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几场雨过去,一些叶类中药已经长得很旺盛了。
山坡上那片新垦出来的田地里,青绿的艾叶一排排探出头来。
一早起来,时易和遥音便提了两只竹篮,沿着田埂走了一遍,将最茂盛的那一批艾草一棵棵掐下来。
遥音懂得多,她特意挑了长势最好的,还教着时易怎么选。
时易擦了一把额头的汗:“一上午啦,是不是够了?”
遥音在充满艾草味清香的风里回过头,兴高采烈地说:“够啦够啦,咱们留一点晒干自己用,剩下的就可以捆好去集市卖!再留一点……”
时易笑着接过话:“留给你妈妈。”
这两个月,她们每周都会找个天气晴好的日子,从小路溜到镇上,把采草药根时余下的新鲜草药带给遥音的妈妈。
“她年纪大了,腿脚不灵便,没办法上山采药,还得继续做药婆的营生,我们得给她送点药。”遥音这样解释道。
是以,镇上药婆的门面还开着。
采完这批艾草,时易和遥音一起坐在屋外的小桌上,把叶子一把把理顺,用细麻绳捆成小束,摆在竹筐里。
春风吹得人心痒痒的,屋里的茶水刚刚煮沸,Rook和Ash在一旁打盹,马儿和山羊群散在不远处的草地上。一切都安稳又明媚。
遥音抬头看着时易,突然伸过手,抱着她的胳膊摇了摇:“我知道日子,后天镇上有大集市,我们带上这批艾叶,再带点儿鸡蛋、生菜什么的,去当个小摊主好不好?”
她已经做好了继续劝说的准备,因为她以为时易会拒绝或者推辞的;毕竟,时易是一个不那么喜欢人群的人。
谁知时易“嗯”了一声,伸手拉住了她,认真道:“走吧,咱们一起下山,把第一笔钱赚回来。”
遥音一愣。她盯着时易看了好几秒,才眯起眼睛笑了:“好呀!”
说完,她突然扑上去,一把抱住时易的脖子,把脸埋在她肩上。
“你不那么怕人啦。”遥音黏糊糊地低声说,“我以为你要等一等的。”
时易用力地回抱她:“不是我不怕人,是我怕没有你。”
遥音稍稍偏过头,飞快地在时易嘴角亲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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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是个大晴天。镇外的小河边,各色摊子一溜排开,卖菜的、卖鸡蛋的、卖牲口家禽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这次集市规模很大,不仅有本镇上的人,还有不少外镇来的摊主和游客。远处还有几辆小汽车,应该是城里来观光游玩的客人。
时易和遥音找了个靠边的小空地,把竹筐一只只摆开,艾叶、鸡蛋、小捆的蔬菜、一罐罐羊奶,都码得整整齐齐。
二人的摊子刚摆好,就有人认出了遥音。
“诶,这不是药婆家那个闺女?前阵子跑了,连婚都不结了那个……”
旁边的人啧啧两声,又看见时易:“旁边那个不就是山上那个怪女人……当时镇子上闹病,都说是她带的,啧。”
窃窃私语的声音围绕在小小的摊位旁。
时易的手攥紧了竹筐的绳子,指节微微发白。她努力克制着自己,但仍然有些被水淹没的感觉。
遥音则侧过身,面向人群,大方地笑着:“要看看艾叶吗?我们山上自己种的。药婆看过的,亲口说了好!”
有些人听到这话,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靠过来翻了翻,咂咂嘴:“是不错,挺新鲜的……多少钱一把?”
遥音趁热打铁,报了价,又提起装了鸡蛋的筐:“顺手带几个鸡蛋吧!山上的走地鸡下的,可香了。您要是买艾草,我们就送些鸡蛋。”
听到这话,围观的人都凑了上来。有人忍不住买了一些,虽然嘴上还说着:“哎,别说……要不是你们的东西真好,我才懒得搭理你们……”
遥音就笑着应应;时易站在她身后,听着那些风凉话,也强撑着镇定。
集市上的人越来越多了。
遥音把双手作喇叭状放在嘴边,冲着人群喊道:“新鲜的艾草——自己家种的!带一把回去,驱蚊又除湿!买就送山里的笨鸡蛋。还有新摘的菜,走过路过,瞧一瞧看一看……”
时易抿了抿嘴唇,也学着她喊了一句:“新鲜的艾草,买了就送鸡蛋,来瞧一瞧——”
好几个人被这免费送的鸡蛋勾过来,围着看。
纵然还有些人对她们两个指指点点、话里带刺,终究还是拗不过那一把把鲜嫩的艾草,和篮子里圆润结实的鸡蛋。
有人嘴上说着:“啧,她们俩还敢回来摆摊?”可话音一落,已经挑了几把艾草,又顺手拿了两颗鸡蛋,嘀咕着:“试试看吧,要是真好,也不管是谁种的了。”
遥音倒是笑得轻松,嘴也甜:“ 哎呀,您眼光好,挑的这些能不好吗!”
就这样,小摊前慢慢聚起人来。
出了几单后,她们的腰包里已经有了一小沓皱皱的纸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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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婶婶走向小摊。时易认出来了,是那天在山上被镇民搜家时,偷偷安慰她的女人。
她没像其它人那样说三道四,只是站定,端详了她们俩一会儿,然后蹲下来仔细挑了两把艾草,就要掏钱。
时易心里一动,抓起几个鸡蛋,塞进她的篮子里:“婶婶,那天……”
“行了,过去的事儿别再提了。”女人摆摆手,打断她的话,“孩子,也别总是低着头。我看得出来,你们俩都是好孩子。”
女人顿了顿,又凑近半步,压低了声音:“咱这小镇啊,人嘴碎,心不一定坏。你们俩好好过日子……慢慢来。”
说完,她抬手拍了拍时易的肩膀。
遥音并不知道那晚发生的事情,但很快反应了过来这个婶婶没有恶意,马上凑上来说道:“姨姨,下回再来,我们挑好的留给您!”
时易没再说话,看着她的背影慢慢走远。半晌,才低声说了一句:“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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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值中午,集市人声鼎沸。
遥音正蹲在摊前捆艾草,时易坐在一旁分拣鸡蛋,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一声嗤笑:
“哟,这不是咱们镇上那位逃婚姑娘吗?还真回来了啊?”
两人抬头看去,是一个面带酒气的中年肥胖男人。
他嘴角斜斜地咧着,目光在遥音和时易身上来回打量,像是在看什么稀奇物件。
“还有这位……当时不是说是个山上来的巫婆?你们俩……敢摆摊,也不嫌晦气?”
摊前几个刚凑过来的人顿时迟疑了一下,有人低声议论,气氛一下僵住了。
遥音脸色一白,刚要起身,时易却已经站了起来挡在她前面。
时易面无表情地看着那男人:“当时镇上的病,城里的医生都说是流感了,你这会儿再嚼舌根,是觉得自己比医生还懂,还是存心找事?”
那人像是没想到她们会回击,愣了一下:“哟,脾气倒不小。”
时易往前走了一步:“我们正经摆摊做生意,您不买,就让开,别挡着后面的人。”
男人脸色一沉,刚要说什么,旁边卖腊肉的阿姨站起来,叉着腰加入战场:“老王你吃饱撑着了吧?这姑娘们种地卖菜,靠自己吃饭,你起什么劲?你家儿子打游戏不上学,你咋不去管?”
卖豆腐的小妹也来了句:“可别坏了人家生意,咱这是集市,不是你家门口唠嗑的地儿。”
男人被几人一顿围攻,脸上挂不住,讪讪地撂下一句“我不买还不行啊”,灰溜溜地走了。
遥音看着时易的背影,轻轻拉了拉她的袖子。
时易回头看她:“不怕。你不是说了吗?我们要做买卖,就得站得住。”
遥音抿嘴一笑,低声应了句:“站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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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有一位拄着拐杖的奶奶慢悠悠走过来。
她的头发雪白,背有些驼了,面容很慈祥和蔼。她走近了,眯着眼看了一会儿摊上的艾草,又看了看遥音的脸,突然问道:“你这小姑娘……你妈,是不是咱们镇的药婆?”
遥音一愣,随即笑起来,点头道:“是的,我是她女儿。婆婆,您认得我娘?”
老奶奶点点头:“哎呀,你妈熬药也是有本事的,我那风湿病全靠她配的药才缓过来呢。”
她顿了顿,语气一转,低声说:“姑娘,前些日子,你跑了的事我听说了……我说,生拉硬拽的亲事,过不下去就跑。你跑了也没错。你妈心里是疼你,就是心急了点。”
遥音一时没接上话,眼眶却有些泛红。
老奶奶蹲下身,一边挑着艾草,一边念叨:“你们家这艾叶长得真不错,新鲜。”
时易赶紧递上一小把:“奶奶,这些送您尝尝,您要是觉得好,再来买。”
老奶奶抬头又看了看时易:“你是山上的那位吧?都是好孩子,好好过啊。”
她说完,从口袋里摸出几张皱巴巴的纸钞:“来,我要两筐。”
遥音眼圈红红的,连忙拦住:“奶奶,我们免费送您一些吧,买多了用不完。”
她又摆摆手,笑道:“不用送,我认你们的货。你们就安心做下去吧。别听那些人咋咋呼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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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集市快要散场时,她们正收拾着散乱的麻绳、空筐和仅剩的一点艾草,一个穿着西装、戴着眼镜的斯文年轻人慢慢走了过来。
她不像镇上的人,说话带着点外地口音:“你们这艾草,是自己种的?”
遥音愣了一下,随即点头:“是的姐姐,这是山上自家地里种的,没打过药,用的是鸡粪堆的肥。”
那人俯身闻了闻,又轻轻摸了摸,点头:“品质不错。能留个联系方式吗?我是从城里的药材行过来的,刚好在镇上出差,看见你们的摊子……以后要是有货,或许能谈谈长期合作。”
时易和遥音对视了一眼。随后,时易客气地说:“我们目前的产量不大,规模还小。不过,我们有考虑以后扩大规模,到时候一定通知您。”
女人递了张印着“嫖姚药业采购部”的名片,笑了笑:“那我等你们消息。”
她走远了,遥音盯着那张名片看了好一会儿,问时易:“这些字是什么意思?我不认识。”
时易低头看了看:“嫖,是迅速、矫健的意思。你知道古代有位馆陶公主吗?就叫刘嫖,意思是身姿轻盈、行动敏捷。”
遥音笑着摇摇头:“不知道,所以你还要教我再多读读书呀。”
时易揉揉她的头发,又说:“这个采购部的意思,就是人家是专业收草药的,以后可能会来进好多货的。”
遥音听了,惊喜地“哇”了一声,把那张名片收进了口袋:“说不定哪天,我们也能当大商人啦。”
嫖,是轻捷迅速的意思;
娇,是女子像乔木般高大挺拔;
媛,是女子们伸出援手,紧紧相拥;
妇,是推倒大山的女人;
奸,是女子肯干能干…
被污名化的女字旁汉字,应该被归还本来的含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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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25. 首次去集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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