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一路疾驰,连天的细雨,斜飞而过。
此时城东永平坊四方的小院,门口的台阶旁,竖着一把像浸了油光的纸伞,与伞尖接触的地面,已经润湿了一片。
梦小蝉给自己倒了杯清茶,一饮而尽。“今日不知道怎么回事,总觉得胸口发闷……”
廖梓梓一听,立刻放下手中的药磙子,拉过梦小蝉的手,就开始给她把脉,瞧他那副认真的模样,梦小蝉不禁笑道:“我没事,就是这破天气搞的鬼,这雨若继续这么下,屋顶怕都要长蘑菇了。”
廖梓梓收回了手,随口问道:“燕公子可出城了?”
梦小蝉摇摇头,“他们浩浩荡荡的一队人,能走多快?没个一时半刻,怕是连城门都出不了。”
话音刚落,她好奇的看向大门,“怎么,今日你约了病人?”
廖梓梓摇摇头道:“没有,本就打算歇业……”
就在他说话的这会儿功夫,急促的脚步已到了门前,紧接着那扇吱嘎乱响门,就被大力叩响。
“这种天气登门,怕是急症。接不接?”
还未等廖梓梓回答,外面的人却率先开口:“小蝉!梓梓!你们在吗?小蝉!梓梓!你们在吗!”
听这熟悉的声音,两人对视一眼,忙将药铺的门打开。只是见到王洛诗狼狈的站在雨中,藕粉色的裙摆已经沾满泥浆,失去本色,发丝凌乱,那双宛若秋水的眸,被雨水打的睁不开眼。
梦小蝉一怔,“洛诗?快进来再说!”
可王洛诗却焦急的摇了摇头,“小蝉,梓梓,你们快跟我走,我母亲病重!怕有性命之忧!”
大概是悬了一路的心,此时有了一块浮萍,王洛诗的双脚,仿佛扎根在上面。梦小蝉见她没有动,顺手拿起门边的纸伞,撑在她的的头上。
“夫人是何病症?”廖梓梓询问之时,已经开始收拾药箱。
王洛诗道:“母亲近日神情倦怠,时常咳嗽,瞧过的大夫说是心肺郁结。本来母亲吃了几副药,病情已经有所好转,可今日忽然胸痛难忍……”
“可有盗汗?”
王洛诗摇头,“没有,但呼吸不太不畅!”
听到这,廖梓梓忽然直起身。
梦小蝉心中了然,“很急?”
廖梓梓轻应了一声,“夫人怕是胸痹之症……”
见他这般反应,王洛诗本就悬着的心,猛的一沉,泪水混着雨水夺眶而出,“无论如何,求你们去看看!哪怕试一试,也好!我实在找不到人了!”
梦小蝉见她情绪激动,轻拍了拍她单薄的肩头,目光瞥向一旁的马车。若是急症,时间最为宝贵,马车虽快,但城东到城南,一路弯弯绕,定要耽搁不少时间。
“洛诗,你怕高吗?”
梦小蝉忽然开口,王洛诗也只是如实的点了点头。
“那为了你的母亲……”
一听到是为了母亲,王洛诗原本有些哀婉的眼神立刻变了,“若是为了母亲,哪怕是刀山我亦可走!”
“好!”梦小蝉应了一声,“那我带你飞过去!梓梓。”
“师姐放心!”
还未等王洛诗明白此话何意,梦小蝉已经揽住她的柳腰,上了屋顶。
身子蓦地一轻,吓的王洛诗忍不住尖叫,下一刻她又慌忙的捂住嘴。此时她好似明白梦小蝉是要干嘛。所以等廖梓梓背着药箱,跃上了屋顶后。梦小蝉再次问她可有准备好时,王洛诗紧绷着小脸,坚定的点了点头。
霎时,风从耳边刮过,王洛诗慌忙闭上眼睛。雨滴的冰凉,像冰豆子砸在脸上。本应该很疼,可她全然感觉不到,整个身心都随着梦小蝉的纵深跳跃,而浮浮沉沉。
直到她好像略微适应了这种,飘忽不定的感觉,她方才试着睁开眼。此时,屋脊瓦房从脚下匆匆掠过,烟雨朦胧的远处,那个象征至高皇权的地方,犹如海市蜃楼。
忽然王洛诗觉得,心里有一颗深埋了许久的种子,在这场风雨的洗礼下,破土而出。
缓缓垂了眸,掩藏了眼中的情绪,随后在抬头时,却瞥见梦小蝉紧抿的红唇,和额角的汗珠。一时,她心中又五味杂陈。没想到几次性命攸关的时刻,都是靠着毫无血缘的人出手帮助,小蝉也好,那位不知姓名的公子也好……
“谢谢你,小蝉。”
梦小蝉朝王洛诗暼了一眼,“别放弃。”她用轻功带人,对内力的消耗极大,所以说话的声音很轻,可王洛诗却听的真切,手也主动扣主梦小蝉的腰,以减轻负担。
如此终于撑到了王府,为了避免麻烦,三人翻墙而入,直奔王洛诗指的院落。
说起来,王尚书的府邸,算得上京中豪宅。虽说与小梁王的无法相比,但也配的上他的身份。
可王洛诗与她的母亲赵晴所居的地方,偏僻冷清,哪里是主母和嫡女的待遇。别说与王文阅相比,哪怕与妾室曹芳芳比起来,也相差甚远。难怪之前赵浒黎提到王文阅,脸上总有流露出一种嫌恶。
几人尚未进门,便已闻道浓郁的药香,若非长年累月,这味道也不会如此厚重。
“青柳,给小蝉和梓梓准备些茶水糕点。”
随后她才将廖梓梓请到赵晴的床榻边。此时那张蜡黄的脸,眉头深皱,手捂着胸口似是很痛苦的模样。
廖梓梓手搭在枯槁的腕,观其甲床,隐隐发绀,确实是胸痹之症。手收了手,廖梓梓从针包里抽出银针,利落的刺进几个穴位。赵晴终于不再咳了,半晌后眉头也见见松开,见到这等变化,王洛诗忐忑的心,终于放回到肚里。
“王姑娘,麻烦把大夫开的药方,拿给我瞧瞧。”
王洛诗不疑有他,忙亲自取来,交给廖梓梓。
廖梓梓仔细的看过后,方才开口,“药方没什么问题,只是夫人天生底子孱弱,有几味药的剂量,需要减少一些。”
于是青柳拿了笔墨,廖梓梓又重新写了一份药方,并让她们按照此药方,日日煎服。
“夫人是久病成疾,喝药对她来说也是治标不治本。若长此以往,灵丹妙药,怕也无济于事。”
王洛诗神情悱恻,其实她什么都懂,再望向床榻上饱经病痛折磨的脸,点了点头。
“多谢小蝉和梓梓这次能够出手相救,此大恩不言谢,若两位日后有用得到洛诗的地方,洛诗定会万死不辞!”
王洛诗向来知书达理,素雅清丽,能从她口中听到这般决绝的话,令梦小蝉不禁哑然失笑,“这话你是同谁学的?怎么一股江湖豪侠的味道。”
知道母亲无碍后,王洛诗也稍微放松了些,“从话本子。”
梦小蝉道:“什么话本子?”
王洛诗从书架上小心拿出一本书,递给梦小蝉,“《许君逑》,讲的是一位叫许君的公主,爱上了一位江湖少侠。”
梦小蝉一怔,“公主爱上少侠?”
王洛诗莞尔笑道:“是不是听起来有些惊世骇俗?小蝉若是喜欢,就拿去看吧。”
梦小蝉抬手接过,望着淡青色封面上,三个娟秀的字迹,不动声色的点点头。
素雅的脸上一闪而逝的落寞,随后又道:“惊世骇俗,多不被世人接受,却依然令人心向往之……”
不过王洛诗她话音刚落,正在收拾药箱的廖梓梓,忽然沉声催促,“师姐,我们回去吧。”
梦小蝉转过头,她知道廖梓梓是担心她。这心意她怎会不懂,于是,顺势起身,“嗯,夫人既已无碍,我们就先回去了。”
王洛诗也没想到,两人说走就走,于是急忙缓道:“小蝉,你们等一下!”
随后她快步走到梳妆台前,拿起一只精致的锦盒,上面刺有珍玲珑的字样。柔荑轻轻拂过光滑的丝缎,似是下了某种决心。
“这个送你!”
梦小蝉接过锦盒,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支,设计精巧的发簪。
“它叫桂子落月,诗云‘桂子月中落,天香云外飘’。我虽然是嫡女,但也没什么能拿出手的好东西,这个发簪……”
梦小蝉连忙拒绝,“洛诗不用这么客气,你若真想谢我,这本《许君逑》足够了。”
可王洛诗并不同意,说她已经欠两人太多,她会寝室难安,只有小蝉收下了,她以后遇到今日这样的是,才能厚着脸皮去找她。
最终梦小蝉推脱不过,便将那本《许君逑》和桂子落月都留了下来。
临走时,王洛诗为他们安排了马车,目送着两人离开。
细雨朦胧,梦小蝉靠着软枕,随意翻看了几页那本《许君逑》。
廖梓梓见状悠悠开口:“师姐,今日是否还去灵宝寺?”
梦小蝉挑了挑眉,“怎么你比我还上心,还是你想试探我,有没有动摇?”
被猜穿了心思,廖梓梓直接耍赖,“没有。”
梦小蝉撇了撇嘴,“小瞧你师姐。若我心意定了,自不会因为一句惊世骇俗而动摇。真正能让我动摇的,是两人没有意相通……”
“师姐说的好听,这么久了,你和燕公子还像隔着纱说话,这样怎么心意相通?”
梦小蝉一时语塞,“找打是不是?”
廖梓梓无奈的耸了耸肩,“那师姐到底要不要去?”
窗外风雨未歇,梦小蝉叹了一声,“不是我不想去,实在内力不济,怕是到不了灵宝寺……”
哪知她话音刚落,就见廖梓梓从药匣子掏出一颗黑黢黢的丹药。
“水渚丹,补内力!”
梦小蝉:“……”
不能否认梓梓在的制毒炼药上的天赋,但给丹药取名这一块儿,其实也不用那么执着。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