仿佛我们这些肮脏的外地人会玷污了某些神圣的东西。”
岁聆夏:“还有,他一直说什么君象大人,是什么呀?”
沐归尘和弥隐都摇摇头:“不知道。”
岁聆夏挪到窗边,拨开一线窗纸缝,她低声说:“不让唱歌、不让动井、不让碰白石,还要敲门槛……这里好多规矩。”
“既然住在人家家里,就守好人家的规矩吧。”沐归尘把行李放下,“第一晚,我们先轮流值守:我先守前半夜。”
“我也可以守夜。”岁聆夏立刻举手。
沐归尘:“那我们俩守前半夜,姬玉和弥隐守后半夜吧。”
岁聆夏:“好。”
弥隐看了他们一眼不置可否。
姬玉懒洋洋地说:“行吧,那我先休息一会。”
说着他就已经在其中一张硬木床上躺下。
“累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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