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清欢低沉平稳的安抚,像一剂温和的安定,让邓语婷紧绷的神经慢慢松弛下来。她深吸一口气,从那个温暖可靠的怀抱里稍稍退开,坐直了身体,有些不好意思地捋了捋耳边的碎发,小声嘟囔:
“吓死我了……现在电影特效都做得这么逼真了吗?跟真有人要钻出来似的……”
黎清欢的目光从银幕上那个固执闪烁的视频请求框移开,落在邓语婷犹带一丝惊悸的侧脸上,声音平静依旧,却带着一种现实的重量:
“电影归电影,再逼真也是精心设计的惊吓桥段。但在真实里,我们面对的恶意,往往披着更普通、更难以察觉的外衣,没有音效提示,没有惊悚画面,却更冰冷,也更致命。”
邓语婷若有所思地“嗯”了一声,心里那点因为电影特效带来的惊吓,被黎清欢话语里透出的沉重现实感悄然覆盖。她下意识地想再喝口冰凉的柠檬茶压压惊,伸手往旁边座位扶手的杯槽里一摸。
——空的?
她愣了一下,低头仔细看了看杯槽,又往地上扫了一眼。没有。
“欸?我柠檬茶呢?”
邓语婷疑惑地转头看向黎清欢。
只见黎清欢手里正拿着那个空了大半的柠檬茶杯子,杯壁上凝结的水珠顺着她修长的手指往下滑落。她甚至还很自然地晃了晃杯子里仅剩的一点冰块和柠檬片。
邓语婷瞬间炸毛,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都拔高了几度,在影院压低的氛围里显得格外清晰:
“黎清欢!谁让你喝我的柠檬茶的?!还喝光了?!你什么意思啊?!”
她心疼又气恼,
——那可是她只喝了几口的冰爽快乐水啊!!
黎清欢淡定地将空杯子放回自己这边的杯槽,侧过头看她,昏暗的光线下,眼神平静无波:
“你生理期快到了,喝太多冰的不好。我看你喝得差不多了,剩下的我帮你解决掉。”
“我!才!喝!了!没!几!口!”
邓语婷一字一顿,气得牙痒痒,要不是在电影院,真想扑上去咬她一口!
——生理期是快到了没错,但这人管得也太宽了!剥夺她的快乐冰饮简直罪大恶极!
黎清欢嘴角那抹笑意还没来得及加深,她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就突兀地震动起来,屏幕在昏暗的光线下亮起刺眼的光。是局里的紧急联络号。
邓语婷瞬间噤声,刚才炸毛的情绪被担忧取代,紧张地看着她。
黎清欢迅速接通电话,压低声音:
“喂,是我,黎清欢。”
电话那头传来警员语速极快的声音,伴随着背景嘈杂的人声和警笛。黎清欢的脸色随着对方的叙述迅速沉凝下来,眉头紧锁。
“西郊环线?摩托车肇事逃逸?受害者当场死亡?……好,保护好现场,通知法医和痕检,我马上到。”
她随即挂断电话。
“怎么了?”
邓语婷的心提了起来。
黎清欢站起身,动作干脆利落,带着刑警特有的雷厉风行。她俯下身,在邓语婷还带着惊愕和担忧的额头上,落下了一个轻柔却带着歉意的吻。微凉的唇瓣一触即分,留下一点安抚的气息。
“有案子,我得马上过去。你待会儿自己回家,路上小心。如果……早下班的话,就在家里等我。”
说完,她深深地看了邓语婷一眼,不再耽搁,转身大步离开了影厅,背影迅速消失在通道的阴影里。
﹉
晚上十一点多。城市的喧嚣沉淀下去,只剩下窗外偶尔掠过的车灯光影。邓语婷家的厨房里弥漫着温暖的香气。
她系着围裙,将最后一道清炒时蔬装盘,小心地摆上餐桌。桌上已经放好了温着的山药排骨汤和黎清欢喜欢的清蒸鲈鱼,都是清淡滋补的菜式。旁边还有一小碗冒着热气的红糖姜茶。
她拿起手机,点开置顶的对话框:
邓语婷:【[图片:餐桌上的宵夜]】
邓语婷:【忙完了吗?给你做了点吃的,回来记得热一下,小心开车哦~[月亮]】
消息发出去,邓语婷叹了口气,知道她肯定还在办案现场。
她走到客厅,打开电视,心不在焉地调着台,耳朵却时刻留意着门口的动静。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当墙上的挂钟指针滑过凌晨一点时,门口终于传来钥匙转动锁芯的轻微声响。
邓语婷几乎是瞬间从沙发上起身。
门开了。黎清欢带着一身深夜的寒气和难以掩饰的疲惫走了进来。深黑色的警服外套随意地搭在臂弯,里面的衬衫领口微敞,短发有些凌乱,眼底是浓重的倦色,嘴唇也显得有些干燥。
她刚把外套挂在玄关,还没来得及换鞋,一个温软的身体就带着熟悉的馨香扑进了她怀里。
邓语婷双手捧住黎清欢带着凉意的脸颊,没有丝毫犹豫,仰起头,带着心疼和浓烈的思念,直接吻了上去!
黎清欢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吻得微微一怔,身体有瞬间的僵硬。但怀里熟悉的温度和唇上柔软的触感,瞬间瓦解了她紧绷了一晚的神经。
她几乎是本能地,手臂环上了邓语婷纤细的腰肢,将她更紧地拥入怀中,低下头,带着同样炽热的思念和一丝劫后余生般的慰藉,深深地回应着这个吻。唇齿相依,呼吸交融,所有的疲惫和寒意仿佛都被这个绵长而深入的吻驱散了。
过了许久,两人才气息微乱地分开。邓语婷脸颊绯红,眼睛里却盛满了毫不掩饰的担忧,她看着黎清欢眼底的倦色,轻声问:
“案子……很棘手吗?怎么弄到这么晚?”
黎清欢搂着她走到沙发边坐下,揉了揉眉心,直言不讳地吐露着,声音带着沙哑:
“嗯。西郊环线,一辆无牌摩托车高速撞倒了一个下夜班骑共享单车的女性,当场死亡。肇事者逃逸,现场除了轮胎印和一些碎片,线索很少。死者身份刚确认,是个电子厂的质检员,社会关系简单,初步排除仇杀可能。难点在于……”
“现场没有目击者,监控盲区,肇事车辆消失得无影无踪,像人间蒸发。法医初步判断死亡时间在晚上九点半左右,符合报案时间,但具体细节还要等详细报告。”
邓语婷认真地听着,眉头微蹙。
听到“当场死亡”和法医判断的死亡时间,她下意识地代入医生的视角思考了一下可能的致命伤类型和抢救时间窗,但很快意识到这不是重点。她更关心黎清欢的疲惫。
“这种案子最熬人了,大海捞针一样。”
她心疼地握紧了黎清欢的手。
就在两人低声交谈时,黎清欢的目光无意间扫过邓语婷身后浅色的家居裤。在客厅明亮的灯光下,靠近臀部的位置,一小片深红色的、硬币大小的污渍异常刺眼地映入她的眼帘。
黎清欢的眼神瞬间凝住,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她轻轻拍了拍邓语婷的手背,示意她稍等,然后起身走进邓语婷的房间。
很快,她拿着一个独立包装的卫生巾走了回来,不由分说地塞进邓语婷手里。
“……你给我这个干嘛?”
邓语婷低头看着手里的东西,又茫然地抬头看黎清欢
黎清欢指了指她的裤子后面,语气平静无波,带着点陈述事实的无奈:
“你例假侧漏了。比上次提前了两天。”
“啊?!”
邓语婷瞬间反应过来,脸颊“唰”地一下红透,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猛地站起来,一把抓过卫生巾,语无伦次:
“我……我现在就去换!”
说完就想往洗手间冲。
“等等。”
黎清欢拉住她,转身又从房间里拿出一条干净的深色棉质睡裤递给她,
“给,干净的。记得垫好卫生巾,别又粗心大意了。”
邓语婷脸上火烧火燎,一把抓过裤子,连谢谢都顾不上说,像只受惊的兔子,“嗖”地一声窜进了洗手间,“砰”地关上了门。
换好干净的裤子,邓语婷磨蹭了好一会儿,才红着脸从洗手间出来。黎清欢已经坐在餐桌旁,面前摆着那碗温热的红糖姜茶。
“垫好了?” 黎清欢抬眼看她,问道。
“嗯,垫好了……”
黎清欢示意她坐下,把姜茶往她面前推了推:“趁热喝了。生理期别贪凉,冰的、辣的这几天都忌口。晚上睡觉肚子要是凉,灌个热水袋捂着。”
她顿了顿,补充道,
“还有,别熬夜,别久坐,适当走动但别剧烈运动。不舒服随时告诉我。”
邓语婷捧着温热的姜茶杯,小口小口地喝着,辛辣中带着甜暖的液体滑入喉咙,暖意蔓延到小腹。她听着黎清欢一条条清晰的叮嘱,心里又暖又软,像泡在温泉水里。她用力点头:
“嗯嗯,我知道啦,黎医生,哦不不不,黎警官~”
她放下杯子,忽然想到什么,好奇地眨眨眼,看向黎清欢:
“不过……阿黎,你怎么懂这么多啊?比我还清楚似的。”
黎清欢握着茶杯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她沉默了几秒,目光落在杯中晃动的深色液体上,嘴角缓缓扯出一个极淡、却带着沉重苦涩的弧度。
“其实……我妈走后,就再也没人教过我了。”
邓语婷的心猛地一沉
“我第一次来例假……就在我妈车祸去世后没多久。当时什么也不懂,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更不知道有卫生巾这种东西。血弄脏了校服裤子……自己完全没察觉。然后……就被全班同学看到了。”
她停顿了一下,喉结滚动。
“嘲笑……像刀子一样,那时候各种难听的话全部传开。没有人告诉我该怎么办,没有人递给我一片纸巾,更别提帮助了。”
“江平涛这个人,他和他那群跟班,是闹得最凶的。他们编造各种恶心的谣言传遍学校……甚至有一次,他们把我堵在厕所,推搡着,叫嚣着要把我这个‘脏东西’……扔进粪池里。”
“什么?!”
邓语婷失声低呼,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剧烈的愤怒和难以言喻的心疼瞬间淹没了她。
她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她不敢想象,当时只有十几岁的黎清欢,在失去母亲后不久,还要独自面对如此残忍的校园暴力!那该是怎样的绝望和恐惧!
“那时候我不只是害怕。是……灭顶的耻辱和无助。感觉自己像被剥光了扔在泥地里,谁都可以踩一脚。我躲在教学楼后面废弃的杂物间角落里,抱着膝盖……哭了很久。可哭完了,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办,裤子上的血迹依旧在。”
“那……后来呢?” 邓语婷的声音带着哽咽,小心翼翼地问,
“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没有人教我。”
黎清欢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般的疲惫,
“是后来……大概过了两三个月吧,有一次学校组织看那种很粗糙的青春期生理卫生教育片。黑白的,画面模糊,旁白刻板。我才第一次懵懵懂懂地知道,原来这叫月经,原来要用卫生巾。第一次去小卖部买的时候,像做贼一样,连正反都分不清,偷偷研究了很久才弄明白怎么用。”
“我才第一次懵懂地知道,原来这叫月经,原来要用卫生巾。第一次去小卖部买的时候,像做贼一样,连正反都分不清,偷偷研究了很久才弄明白怎么用。那时候的卫生巾,就是这种最简单的直条型,没有护翼,也没有现在这么多功能,吸水性差,还特别厚,走路都别扭,动不动就侧漏……但也比没有强。”
邓语婷再也忍不住了,她没有说话,只是猛地站起身,绕过小小的餐桌,张开双臂,用力地、紧紧地抱住了坐在那里的黎清欢。
黎清欢被她抱得微微一怔,身体有瞬间的僵硬。
邓语婷把脸深深埋进黎清欢的颈窝,温热的泪水浸湿了她的衣领。她吸了吸鼻子,声音闷闷的,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化不开的心疼
“阿黎,以后,你有我了,那些冰冷的事情……再也不会发生了。”
“我保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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