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
张湘月被这一嗓子震得脑子疼,伸手扶额,却发现脑袋上缠满了绷带。
“小姐,我是新来照顾您的小兰。”
小兰过来将欲起身的她扶起来。
“小兰?”张湘月看向她,“那阿绿呢?”
小兰神色一滞,笑着想要遮掩过去。
“什么阿绿?小姐你这是撞糊涂了。……对了,小姐醒了,我现在就去通知老爷。”
说罢,便要往屋外走。
“站住。”
张湘月喊住她,一字一顿地问,
“回答我,我说阿绿呢?”
小兰顿住了脚步,刚想开口,房门便被人从外面打开,她抬眼——是老爷。
“ 为难一个丫头做什么?”
张湘月低下头,没说话,只是被子底下的手被蜷得好紧,指甲仿佛要掐进肉里,磨得她生疼。
“一个丫鬟既然敢私自帮闺阁小姐出逃,她去哪,你心里难道不清楚吗?”
那夜昏去前听到的,原来都是真的,阿绿,马夫,原来帮过她的人,和她走在一处的人,在她父亲眼里,是那样罪无可恕。
“也是,父亲什么手段,湘月早该清楚。”
张湘月自嘲地笑道。
“既然知晓了,就该长记性。”
张老爷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顶的绷带,有些意味深长。
“你受伤,爹爹我疼在心里。”
张湘月闻言,偏过头。
张老爷的指尖落空了,但并不在意似的收回手道,
“你母亲也会心疼的。”
又搬出母亲,张湘月只觉得可笑,他自以为能掌控一切,将母亲关在院子里不许她出门,害她郁郁而终。
又次次在她不听话的时候搬出她最在意的母亲,张湘月忍不住抬头看他。
头发花白,眼神却犀利,眉眼间的威严一处不少。
“好好养伤吧。”
“再有十日,你便要出嫁,新嫁娘可不能带伤出嫁,不吉利。”
说罢,便转身离开了。
张湘月看着他的背影,有些无力地笑起来。
“小姐,你怎么哭了?”
小兰惊呼,眼前的人疯了似的,又哭又笑,嘴里一直念叨着一些她听不懂的话。
——
接下来几日,张湘月都被以养伤的理由被关在房间静养。
这次连房间都出不去了。
一碗碗汤药端进了,她一碗碗往下灌。
素来怕苦的人,连糖也不吃了,小兰给什么,她便吃什么。
所有人都以为大小姐出逃了一回,长了记性。
但只有她知道,每次闭上眼,都是知春,阿绿和马夫的身影,每个人都朝她笑,笑着笑着便朝她流出血泪来。
她一点也不怕,只是难过。每次梦醒,心里都闷得可怕,只觉得有只看不见的手,隔空拽住了她的心脏,扯得她生疼。
而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张家开始张灯结彩,到处都是火红的一片。
知春看着越来越多的红色,便知离她出嫁的日子又近了一些。
他拼命地破阵,最终也只能到张湘月的屋外,不能再多。
旁观的芍茘有些唏嘘,但又不能干预太多,只能悄悄帮他把阵破到窗外。
知春就这样没日没夜地守在她的窗口,偶尔说说话,但他知道,这阵法隔绝了他的声音,他所做,不过是抱着侥幸心理,希望她能听到。
新婚前八日,张湘月的院子来了裁缝,给她量了身形,用做嫁衣。
前七日晚,小兰便端着嫁衣放在她面前。
“小姐,这是您七日后要用的嫁衣。”
张湘月的状态比刚醒来时好多了,哭过一场后,好像醒悟了过来,也不反抗了,只是每日不知道盯在窗外那堵墙做什么。
有时还会拿出个海螺自言自语,小兰只是奇怪,但也不敢问,怕又刺激到她,老爷怪罪下来,她可担不起责任。
张湘月看着这嫁衣,许久没有说话,小兰拿捏不准她的态度,有些忐忑。
“小姐,可是有不满意的地方?”
“未曾。”
“那小姐快试试吧,不合身的话,我让裁缝改改。”
“无碍,我乏了,你先下去吧。”
“可是……”
小兰欲言又止,但张湘月已经起身,往床边走,无奈只能答应。
“我明日再告诉你。”
门被合上,屋内便只剩下张湘月一个人,她又坐回了放着嫁衣的桌子前。
烛火昏黄,她伸手抚上那新做的嫁衣,鸳鸯戏水,连理成枝。
端是一副好寓意。
可惜要嫁之人,非我心上人。
芍茘看她平静地换上嫁衣,对镜添妆,却觉得不对。
若她当真已经屈服,便不会也后面张家大火一事了。
今晚一定有大事发生。
可是今晚是什么日子?
看别人的记忆久了,竟差点忘了现实。
大婚前七日……是……张湘月自尽的日子。
芍茘意识到这点的时候,已经有点迟了。
张湘月站起身来,红衣胜雪,眼里却没有一丝求生的**。
她转头扯下了床边的帘子,那是阿绿在时,和她一起挑的。
她站在椅子上,将那帘子往上一抛,悬在了房梁之上。
期间不小心磕到了桌子,发出了不小的动静。
“小姐,你怎么了?”
小兰听到了动静,便急匆匆地在门外问道。
“无碍,只是方才起身熄灯,磕到桌子罢了。”
“你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说着,张湘月蹲下来,吹灭了那盏烛火,整个房间瞬间陷入了黑暗,只有月光,顺着窗户,倒映出她的身影。
长长的,孤单的一片,像一阵风,就能轻易带走的薄纸。
院中又静了下来,张湘月又看向那堵白墙,那里什么都没有,连同墙角的茉莉都开败了。
院中也不再有萤火。
世间也不再有知春。
张湘月站上桌子,扯了扯那帘布,闭上眼不再看窗外。
她人生这十几年,居然要头套进自尽用的帘子里,才真正体会到了自由。
可悲又可笑。
脖颈处被布勒得生疼,喉舌间的氧气快要消耗殆尽,她却没有半分求生的意志,任由双腿在空中飘荡。
少女的眼泪和生机一起流逝,知春想救她,却只能被阵法隔绝在窗外,目睹她上吊。
“不要!”
知春的声音被吞噬得彻底,情急之下,只能将院门口的花盆用妖力推倒。
“膨”的一声巨响,花盆直直地砸在地上,把看守的人吓了一跳。
“怎么突然刮这么大的风?”
那人上前把花盆扶起来,正好遇到小兰,她刚刚听到动静出来查看。
“怎么回事?”
“方才突然刮了阵大风,这花盆倒了。”
小兰看着地上的花盆,知晓那人应当没说假话,回头看了眼张湘月的房间,房中已经熄了灯,想来已经歇下。
她和看守对视上视线。
“以后做事小心些,别惊扰了大小姐。”
“是。”
临走时又看了眼那地上的花盆,心里觉得奇怪,但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不过大小姐自阿绿死后,便不再让丫鬟住在院中,小兰见屋内没动静,便离开了院子。
“不要走——”
知春跑到院门口,企图让小兰她们看见自己,却被一个透明的阵法给弹开,只能徒劳地看着她们走远。
张家居然不仅仅给张湘月的院子设了阵法,居然连同整个张家都设了。
怎么办?
知春感觉自己的思绪乱成了一团,他只能凭借本能,回到窗边,却没办法去救那悬挂着的张湘月。
怎么办?
知春强迫自己冷静,用尽最后的一点理智去思考。
他现在要把那上吊的帘子弄断,月儿才可能被救下。
可是要怎么办,怎么办才能弄断?
张湘月的身体在随风荡,哪怕已经难有生机,知春也没办法劝自己放弃。
视线内能用的,好像只有那盏已经熄灭的烛火。
他拼尽全力,终于破开了阵法的一道口子,用妖力重新点燃了烛火。
强行破阵让他重伤未愈的身体雪上加霜,知春口吐鲜血,也只能让烛火堪堪到张湘月的面前。
就差一点点,只差一点点,就能烧断这帘布。
他却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再近一步。
最后妖力不□□盏烛火摔了下来,倒在了装嫁衣的木盒里,盒子里的红盖头遇火骤燃,火在张湘月的脚下烧起来,火舌吞噬着她脚下的一切,也吞噬着知春的希望。
“快来人啊!为什么?”
知春拍打着隔绝他的阵法。
“为什么把她关起来?”
“为什么不来人啊!”
火光越来越大,知春的心越随着房间里的东西化为灰烬。
院外打瞌睡的人终于注意到了院子里的火光,开始大喊走水了。
”现在喊,又有什么用?”
知春疯了一样笑起来,他背对着身后的火光,仿佛跟火中的少女融为一体。
“我要你们……都为她陪葬!”
知春的理智已经全面崩塌,妖力开始不受控制地流转在他的四肢百骸。
命运真是弄人啊。
芍茘瞳孔一缩,他居然……在这时候突破了。
“这火……怎么灭不了?”
有人在黑暗中惊呼。
不仅灭不了,连同人都离不开张家,一夜之间,火舌席卷了整个张家,无一生还。
看完这段记忆,芍茘有些唏嘘,但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破解这个记忆出去,要找到主人的心结,并解开。
山神庙里张湘月所求,应当就是她临死前的心结了。
湘月终于自由了[爆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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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大火之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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