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迈步进门时,舒朗正站在书桌前写着些什么,听到十二进门,他抬头简单招呼了一句,就动起收拾起手边的信纸,同时开口问道:“今日的操练怎么样?”十二拉过手边的凳子坐下,对于舒朗的多疑和回避他早已经见怪不怪,为朝廷出生入死不说,还拿着与之完全不匹配的俸禄,他巴不得离这些机密越远越好,若是能拿更多的钱,他倒是可以考虑多瞥上两眼。他如此想着,却还算恭顺的回答了舒朗的问题:“马马虎虎吧,都各有了些成型的本事,和刚成立之时已经不一样了。”
舒朗拿起笔的手顿了一下,片刻后才继续自己的动作,“如今自然今非昔比,若是没有成日里为了自己的排名打来打去,你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所以这就是我们最终还是要去清剿的原因?”舒朗点了点头没有回话,十二却知道自己说的有些多了,于是赶忙在对方责问之前开口问起今天自己被叫过来的原因。舒朗也正好放下笔,拿起信纸放到一边晾干,他看了眼十二,颇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是要叫你把这封信给九州闻传过去,有些事情需要拜托他们帮忙打听。”
“《百炼兵谱》不是已经有了下落,还需要他们打听什么?”十二跟着舒朗屁股后头混了太久,对于察卫营正在进行中的事务,他知道的比起排名靠前的领导层人员只多不少。舒朗能清晰的认识到这点,但又一次次被他有心或无意的话语点醒,提示着自己不该降低提防之心。十二一下子闭紧嘴巴,嘴唇抿成了一字型,也意识到自己过问的有些太多了,“首领,我不是...”
他急着想辩解两句,却被舒朗截断了话头,“我若信不过你便也不会叫你替我做事。”十二沉默的垂下了头,心里懊恼起来,上次和二十七提起这类事情时,对方似乎很有兴趣,要是能多点这种看似空穴来风的秘辛八卦,能进一步和二十七找到些共同话题,两人的关系说不定都会拉近很多。想起和二十七坐在校场边聊天的场景,二十七爽朗的笑声也似乎近在耳边...十二猛地从自己的沉思中清醒过来,察卫营内,儿女情长可是大忌,在关键时刻可能连累大家一同送了性命。思及此,也顾不上舒朗惊诧的目光,十二抬手就在自己脑门上连拍了几下,希望自己能赶快清醒过来。
舒朗瞧着他这怪异的举动,完全不理解他此刻的举动是为何。虽说十二总是看起来漫不经心,一副让人信不过的样子,但事实上很有分寸,一直以来也没有出过任何岔子,这也是舒朗能在手下这些人里选中他的原因。
察卫营内位列前十的众人表面上是一团和气,一副共同进退的样子,但人心隔肚皮,他们想将自己取而代之也未可知。若是十二做的不错,自己也不是没有办法帮他更进一步,只是到了那时,他也就成了自己无法再信任的对象。
十二见舒朗一直没有声音,还以为是对方被自己的反常吓到了,他抬起手在舒朗眼前挥了挥,“首领?”
舒朗回过神,拿起手边已经晾干了的信纸装封好后递给了十二,“你做事一直有分寸,我并不担心,去吧。”
“是。”十二应声接过,两人收拾好各自脑海中乱七八糟的思绪,重新投入了自己的工作。
闻人逸的目光落在带领众人操练的九十五身上,心中不满五十五选他担任自己所在编队的小队长。按排位结果来看,明明小队里所有人都在九十五之前,希望五十五还记得自己曾帮他赢了些钱。
“原地休息。”随着九十五一声令下,小队众人纷纷瘫倒在地,嘴里抱怨着九十五太过严厉。闻人逸站在原地稳了稳气息,随即抬眼看向对方。即使此刻九十五正背对着他,都能感觉到对方身上散发的幽幽怨气。他在心底长长的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这小子怎么会这么记仇。自从上次的口角过后,两人就没再进行过交谈,但九十五却时时刻刻活在闻人逸的“复仇”之中:比如自己不翼而飞的磨刀石在当晚又出现在叠放整齐的被褥中,在整理床铺时险些拉伤了他的肩膀;不定期会被加高一截的房门槛,绊倒自己两次,自己的室友却毫发无损。如此种种一系列的举动甚至让九十五怀疑起闻人逸是在全天候的监视自己。估计是他贴身的物件不多,磨刀石之后就再没了新花样。门槛对自己失效了几次后也没出现,正等着他下一招的九十五隐约的感受到或许就是今天。
“小队长。”闻人逸抬手抹掉额头的汗珠,语气里带着挑衅。
九十五心想着该来的总是要来,他转过身直视着闻人逸,沉声开口:“怎么了一六七。”
“现在训练间隙也没事做,不如我们比划比划。”闻人逸上前一步与九十五对面而立。他本没想着把他们两人的私人恩怨拿到众人面前,只是九十五的默然以对让他心中窝火不已,更打定了主意要让对方认识到他的技不如人。上一秒还叫苦不迭的众人,此刻都来了精神,立刻喘匀了气,纷纷挪起位置,大家默契的坐成半圆形状,给两人让出了一片空地,脸上都是兴致勃勃的神色。
“不行。”九十五淡然拒绝,随即又转过身继续收拾起刚刚训练用的器械。
纵使是预料到了他会这般回应,闻人逸还是被这种一拳捶到棉花上的无力感搞得发狂,他攥紧了拳头,胸口快速的起伏几下,眼看着就要发作,操练结束的号角声却在此刻响起,一同吹散的还有两人莫名凝重的氛围。闻人逸一下子卸了力,整个人显得颓唐起来。没看到好戏的众人则是长吁短叹的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三三两两的向膳房方向走去。
九十五要离开的脚步在注意到闻人逸的神色后顿住,自己的本意只是想他能尽快适应这片灰色地带,如今闹到这般光景自然也不是他所愿。他转换方向走到闻人逸身边站定,斟酌了片刻后开口:“你的那些手段也太幼稚了。”
“你那么无聊,我也费了很多心力才想到好吗?”闻人逸没好气的回了一句,显然是还在因为刚刚的事情生气。
九十五迟疑了片刻还是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天是我说话重了,有些事情可能只有你自己体会后才能领悟,我只是想让你意识到,进了察卫营就没有回头路可以走,我们不杀人就会被人杀,活下去最重要。”
闻人逸嗯了一声,心底却依旧对此不尽认同。在他依旧黑白分明的世界中,陛下是叮嘱自己好好干定会有大作为的明君,江湖门派是意图行刺的乱党,自己的行为自然是正义且具有合理性的,至于二十七先前所说的八卦,只不过是捕风捉影,没有任何根据的传闻罢了。
九十五看着他的样子,也不知道他是否真的听进了自己的劝告。他捏了捏闻人逸的肩膀,“罢了,还是先去吃饭,往后的事便留给日后解决。”
闻人逸咧开嘴,揽过九十五的肩膀,脸上又扬起了他平日里那没心没肺的笑容,他自认凭他聪慧的头脑和高强的武艺,没有他化解不了的危机和解决不了的难题,就像自己可以在察卫营站稳脚跟,又能得到天子的耳提面命。他此刻全然忘记了,他是因为踩中了天子的圈套才迈进了这片泥潭,秋猎刺杀中的种种疑点也被他选择性的抛在了脑后。
云汉楼坐落高山,即使冬日快要过去,山上还是冷意刺骨。冷风透过门缝钻进房间,房间里的人却依旧挺直着脊背跪在蒲团之上。透过门缝打量着里面情景的赵明磊却是急得团团转,他压低了声音转向一边的黎无忧,“楼主,恩洋确实行动鲁莽,但好在也没酿成大祸,罚个一天两天也就算了,从回来之后日日叫他跪上半个时辰,他到底年岁还小,怎么受得了这样的磋磨。”
黎无忧抿唇,还没等他开口,房间里陈恩洋的声音已经传了出来:“阁主,是我自请受罚,年关之时我擅自入宫企图行刺周承宁,是我被仇恨蒙蔽了双眼思虑不周,还连累黎楼主身陷险境,不但刺杀未成,还让周承宁那边识破了我的身份,如今我的存在可能也会给贵派带来麻烦。”陈恩洋打开房门,请两人入内,嘴上还不忘陈述着自己的“罪状”。“我如今能够借这个惩罚锻炼自己的心性,有机会自省沉淀,那么这也就不算是惩罚了。”
赵明磊看向陈恩洋,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少年心性本应是爱憎分明,热烈赤诚,他却要顶着血亲被杀的仇怨,按捺着复仇的冲动,甚至自请受罚来自省,这其中要经历的痛苦不言而喻。自己笨嘴拙舌,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又转头看向黎无忧,对方脸上没有明显的表情,只是眉宇间似乎笼罩着担忧。
“楼主...”还没等赵明磊接着开口,黎无忧就以眼神示意他安心,随即开口道:“恩洋,那我给你的提议,你考虑得如何?”
赵明磊云里雾里不知道黎无忧所说是何意,陈恩洋的眼神却一瞬间变得坚定,他认真的看向黎无忧,“黎楼主,我愿意拜入云汉楼,即使是从外门弟子开始学起。”
听着陈恩洋的回复,赵明磊也意识到了黎无忧向陈恩洋的提议。只要陈恩洋愿意加入云汉楼,成为云汉楼的弟子,那么只要朝廷还不想与云汉楼彻底撕破脸,陈恩洋和《百炼兵谱》的安全就都能得到保障。
黎无忧点了点头,只说了句他来安排就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打坐也能达到自省的效果,”黎无忧突然没头没脑的说起来,“习武之人,可不能伤到膝盖,你受的惩罚也够了,若是想要精心,打坐便是,如今天气尚未转暖,注意添衣。”又交代了几句,就同赵明磊一起离开了房间。
“明磊阁主,近日还请你着手安排恩洋加入的事宜。”两人并肩走在前往议事厅的路上,黎无忧率先出声打破沉默。“楼主,陈恩洋在养剑宗习武多年,想来有直接进入内门的实力,当真要他从外门学起吗?”赵明磊心中不解,他曾听说陈恩洋是养剑宗平辈之中顶尖的存在,甚至和父辈交手也能做到有来有回,当得上是“青年才俊”。
“我在想,每年秋季楼里都会进行内门选举,到那时恩洋若是凭借自己的实力进入内门,不但不会引人非议,更能给他多些时间钻研《百炼兵谱》,只希望他能有所获益。”黎无忧说话时不急不徐,每每开口总像是春风过林般轻柔,让人想起平静流淌的溪水,轻柔的抚慰人心。
赵明磊心下了然,也佩服起楼主的深思熟虑,于是点头答应下来,“我会尽快安排。”
又聊了几句派中近况,两人也不知不觉间抵达了议事堂门前,有弟子上前一步禀报阁主们已经到齐。黎无忧略微颔首,与赵明磊前后脚的迈入堂中。如今天下局势动荡不安,陈恩洋的经历想必只是万千江湖中人遭遇的小小缩影,新帝如此不顾及天下百姓,并非仁君。前路掩藏在迷雾之中难以窥探分毫,也不知云汉楼是否做好了应对的准备。黎无忧想着,目光一一扫过下首的诸位阁主,最终快速的整理好自己的情绪,扬声道:“诸位阁主是否有新的近况要汇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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