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琴音断断续续,缠绕着段燎那颗被妒火和憋屈填满的心,越缠越紧,越缠越让他喘不过气,花前月下?弹琴?!弹你个麻花儿琴!!
段燎眼睛通红,像一头被戳了屁股的斗牛,在狭窄的房间里原地打转,他猛地停住脚步,眼神凶狠地盯着虚空,仿佛那里站着虞清宴那张气死人的冷脸。
“不行,老子咽不下这口气,你不就高雅吗?不就是清冷如月吗?行!老子也来!就跟你对着干了!”
一个极其高雅的报复计划雏形在他那愤怒与憋屈交织的脑子里炸开,简单、粗暴、直奔主题,土嗨噪音污染,你月光下弹清雅古琴?老子就在隔壁放最劲爆的蹦迪神曲,看谁熬得过谁,卷,互相伤害啊。
想到那冰坨子被聒噪土味DJ神曲轰炸到眉头紧锁甚至可能暴走的画面,段燎心终于感到了一丝扭曲的痛快,他急需武器,一个强大的声波武器!
说干就,!段燎一把抄起手机,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奔赴战场,手指头带着泄愤的力道狠狠戳在通讯录里备注为“太后娘娘”的联系人上。
嘟~嘟~~
铃声没响两下就被接起,手机那头立刻传来一个语速飞快、自带BGM般热闹的女高音,穿透力极强:“喂?燎儿啊?山里头信号挺好?”背景音隐约有电视剧的对白声,“哟,稀奇了,你这小没良心的还能想起你妈?我还以为你被山精野怪叼去当压寨夫君了呢!怎么,打电话回来是报备你要在山里娶个狐仙还是蛇精,让老娘准备聘礼?”
段燎被这连珠炮似的开场白噎了一下,酝酿好的悲情游子思母剧本差点夭折,他努力稳住情绪,试图找回深情款款的儿子人设,捏着嗓子,用一种甜腻得发齁、他自己听了都想吐的腔调开口:“母上大人~”尾音拖得老长,还带着波浪线,“日安,啊不,晚上安,您万福金安,玉体康健否?儿…儿在千里之外,夙夜忧思,辗转反侧,甚是思念母上大人,茶饭不思,夜不能寐啊~”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紧接着传来一声极其响亮的抽气声。
“嘶!”江岚女士的声音瞬间拔高了八度,“燎儿?!你…你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上身了?这说话调调,鸡皮疙瘩都给你老娘掉一地了,天爷啊,何方妖孽敢动我儿子?你把我那皮糙肉厚、一天到晚切切切的原装货儿子还回来,不然信不信老娘现在就提刀杀上山,买通茅山道士把你打出原形。”
她顿了顿,语气突然一转:“哎,等等,上他身的这位兄弟,你看啊,要是实在无处可去,非得住在我儿子这壳子里…也不是不行,咱聊聊?你当我干儿子啊?管吃管住,只要比原先那个只知道拆家惹祸的逆子懂事,老娘认栽,就当换个儿子了,他那个不争气的,就当给这好山好水当化肥了,咱以后好好过日子。”
“江岚女士!!!”段燎再也绷不住了,那点装出来的孝顺顷刻破功,“你还是不是我亲妈啊?是亲生的吗?你怎么就能这么坦然接受你儿子被吃掉了?还化肥?合着我就是您老人家为了换个懂事的儿子,上赶着送出去给人啃的点心是不是?说!我是不是您当年医院抱错了?还是哪个垃圾堆里包养…呸!抱养的?”
“包养?”江岚女士捕捉到他的口误,嗓门更大,充满了恍然大悟后的嘲笑,“哎哟喂,你可拉倒吧臭小子,抱养,抱养懂吗?回家把字典抄一百遍,我看你是山里野果吃太多把墨水都灌顶了吧?舌头捋不直,话都不会说了?”
她模仿段燎刚才那甜腻的语调,极其夸张:“儿~~~在千里之外~~~哦呦,酸得老娘牙都要倒了,行了行了,别搁这儿给老娘演苦情戏了,你屁股一撅老娘就知道你要拉啥屎,快说,找你老娘这后勤部长有啥大事要安排?是要山泉水煮的竹筒饭外卖,还是突然失心疯想起来要去当山顶洞人?赶紧的,奏上来,广告时间要结束了,我还要追剧呢。”
段燎被自家老妈的彪悍逻辑和毒舌功力彻底打败,无奈地翻了个巨大的白眼,对着空气咬牙切齿挥了两拳,行吧,跟这位女士玩煽情,纯属自取其辱。
“咳,”他清了清嗓子,恢复正常语调,主要是吼得嗓子有点疼,“那啥…妈,正事儿,这不是才五月份嘛,山里晚上贼冷,跟开了中央空调似的,冻死个人,您看我这行李箱,就塞了几件破洞T恤和沙滩裤,扛不住啊,您得给我速递点儿过冬装备来。”
“说重点要啥?羽绒服?军大衣?还是打算盖着你的脸皮出门?”
“衣服,正常点的衣服。”段燎强调,“白衬衫,要那种看起来就很贵、很飘逸、很偶像剧男主那种,蓝衬衫也要,就天空蓝那种,黑色长裤也要,修身显腿长的那种,懂?”
电话那头明显顿了一下,然后响起一阵促狭的笑声:“哟~~我儿这是要在深山老林里开辟T台秀了吗?准备穿着白衬衫蓝天蓝,配着黑裤子,在野花地里拍杂志大片?准备让那些山里的小动物们评选新晋村草?怎么?山里的母猴子好看吗?还是你看上哪个朴实的村姑想靠脸去征服人家了?啧啧,行,冲你这想法,老娘支持,颜值这块,你老娘遗传给你的基因还是相当能打的,包你成清水村颜值扛把子。”
段燎嘴角抽搐,硬着头皮顺杆爬:“可不嘛,江岚女士您就说是不是这个理,这地界,早几十年不还是咱家的山头嘛,现在搞旅游开发,正缺一个能扛鼎的、气质与实力并存的门面担当,您生的儿子,往那儿一站,那就是活广告,必须能当,妥妥的担当!”
“这话我爱听,”江岚女士心情大好,“成,包在老娘身上,我儿就等着闪瞎那帮游客的眼吧,明儿一早我就让老孙去你放衣服那仓库翻箱倒柜,给你挑几件能压山场子的,保证又帅又暖和。”
段燎心中一喜,铺垫到位了,赶紧上核心需求:“那个…妈,重点!重中之重!您别忘了最关键的一样!”
“啥?保暖内衣?大裤衩子?”
“音响!大音响!”段燎的声音带着一种诡异的激动,“个头要大的!声音要响的!质量要好的!越贵越专业越好!就是那种…能炸得十里八村都听清的那种,您懂的吧?”
“要那玩意儿干嘛?你要在深山老林里开篝火晚会蹦野迪?还是嫌山里的虫子叫得不够响,非得加上点重金属伴奏?”
段燎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理由听起来高雅一点,虽然在他心里此刻只有复仇二字在燃烧。
“咳…那个…文化,陶冶情操,您想啊,寂寞深山,寂寞的夜,一轮明月高悬,此情此景,唯有音乐能抚慰游子的…呃…躁动的心灵,我需要一点,优美的旋律来对冲山林的寂静,提升格调,对,就是提升格调。”
电话那头沉默了足足三秒。
段燎似乎都能隔着电话线看到他老妈摸着下巴、一脸老娘早已看穿一切的表情。
果然,三秒后,江岚女士那带着恍然大悟和了然笑意的声音响了起来,干脆利落,一针见血:“哦,懂了,明白了,小兔崽子,什么格调,什么情操,骗鬼呢。”
她嗤笑一声:“没地方蹦迪浪了,憋得慌是吧?寂寞是真寂寞,躁动也是真躁动,但肯定不是让优美的旋律抚慰你,想对着空山峡谷发疯就直说,想制造噪音就大大方方承认,装什么文艺小青年,行,这事儿简单,不就是想放点动静出来闹腾吗?满足你!小样儿,你老娘当年提着手提音响跳过广场舞的时候,你还是一串蛋白质呢,等着,保证给你整一套能让你把山里野兔子都蹦起来的专业设备,保准儿够劲儿。”
段燎:“……”感觉目的达到了,又被精准无情地戳破了动机,这熟悉的感觉,果然是他亲妈,稳得一匹。
“好了好了,没别的事了吧?没事儿挂了,老娘的电视剧男主角要被反派绑架了,我得去精神支援一下,记住了,衣服和陶冶情操神器明儿给你闪送过去,你在山里……啧,悠着点儿,别真把人家山头给掀了,挂了。”
嘟——嘟——嘟——
电话被干净利落地切断。
段燎握着手机,脸上的表情极其复杂。一方面是得逞的窃喜,另一方面是被亲妈看穿加调侃后的一言难尽加一丝丝窘迫。
他对着已经黑屏的手机恶狠狠地比了个中指:“姜还是老的辣,江岚女士你厉害,行,算你狠。”但下一秒,他嘴角又勾起一抹带着邪气、混合着憋屈和即将复仇的兴奋笑容,“陶冶情操神器……嘿嘿嘿,虞清宴,你等着,看看是你的琴厉害,还是老子的凤凰传奇无敌!!!”
段燎破天荒地起了个大早。
不是被饿醒,也不是被王铁柱拍门吵醒,而是被胸腔里那股烧得滚烫、混合着亢奋与即将实施报复的激动彻底点燃的,脑子里循环播放着虞清宴那张冷漠帅脸被狂暴DJ炸裂到变形扭曲的美妙画面,他做梦都在指挥重金属乐队对着隔壁院墙发射音波导弹。
睡意?不存在的。
他像只打了鸡血的猴子,胡乱套了件宽大的黑T恤和那条标志性的破洞牛仔裤,他的牛仔裤没一条是完整的,踩了双凉拖,就冲到小院门口的青石台阶上一屁股坐下,初夏清晨的山风带着料峭凉意,吹得他光着的小臂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但心头的火苗却烧得他浑身燥热。
他就这么巴巴地、眼巴巴地望着通向村口停车场的那条唯一的小石子路,望眼欲穿,每一阵风过林梢,每一声鸟鸣,都能让他脖子伸长半截,又失望地缩回来,每一秒都像是被拉长了无数倍。
“哟,段哥!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起这么早?!”王铁柱的大嗓门划破了清晨的宁静,人骑着辆嘎吱作响的小电驴从坡上溜下来,停在段燎面前,小电驴把手挂着的塑料袋里隐约飘出诱人的香味。
段燎正百爪挠心,没好气地抬头:“早个屁!是被饿魔和正义感同时喊起来的。”他伸长两条包裹在破洞牛仔裤里、肌肉线条分明的大长腿,大剌剌架在下一级台阶上,“有没有包子?”
“包子没了,”王铁柱憨厚地笑着,“早上没包,不过有俺娘刚烙的牛肉馅饼,还冒着热气儿呢,香得很,吃不?”他边说边把那个散发着霸道肉香的塑料袋从车把上解下来,递向段燎。
段燎肚子里的馋虫瞬间被那诱人至极的香气勾得嗷嗷叫,他毫不客气,一把抢了过来,隔着塑料袋都能感受到里面滚烫的温度和沉甸甸的份量,他掀开袋子一角,浓郁霸道的牛肉混合着香料和小葱的香气猛烈地轰炸着他的嗅觉,金黄油亮的面皮裹着厚实的牛肉馅,薄皮大馅,汁水丰沛得几乎要溢出来。
“咕咚。”段燎狠狠咽了口唾沫,这才后知后觉地抬头,看着王铁柱那张实诚的圆脸,“胖胖,这该不会是你的早饭吧?给我了你吃啥?”
王铁柱挠了挠后脑勺,嘿嘿乐道:“我早上在家啃了仨牛肉饼才出来呢,这饼……嘿嘿,带着馋了磨牙的,段哥你尽管吃,不碍事。”
段燎看着他那憨直的笑容,又看看手里这份量十足的滚烫馅饼,心头那点因为等待武器而升腾的烦躁莫名消减了一丝。“行,谢了啊胖胖。”他也不矫情,拿起一个就往嘴里塞,滚烫的油脂混合着鲜咸香浓的牛肉瞬间爆开在口腔里,饼皮酥脆焦香,牛肉馅剁得极细腻,带着恰到好处的筋道,咀嚼间咸香四溢,汁水横流,好吃得他差点把舌头一起吞下去。
“唔!”他满足地哼了一声,鼓着腮帮子用力咀嚼,“真他…真好吃!”
“好吃就行。”王铁柱看他吃得香,更高兴了,“段哥,今天想去哪儿转转不?王震叔交代了,让我好好陪你,你想去哪儿都成,爬山采菌子?还是去溪边钓鱼?”
段燎嘴里塞得满满的,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含糊不清地拒绝:“不…不用,我今儿哪也不去,就在这儿……嗯,养精蓄锐。”他朝王铁柱摆摆手,“胖子你该忙忙你的去,甭管我。”
王铁柱见他吃得欢实又坚决不挪窝,便不再强求,骑上小电驴,嘎吱嘎吱地沿着小路下坡去了。
段燎狼吞虎咽地干掉了两个超级牛肉馅饼,满足地打了个滚烫带肉香的饱嗝,解决了生理需求,抱着胳膊,继续他那望穿秋水的等待。
清晨的山雾彻底散尽。
初夏的日头逐渐爬上中天,晒得青石板发烫。
光影西斜,眼看金乌又要坠向山坳。
村里的炊烟都飘起了几回。
那条石子小路上,除了几只拖着尾羽溜达过去的山鸡,连个鬼影都没有。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是在段燎焦躁的心头放了一滴滚油,等待的煎熬混合着报复计划可能夭折的不爽,在他胸口猛烈灼烧。
“搞什么飞机啊江岚女士。”段燎烦躁地从地上弹起来,在院门口那块巴掌大的青石地上焦躁地踱着步子,“说好的闪送呢?这效率,蜗牛从城里爬都该爬到了,该不会是您老人家追剧追忘了头,根本就没安排吧?”
他从破洞牛仔裤兜里掏出那信号显示在2G和0格间反复横跳的手机,手指悬在太后娘娘那个名字上,蓄势待发,这电话打出去,不管他老妈在追什么狗血剧,他都要让她知道,耽误了儿子的大事,后果很严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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