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老夫多年不曾开学授课,你也不是未开蒙的稚童,如此你来我苏家一事便不同于常见的府学…老夫并未想对你有何要求,这段时日你便与老夫那几个孙辈一同随老夫读读书,写写字便好…”
“虽是在自家府中,也不是如书院那般严肃认真的学堂,但老夫先礼后兵…你既是来了,便要守老夫的规矩,每日按时上课,该有的课业也要按时交上。”
“…其他的话老夫就不与你多说了,老夫相信…你心中有数。”
宗明旌本就没怎么平缓的神情略显恍惚,他心里诡异又疑惑,他不明白怎么一下子话题跳到了这处。
愣了那么一下后,他才忙不迭的出声应道:“是…晚辈记下了。”
得到回应后的老太师,抬眸望了一眼他,没在多说什么,淡淡的出声吩咐道:“时辰有些晚了…早些去歇息吧。”
宗明旌微顿了一下,这回他反应很快,立刻恭敬的回道:“是…今夜叨扰老太师了,晚辈先告退了。”
老太师头也没抬的应了一声,也不管宗明旌了,自顾自的伸手将一个个棋子收回棋翁中。
送走宗明旌后,陈管事再次进了屋,一进屋他便第一时间察觉到老太师松和的眉眼,还有面上那一丝笑意,如此,陈管事便断定今夜的老太师…应当收获到了他老人家想要的东西。
果不其然,一见他过去,老太师就主动同他说了起来:“…老夫今日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爱之深责之切,宗鸿对他这个儿子可真是下了不小的功夫。”
“对他期望极深,才会忍不住为他的未来紧张和忐忑…才会尽管并未到那一步,宗鸿仍旧想要做到万无一失…才会想要将这个孩子的将来…变得更加尽善尽美一点。”
陈管事虽有点不理解,但他很懂事,脸上立刻就挂上了些许柔和的浅笑:“看来这宗家大公子让老太师很满意…”
老太师没否认,语气异常的轻松:“这小子…聪慧机敏,沉稳也有胆色,老夫瞧得出来,他自有自已的一套处事规矩…更重要的是,他自己的那套规矩…不会轻易的因我们这些老的而改变和影响。”
“即便老夫只与他有这短短的片刻相处经历,但老夫敢断定,宗鸿他所担心的那一步…在这小子的身上,很难出现…”
“若真是有那么一天…他也必定会用自己的方法去解决,他绝不是一个逆来顺受的性子,面对任何人也是如此!”
这种境况陈管事当然极乐意见成,立刻就反应过来了,顺着老太师的话就这个话题闲聊言语了几句。
接着,两人又就老太师授课一事讨论了一番,将自己所办置好的那所有的事告知老太师后,陈管事便预备离开了,只是临走前他想到了一事,还是有些迟疑了…
最后还是没忍住,陈管事抬眸去看了一眼老太师,犹豫片刻后还是开口问道:“老太师…姑娘终归还是个闺阁女子,那宗家大公子在府中入学一事…这是否有些不好?”
老太师哪里不明白他这话的意思,神色微顿了片刻后,老太师语气颇有点奇怪的嗤了一声,回道:“…无妨,老夫虽瞧得上那小子,但咱家小五…可不一定瞧得上他。”
“若是因此将小五排除在外,先不说小丫头会不会不高兴,就是宗家那小子如果因此乱想什么…日后说起来也对府上和小五没有一点好处。”
“不必过于担心,他不是个没分寸的,又是在咱们自己家,老三老四也都在…安心去做吧!”
陈管事不在多说什么了,一边点头应承着,一边弓身向外退去:“是…老奴知道了。”
…
这边,宗明旌满脑子各种胡思乱想,整个人晕乎乎的回了东院,一回屋,他那脸上的情绪就在也遮不住了,难看、紧张、复杂、纠结、不明…
太多太多从前很少出现他身上的痕迹,今夜全都一下涌现了出来。
一旁余成虽是自方才起便已发觉,可一来是如此不一般的小主子让他一时半会竟然有些不知道该说,二来也是他并不知晓宗明旌和老太师说了些什么,不知自己该不该问…
宗明旌眼眸一眨不眨的看着不远处一闪一闪的火光,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的视线未看向余成,只语气莫名的低声问了一句:“余成,你说…”
“你家国公爷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余成一愣,有点没反应过来,傻乎乎的应着:“嗯?什么?公子您说什么?”
宗明旌没说话,思绪也有些飘远了,整个人像是陷入了自己情绪的漩涡中一样,余成有点担心,忍不住喊着:“公子…您这是怎么了?”
“难不成是苏老太师为难您了?”
“若真是这样,公子您…”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宗明旌给出声打断了:“余成我问你,你确定…那封信是强书给你的,他和你说…这信是我爹临走前给他,指明了是留给我的?”
“…而且一定要等我进入苏家之后才能交给我?”
“你确定你没有听错??”
显然,宗明旌这突然莫名的几句质问把余成问懵了,他愣了好片刻后才回过神来,有点不理解,余成一脸的茫然:“公子您这是什么意思啊?”
“小的发誓,那日同公子说的句句属实,一字不差…那日小的本来按照您的吩咐,已经预备差人回皇城去了,可谁知那下人还未出发…强书他就来了,还带来了那封信,还有那些话…”
“公子…小的虽将这些时日您与这苏家的大小事都告知了府上,但小的对您绝对忠心耿耿,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小的心中有数,你相信小的,那些话…”
宗明旌本就有些烦躁,哪里有心思听余成说这些他并不关心的话,没忍住,就又一次打断了余成:“行了,别废话了…下去吧,我自己一个人待会儿…”
余成被他一噎,有些悻悻的看了他一眼,却也不敢在说什么,只挪步一步三回头的出去了。
当四周开始寂静无声的这一刻,宗明旌纷乱繁杂的思绪终于像是拨开云雾般有了一个他不得不承认的事实…
今夜苏老太师这种种迹象,和自家父亲刻意将自己诓来苏家一样…他们有一个共同的意图!
虽然宗明旌不能完全猜中这个意图的真正含义是什么,但他心里很清楚,就像父亲留给他的那封只有几个字的亲笔信一样…
父亲,包括苏老太师,希望…也准备让自己在苏家,在老太师的身上看到,学到,知道很多他从前不曾想到,不曾思索过,不曾会去考虑的许多东西。
尽管宗明旌到这个地步了,尽管他脑子里无数次重复着父亲寥寥几字的那封信…
重复着那句:“苏家与老太师可信,此行于你多有裨益!”
但…他不得不承认,他仍旧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做什么,该学什么,该知道什么…
要说宗明旌这般纠结不明,也着实是情有可原,毕竟就像老太师所想的那般一样,他在如何聪慧心性通透,也不过是个十三岁出头,离成年都还有几年的小少年而已。
再加上他之前的人生中,几乎可以说是从来顺风顺水,突然的这一下,如此多的东西需要他去承受,他能撑住,不崩塌就已经很错了,哪里能如父辈一般所思所想,皆有所得…
一时间,宗明旌可谓是苦闷不堪极了,一贯的那股混劲儿眼看着又要上来了。
好在,也不知道是因为宗明旌本身的性情就不是那种遇事爱钻牛角尖的,还是因为他眼下对苏家的好感越来越浓烈了…
可以这么说,在今夜来老太师这处之前,宗明旌这几日的情绪其实一直是处在一个很不错的状态下。
不论是苏家其他人,还是以苏耦为首的几个同辈,给宗明旌的感觉…都让他在为与他们的相识而满是欢喜…
在这般情况之下,宗明旌就算是此刻心里在不得安宁,他也不会,更不愿如何“放肆”,他对自己还是存了半分“克制”和冷静的。
这般一来,他便只好将一切都往自己肚子里咽,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后,有些破罐子破摔的嘟囔着:“…管他的,想不通便不想了,左右这日子不还是得往前走…无论什么“魑魅魍魉”,总有现行的那一日,到那时在说吧!”
如此念头一起,宗明旌胸腔里那些跌宕起伏的波涛汹涌也终于在这股充满“安慰”气息的力量带动下,慢慢的开始逐渐消退了。
等那股不安的情绪彻底消散开的时候,他才在这一刻蓦然发觉到自己的内心…其实并不是轻松舒适。
反而从此刻开始,宗明旌的心底对这件事,今夜的老太师,还有远在北方的父亲…就像是筑起了一道坚固的堤坝似的,始终横在哪里,始终让他无法忽视。
他…就像是一夜之间“长大了”一样,心里头一次将一件事藏得这般深沉。
可让此时此刻的宗明旌不曾想到的是,仅仅半月之后,这件事都未想透彻的他,竟然又遇见了一道堪比此事的“坎”…
让他不得不又在心里“藏”了起来。
重要的是…这个“藏”与那件事的“藏”,差之毫厘,缪以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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