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苏回来时,初一手里已经拿着一只成人巴掌大的毛绒玩具,乖乖地站在原地等着。
见他靠近,小朋友立即将娃娃递过来:“给,看看是你想要的那只吗?”
圆滚滚的小鸟窝在掌心,蓬松绒毛像软乎乎的的云团,触感温软,让人舍不得移开手。
它小脑袋微微歪着,一双墨黑的玻璃眼珠直勾勾望着你,那萌萌的神态,跟旁边站着的人如出一辙。
“嗯,就是这只,”灯下的黎苏眉眼弯弯,像镀了层柔光,亮晶晶的,“初一真棒,最爱你了!”
耀眼的笑容,晃得初一怔然失神。
忽地,他像被烫到般,猛地反应过来,侧过身,假装研究橱窗里的娃娃,只是微微泛红的耳尖出卖了本人, “还、还……行吧,也不是很难。你还看上哪个?我都能给你抓上来。”
“我已经有一只啦,”黎苏晃晃手里的毛团,“再挑个你喜欢的,让它们做个伴。”
初一的目光飞快掠过黎苏的脸,最后才落在娃娃身上:“那就这个吧。”黑发白衫的人形公仔,看着就跟毛绒小鸟很般配。
正要开抓,黎苏突然出声:“等等。”
他搬了张小板凳放在娃娃机前,是刚从前台处借来的,小朋友站上去,高度刚好合适。
黎苏笑着点点头:“嗯,万无一失。”
抬眼正想让人试试,却见初一杵在那里,眼神复杂。
“嗯?”黎苏歪头,难道是自己表现得太明显,伤孩子自尊心了?正想重新找补两句,初一已经站了上去,只是那背影……怎么看,都透着股闷闷不乐。
黎苏悻悻摸了下鼻子:看来以后,得多注意表达关心的方式才行。
好在,尴尬的气氛并未持续太久,落在后面的两人很快凑上来,见初一接二连三有收获,也按捺不住,各自选了台机器,投身漫长的娃娃“狩猎”活动中。
四人在电玩城玩得不亦乐乎,投篮、赛车、跳舞机都试了个遍,直待到太阳西斜,杨表哥才率先抬起头,揉揉咕咕叫的肚子,提议道:“玩这么久,都饿扁了,咱们先去吃点东西吧?”
去吃的也不是什么正餐,而是一家七拐八绕、藏在巷尾深处的糖水铺子。
杨表哥熟门熟路,领着人找位置坐下,扬声就往里喊:“老板,四碗招牌糖水!”
“哎,好嘞!”
听见里面回应,他才转过身,得意地跟黎苏三人介绍:“这是镇上有名的百年老字号,他们家的招牌木薯糖水尤其好喝,等会儿你们尝尝就知道了。”
很快,四碗糖水上桌。
煮好的木薯糖水金黄透亮,浓稠适中,冰凉清甜。木薯口感糯叽叽、Q弹绵软,夏天来上一碗,既饱腹,又解暑。
不愧是吃货精选!
就连不爽杨皓轩擅自替人决定、准备挑刺的韦彪,也说不出个“不好”来。
吃完后,几人意犹未尽,又续点清补凉、槐花粉等各式糖水尝鲜,直至个个吃饱喝足,黎苏才起身买单:“你们坐这等我下,我先把孩子送回家长那里,再一起回村。”
杨表哥摆摆手示意知道后,黎苏便带着人离开了。
两人悄悄绕到另一条巷尾,四下环顾,确认暂时无人经过、也没有任何监控探头后,初一身形一晃,重新变回毛绒绒的肥啾,飞回黎苏口袋里睡觉。
回去时,天色已黑,山路复杂,为保证安全,车速开得有些慢。
黎苏趴在车窗上,迎面吹着仍带暑气的热风,看着一路倒退的金色稻田:“再过几日,家里是不是该收水稻了?”
“啊……”杨表哥哀嚎着捂耳朵,“难得开心一天,不要突然提这种难过的事情,我不想听!”
“为啥?”黎苏不解。
现在大部分农村已经普及机械作业,收割机只需转上几圈,就能全部收完一亩地,应该不难吧?
“你不懂……”说起干活,杨表哥的脸就皱得跟苦瓜似的,“收稻谷前,得先去掰玉米。我家今年一口气种了五亩地,到是时候手掰断都收不完!还有稻谷,有些种在山旮旯里,别说收割机,连牛都上不去!只能靠人一镰刀一镰刀地割,再一袋袋背下山……”
“啊!!!!!”杨表哥痛苦抱头,试图逃避现实。
“水稻刚收完,又该拔花生了……”开车的韦彪接上话头,语气颇有同病相怜的疲惫,“等全部晒完,又该种下一茬……”
“嘶……”黎苏光听着,就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怎么感觉农村的“牛马”,是真当牛做马啊!
他缩缩肩膀,弱弱地建议:“我说假如、假如哈……实在忙不过来,能不能请人帮忙……”
话未说完,就被杨表哥幽怨的眼神打断:“玉米卖价几毛一斤,稻谷撑死两块多,花生……油坊压价压得老狠了,要再花钱请人,刨除成本后,一年到头就白忙活了……”
果然,即使“悠然见南山”,也得为“五斗米折腰”。
黎苏叹气:“农民,还是难啊……”
“唉……”
车内两声叹息同时响起,不知是哀农人,还是叹自己。
***
尽管不愿,农忙时节还是准时来临。
地里田间,家家户户,不是在掰玉米,就是在收稻谷。
不过短短几日,好不容易在冬天捂白点的杨皓轩,又重新黑回黎苏初见他时的模样,而且整个人晒得蔫巴巴的,仿佛被农活榨干了所有精力。
给他倒了碗从家里带来的冰镇绿豆沙,黎苏安慰道:“给,先喝点解解暑。玉米就剩最后这片地了,待会儿我和你一起掰,再顺路开车拖回去,争取今天全部弄完。”
杨表哥摇摇头,“咕噜咕噜”喝完一大碗绿豆沙,才感觉热冒烟的喉咙好受一点,他擦擦额头上的汗,拒绝道:“不用,你干不来的。”
表弟细皮嫩肉的,光掰完自家吃的那一亩玉米,人都瘫了好几天,再忙活,没准真累出病来,“你回去,看着点家里晒的东西,要是瞅着天快下雨,帮忙收一下就行。午觉可别睡得太死,不然……”
想起有一回,杨皓轩中午睡得太沉,没发觉外面下雨,等醒来时,院里的玉米全被淋湿了。
而后整整一年,他都在悔恨:自己怎么就没能力,立即考个清华北大回来!
“噗嗤——”虽然不太道德,黎苏还是很没良心地笑出声。
这事,他是知道的。
因为这,杨皓轩不仅挨了顿胖揍,而且每次看到玉米,叔叔阿姨就不爽地甩脸色,以至于整整一年,他都在家里抬不起头。
“不许笑!”杨表哥瞪他,“给你传授宝贵的生存经验呢,嘻嘻哈哈像什么样!”
“哦……”黎苏乖巧闭嘴,只是眼角眉梢止不住地上扬。
“哼!”
杨表哥见状,不满地哼唧两声,随即目光落在他身后,转移话题:“这小孩怎么又在这?”
“这不农忙嘛!”黎苏低头看了眼牵着的初一,随口道,“家里大人忙不过来,就拜托我照顾几天。”
杨表哥皱眉:“什么玩意儿?”
搁这找免费保姆呢?
该不会是看表弟性子软,家里又无亲无故,趁机赖上了吧?
“哪个村的亲戚?明天我跟你去瞧瞧。”到底谁家这么不要脸,真当他弟家里没人了。
本来就是随口编的亲戚,黎苏哪说得出来地名,只眼神躲闪,含含糊糊应道:“没事,反正我也不忙……小朋友也挺乖的,就当……给我做个伴了,你说对吧?”
虽然表弟说话吞吞吐吐,但他模样不似勉强,所以尽管不爽自家弟弟凭白吃闷亏,在小孩面前,杨皓轩也不能骂的太难听,只能压下心中怒火说道:“要是以后不好意思拒绝,你就喊我过去,哥给你撑腰!”
“好。”黎苏答应地飞快,只心里暗暗苦恼,看来在给初一找到合适的身份前,不适宜让他在人前频繁露面,否则一旦败露,到时就说不清了。
总不能扯是自己当年流落在外的私生子吧?那也说不出奸夫的名字啊!
黎·万年单身狗·苏,愁!
***
镇上,一辆风尘仆仆的外省大巴刚停稳,穿着破洞牛仔裤、潮牌T恤的年轻人,就急不可耐地背着包跳下车。
他似乎正打着电话,眉头拧成死结,满脸不耐。
突然,不知对面说了什么,他立即暴躁地对着话筒吼道:“催什么催,老子能飞啊?这不是刚忙完那边的事情,就马上赶过来了吗?怎么的,不过迟来几天,人就活不到那时候了?”
这恶劣的态度明显激怒了对方,隔着屏幕,都能听见话筒里传来更大的咆哮声,震得年轻人耳膜生疼。他默默将手机拿远些,等对面骂完后,才将听筒重新贴回耳边。
[总之,你首要任务是探明现况,切勿打草惊蛇。非必要不行动,紧急情况可随机处置,听明白了吗?]
“知道了!”年轻人应下,便干净利落地挂断电话,“天天啰里啰嗦的,真烦人!”
将手机塞进口袋,一脚踏上小镇的主街道,尘土便呛得他咳了两声。
坑坑洼洼的水泥路,两旁是灰扑扑的水泥房,其中零零散散开着几间杂货店或修理店,门口招牌歪歪斜斜,上面字迹模斑驳掉漆,底下还拴着条土狗,正懒洋洋地窝着睡觉。
悠闲惬意,却发展落后的乡镇,与一身光鲜的年轻人格格不入。
强烈的落差,让他心头蓦地窜起一股无名火,忍不住低声咒骂:“呸,什么鬼地方,穷酸破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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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娃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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