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珝心里虽有万分的急切,但因她时刻谨记着她大家小姐的身份,这急切便没有在她脸上有半分的表现。漱过口,又吃桃子,不多不少正是两块,就着刘悯读书的事气定神闲同秦老夫人说话,一直说到秦老夫人安寝,把这位姑祖母敷衍得风雨不透。
秦老夫人处熄灯的瞬间,秦珝走出纱槅,步履生风地朝碧梧堂走去。
碧梧堂也已灭了灯,不闻声响。
倒是正好。
秦珝是知道云屏居所的,径自找了过去。
一进门看见云屏,灯底下坐着,手里拈着不知什么东西在吃。
秦珝笑问:“你在吃什么?”
听见人声,云屏抬了头,站起来笑着喊了一声表小姐。
秦珝进到屋里去,云屏忙给她让了位子,“表小姐快请坐”。
秦珝笑着坐下了,低头看桌上盘子里的东西,黑乎乎的,不成形状,实在瞧不出来是什么,只闻到些许甜酸气。
“是酸枣糕,表小姐要吃一些吗?”
秦珝摇了摇头,表示拒绝,“才吃过了饭,什么也吃不下了。”其实是嫌弃盘子里的东西不怎么干净,不愿意吃。
“真可惜了,这个很好呢,先酸后甜,也很好嚼,是我们这新来的一个小丫头,叫善来的,从自己家带出来的,不多,只分给了几个和她好的,我还是托旁人的福,匀了点给我,才有这几个可以吃,不然只能吞着口水看别人吃了!”
秦珝笑问:“没给你?”看表情是不信的意思。
“骗表小姐,我也敢吗?”
秦珝笑道:“就算你这样讲了,我也还是不信,给别人却不给你,我不信有这样的事。”
云屏没说话了,只笑了笑。
忽然,外头吵嚷起来,声势颇大。
云屏连忙站了起来,对秦珝道:“表小姐且坐着,我出去瞧一瞧。”
秦珝也站了起来,“左右无事,我跟你一块去看看吧,老太太都睡下了,吵这样大声。”
当下两人循声往碧梧堂院子走去。
远远的就瞧见一堆人。
“吵什么!老太太和怜思都睡下了,你们有什么天大的事情,这时候吵!”
云屏一说话,人堆自动让出一块地方来,叫她过去。
一个十四岁的小丫头,唤做嫣红的,一见到云屏,便连珠炮似的道:“云屏姐姐你来的正好,来评评这个理!大家一般做奴婢,怎么我们忙得脚不沾地她却能到处跑着玩!花不浇鸟不喂,水也不烧,方才怜思要水,竟要现起炉子!怜思等久了,发起脾气来,把人好一顿骂!可炉子又不归我管!这算什么事!”
“她说的可是真的?”
云屏厉声问嫣红对面站着的一个丫头,正是绿盈。
绿盈的脸,涨得通红,咬着唇一句话也不说。
“那就是没错了。”云屏冷笑一声,“我看你真是疯了!姑娘是想做什么?说出来,也叫我们都听听!”
绿盈还是不说话,嫣红却冷哼了一声。
“她攀了高枝了!哪还愿意干这些活!可你还没去书房呢!真去了,不管这边的事,我们没什么可说,既没去,就得老老实实做事!”
云屏问:“什么攀了高枝?”
嫣红叫道:“她给人送东西去了!打量我们都不知道呢!人说一句话,她就欢蹦乱跳地去了!一心攀高枝,把自己的本分全忘了!也不拿镜子照照,真有了高枝,自己可站得住!”
“她给谁送东西去了?”
“那个新来的善来,两个包袱,送到福泽堂去!”
“好了好了。”云屏把手搁在嫣红的肩膀上,轻轻摇了摇,笑道:“消消气,知道你受了委屈,待会儿叫她给你赔罪,别气了,当心嗓子。”
嫣红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这个好了,云屏转过身问另一个。
“你有错,我要罚你,你认不认?”
绿盈点了下头,一闭眼,眼泪就涌了出来。
“既然是因为热水的事害她挨了骂,那你就给她提一个月的热水吧!”说罢,环视一圈,看向众人,“都听好了,养咱们,是要咱们做事,不做事,或是误了事,就是有错,错就要罚!要是不服,尽管去告老太太就是了!我占着理,我不怕!好了,散了吧!”
一堆人顷时散了,只留下绿盈还在原地哭。
云屏也不管她,快步走到不远处站着的秦珝跟前,笑着说:“表小姐久等了,些许小事,已经解决了。”
秦珝点了点头,笑说:“我都瞧见了,你果然是个好的,难怪老太太常夸你。”
云屏笑道:“表小姐见笑了。”
秦珝笑了笑,忽然话锋一转,问:“方才我似乎听到善来的名字,怎么,这事也有她吗?我在老太太处见过她,瞧着老实得很,不像惹是生非的人。”
云屏道:“这事虽有她,却怪不到她头上,她也是受了连累。”
“你这么为她说话,可见她的确是个好的了。”
“她不好,老太太怎么会把她给怜思,表小姐还不知道吧,只是买她,老太太就花了五百两,她回家去,老太太给了不少东西,还叫了赵婶子陪她,用的也是府里的车,足见对她的看重,她自己也争气,怜思很喜欢她,怕累着她,不叫给她派活。”
秦珝默了片刻,方才笑道:“老太太和怜思都喜欢,那必然是个好的了,可惜前头只匆匆见了一面,话也没说上。”
云屏这会儿笑得比先前真心多了,“她已经是卖在这里了,还怕以后见不着吗?”
秦珝微微一笑,“我有点等不及,现在就想要见,也不知她睡了没有。”
云屏笑道,“我们是奴婢,表小姐是主子,主子喊奴婢,奴婢哪有不应的?”
善来早睡下了,只是没睡着,因此人叫她,她当即就起来了,一面穿衣一面向外问:“什么事?”
“表小姐喊你,你快过去吧!”
听见表小姐三个字,善来立即想起秦老夫人身旁那张俊俏的脸来,应当是老太太的侄孙女,不知道找她是为什么事。
开门,门外站着的是一个从来没见过的女孩儿。
女孩儿见了善来,眉当即一皱,问:“怎么这样久?难道还要表小姐等你!”
善来不由得愣了一愣。
这也怪不得她,她是秦老夫人花了五百两买来的,人人都知道她以后要当小奶奶,每个都对她和颜悦色,不遗余力地捧着她,这般的恶声恶气,她还是头一回领略。
这是她的不是,太得意了,以至于忘了形,把别人对她的好当成了应该,旁人待她没那么和善,她就不适应起来,实在太不应该,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她必须时刻警醒才是。
“对不住,我只当没有事了,所以便睡下了,穿衣裳用了些功夫,不是有意……”
那女孩儿哼了一声,又横了善来一眼,转身大步走了。
善来忙追上去。
也没走多久,因为秦珝就在云屏屋子里,除了她两个,也还有几个别的丫头,正一起说说笑笑。
那女孩走在前头,一进门,就朝里头喊,“她来了。”话音才落,说笑声就停了,只有善来和女孩儿的脚步声。
云屏屋里只点着一盏灯,昏暗得很,偏偏人又多,好多还都是站着,板着脸,不苟言笑,只是望着人,活像荒庙里的石像,冷冰冰的不沾人气,善来给她们望着,不由得头皮发紧脊背泛凉,一步步走得艰难无比。
秦珝的脸,善来还认得出来,于是在她跟前两三步的地方站住了,低头行礼,喊表小姐。
秦珝笑吟吟的,很见和善,“怎么离这样远?我都看不清你了,快过来些,咱们说说话。”
善来便又往前走了一步。
云屏这时候开了口,话是问那个领善来的女孩儿,“你干什么去了,就那么一点路,叫表小姐等这样久?”
那女孩儿嘴里嘟嘟囔囔的:“我……她……”她不说了,但是谁都听得出来她的委屈,不是她的错。
不是她的错,自然就是善来的错。
善来也以为是自己的错,就是自己太慢了,她一早就抱怨过。
要别人为她的错担责,这样的事,善来做不出来,于是忙道:“是我不好,我睡下了,再起来,花了不少功夫,不怪她。”
云屏没做声。
善来觉得惴惴的。
秦珝这时候笑道:“哪能怪你,怪我,这么晚了,还要你过来。”
主子哪有错的?善来有这个自觉。
“是我的错,我睡得太早,太不该了。”
“哎呀,别再说什么错不错的了,是什么大事吗?叫你过来,是想和你说话,在老太太那儿我就想和你说话了,是叫善来?今年几岁了?”
善来忙答了。
“你怎么就到这里来了呢?”
善来简略说了。
“原来是个孝女!过些年,说不定也有人给你做传呢!你又会写字,怎么不是奇女子呢?你怎么会写字的?写得还那样好,怜思的字可是关先生教的,都不如你。”
善来又把那套早说烂的话又拿出来说。
秦珝听过,叹息了一番,拉住善来的手,又问起别的来。
她似乎是真的很喜欢善来,话说个没完,别人熬不住都走了,她还拉着善来的手问个不停。
只她是个主子,夜里睡不好,白日还可以补眠,善来却不一样。
翌日一早,善来到仰圣轩去,刘悯问她:“眼下印怎么这样重?不是叫你早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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