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记挂的事儿一都办好了,柳鸷往回走时步子明显轻快了许多,走到村口他瞅着十好几个汉子正聚在老槐树下扯牛皮,有个含着个枣核在嘴里转了半天的汉子瞅着他了,忙拿手肘去戳旁的人。
柳鸷走过去摸出个鸡蛋在老槐树上敲了敲,壳都让他给扔在泥巴里了,那些个汉子没个敢用正眼瞅他,这个鸡蛋他吃的慢嚼的格外的香,吃完后他还把地上的蛋壳往泥里踩紧实了才走。
“吃求你嘞吃!老子瞅你明天还吃不吃得起!”
“你嗯是得!你管求他这些做啥子,一天天嘞少说些批话嘛。”
“你不要遭他听起去了哈,二天他要找抖你把你砍死嘞!”
“要砍死我?你说嘞批话还少喽啊?”
……
“那个男嘞真嘞能当婆娘啊?”
“好求黑人哦还当婆娘……”
“绝对是打胡乱说嘞!”
“你等抖看嘛要遭报应嘞。”
刚睡醒萧羊还迷糊着,躺了一会儿才发现自个儿的两只手里都握着个东西,圆滚滚的两头尖……鸡蛋?咋是鸡蛋嘞?
牛哥说这屋子有他镇着肯定没鬼 ,那就是牛哥塞到自个儿手里的……他撑着身子靠坐在了床上,屋里屋外一都静悄悄的,还没回来?
“牛哥?”他等了会儿又喊了声儿,还是没听着动静那就是没回来。两颗鼓鼓的鸡蛋满满的窝在手里,萧羊屁股往下滑又躺在了床上,他这会儿眼睛没那难受了,左扭又扭的蹭到了一点儿光亮,他脑袋往右转光就跑到了左边儿,再往左转光就跑到了右边儿,他突然闷笑了一声,把两颗蛋抱到了心口,又不好意思的伸了一只手出去挠铺盖,该是铺盖弄痒的,他笑的收不住,该是铺盖弄痒的。
他舍不得吃这鸡蛋,这鸡蛋咋能真的让他给全吃了嘞?蛋壳还是热乎的,他要等牛哥回来一起给吃了喽。
柳鸷到家时地里忙活的人都开始收拾起农具来了,一进院子他就直接往卧房里走,萧羊听着动静越来越近,手心里的鸡蛋胖乎乎的,他摸着摸着就想给它找个由头。
“牛哥你回来了啊?”
还真醒了,柳鸷脚上快了:“饿了不?”
萧羊晓不得自个儿是饿了还是没饿,没饿好,没饿才好他大了点声儿:“没饿嘞,你饿不?”
他还说着话柳鸷就进了卧房了:“垫了个肚子收拾完就整饭。”
柳鸷把装满了的背篓放到地上,去外边儿洗了手才把包好的细棉布腾柜子了里去。
萧羊脑袋往床外伸,心里有些忐忑的问:“我手里咋有两个鸡蛋嘞?”
柳鸷头也没抬:“鬼给你的。”
萧羊“啊”了一声:“你镇着嘞……咋有鬼嘞?”
柳鸷把三副药都给挂墙上,想都没想就回了话:“晓得你还问?”
萧羊转了脑袋脸对着里侧去了。
鬼给的!
就是鬼给的!
这样想着,萧羊又把脑袋转了过来,刚好对上正蹲在床边儿瞅药方子的柳鸷,萧羊没觉着跟前有人,只心头像是终于被日头给晒着了似的热乎乎的:“我谢你嘞。”
柳鸷指着个字半天都认不得是个啥,听人说话就干脆抬眼去瞅着人:“我又是干啥了你就谢我?”
萧羊没想到他离自个儿这么近,热腾腾的气打在他脸上扑了个惶恐的红:“蛋……你给我鸡蛋嘞。”
枯黄的头发睡得乱糟糟的,那么小的一张脸烧烫的又热又红,柳鸷拿手背去试他脑门儿上的温度:“还挺烫的,等我弄了饭就给你把药熬上。”
头发乱糟糟的剐蹭的萧羊有些痒,柳鸷给他往头顶上拨了拨,萧羊的脑子一下子就空了。
“你出去……是给我买药去了吗?”咋能这么问?萧羊觉着心沉甸甸的。
“还买了点儿白米糖也有……啥东西这镇上都越卖越贵……”柳鸷发着牢骚。
“地里收成少了饿着人了。”
种地的事儿柳鸷开不了腔,不过山里的事儿他最晓得了:“这不怕……肉也涨了嘞,多打点儿肉多卖点儿钱呗。”
是嘞,牛哥厉害着嘞。
他往枕头上蹭了蹭:“你有不?”
“啥?”柳鸷纳闷我啥有不?
“鸡蛋。”
“早吃了。”柳鸷又低头认那字去了。
萧羊低低的“哦”了一声儿,吹过来的热气儿没了,他用耳朵听了会儿手指捏了好几下后伸手递了一个出去:“那你再吃个。”
“啥?”说着柳鸷抬头就瞅着个鸡蛋:“你咋不吃?”
“我还有一个嘞。”
“那你咋一个都不吃?”
萧羊被他问住了,自个儿为啥不吃嘞?
柳鸷瞅他头发乱糟糟人又木呆呆的就晓得了是为啥:“刚睡醒?”
哦,是,他刚睡醒嘞。
“是嘞,刚睡醒嘞。”
柳鸷在床腿上敲了敲鸡蛋,剥好后又塞他手里:“还不快吃了。”
萧羊把没剥的那个递给他:“你吃这个嘞。”
灶膛里的火烧的旺旺的,萧羊靠墙坐着手里的鸡蛋才吃了半个,家里没啥个菜柳鸷就先把白米粥给煮上了。他去年没熏上肉今个儿又抽不开身去山上打肉这会儿想弄点儿荤腥一时还真不成。
萧羊鸡蛋还没吃完肚子就痛了起来,他赶忙把剩下的鸡蛋全塞进嘴里,匆匆忙忙的咽下喉管儿后就急吼吼的喊人:“牛哥,我想拉了!”
柳鸷还能接着想个啥?铲子一搁抱着人就往茅房冲。
晚饭吃的和中午一样都是白米红薯粥,吃完后柳鸷洗了锅赶忙就把药给熬上了,这味儿不好闻老熏鼻子的,比他从小黄山上弄回来的苦多了,他往墙边儿扔了堆干稻杆后就去卧房拿了针线篓子和一身不穿了的衣裳过来。萧羊听着他坐在了自个儿旁边,脑袋还没转过去手里就被塞了一根细长的签子。
“给你买的糖葫芦,这药咋这苦巴巴的……”
糖葫芦……萧羊拿手往上头摸摸,这是糖葫芦……圆滚滚的,他拿鼻子去闻竹叶的味道就窜了出来。
柳鸷瞅他得不到吃就把糖葫芦给拿了过去:“等会儿……包着的竹叶子还没给你撕了嘞。”他嘴上说手上就在动:“还有层菜皮子。”他又把竹签子给塞人手里了。
萧羊两只手紧紧的握住竹签子身板端的板正,这下是闻都不敢闻了。
咋恁呆嘞,柳鸷的一只大掌就能把他合在一起的两只手给包住,萧羊抬起下巴,柳鸷的头发扑在他的脸上有些痒,他不知所措的只能靠耳朵听着动静。
柳鸷几下就嚼巴完了一颗糖葫芦,只薄薄的一层糖霜酸果的味大得很他不大吃的来:“咋恁大个酸味儿嘞……”
萧羊没吃过糖葫芦说不出是个啥味儿,柳鸷噗噗两下把酸果的籽全吐完后就催着萧羊吃:“你赶几口吃掉了,看你吃的成不?”
萧羊忙冲他点着脑袋,柳鸷瞅他伸出了舌尖,红红的肉差点儿就戳在签子尖儿上,他忙喊人停下,拿了筷子和碗把糖葫芦一个个的刨拉到碗里后才递给了萧羊。
“要是这竹尖尖儿扎你嘴里可咋怎……”
萧羊端着碗拿筷子刨了一颗糖葫芦进嘴里,甜嘞……
眼睛两个蛋,脑门儿一个蛋,嘴子还有个蛋,咋这脸上就四个蛋了嘞?柳鸷瞅了会儿,突然问道:“你眼睛觉着刺不?我咋个瞅着红了些嘞?”
萧羊转过脑袋对着他摇了摇头。
“真的?”
萧羊又点了点头。
“嘿……”柳鸷觉着稀奇:“咋让日头晒着就不成了嘞?”
锅里的草药噗噜噗噜的冒着泡,柳鸷拿剪子把衣裳的袖子给剪了一截下来,上次穿的线用到了底儿,柳鸷把线头放在嘴里抿了一口后就把针对着灶膛……他又抿了口线……又抿了口线……又抿了口线……
“整我呐?前些个儿还穿的过去的……”柳鸷急吼吼的换了个姿势,聚精会神中他眼睛眨巴了一下,线头突然一下就过了针眼,他嗔唤的“嘿”了声:“你个针头线脑的咋还要跟我闹……”
萧羊学着他往前边儿吐着酸果籽,噗噗两下吐完后附和道:“你个针头线脑的咋能跟牛哥闹嘞?”
这话逗的柳鸷“诶哟诶哟”的笑个没完。
柳鸷能挣着钱了后就先给自个儿买了身体体面面的好衣裳,他穿着这身衣裳从村头走到村尾,又从村尾走到山头,再从山头走到了家。后来他又学着别个买了布料回来,刚开始给自个儿做衣裳时不是满指头的小洞就是嘞裆的里裤伸不开手的衣袖,做的久了熟了连针脚都好看密实了起来。
“这衣裳就改好了……等会儿你穿穿看合不合适。”他抬头瞅了眼喝药跟喝肉汤一样个儿美的萧羊:“别一口一口的抿,一大口喝了……”
他说啥萧羊就做啥,喉咙咕噜咕噜的没一会儿一碗药就喝完了,柳鸷忙把放在旁边的碗递给了他:“快吃个糖葫芦甜甜嘴儿。”
萧羊照做把最后一个糖葫芦都给吃了。
柳鸷咬断了线又夹了个火星把余线烧了下收了尾,埋头做了这么一会儿子脖子酸不说腚还疼,他站起身原地蹦了两下又转转脖子伸伸腿儿的,身体舒坦了不少人也觉出了困来。
冲了脚刷了牙柳鸷就抱着萧羊到卧房里去了,上床前柳鸷给萧羊试了试改过的衣裳,他是估着做的,试了后才发现不是很贴身穿着有些大了,柳鸷左瞅瞅右瞅瞅觉得还成,做宽点儿才好,好好吃着等长了肉穿着就好看了。
萧羊扶着柜子,紧张的身体发木,这不只是给他穿的衣裳,是照他的身形改了后才给他穿着的衣裳,他眼睛瞅不着晓不得到底好不好看,牛哥一时半会儿的不说句话弄得他心头不知名的发酸又发麻。
“成。”柳鸷给他把衣裳脱了往床上抱。
萧羊这会儿躺在外头,柳鸷觉着他得睡里头才行就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往里面滚点儿我睡外头。”
这会儿萧羊就有事儿做了,他往里滚了两圈伸着手摸了摸还没到边儿,就又滚了一圈这会儿能摸着边儿了。
柳鸷外衣一脱就扯了铺盖躺下了,他塞给萧羊一张晾干了的帕子:“要流鼻涕了就拿这擦。”
“好嘞。”萧羊把帕子折好放在了里边儿。
“半夜要上茅房喊我就成。”
萧羊把盖着的铺盖往上提,这下连下巴都挡住了:“成嘞。”
萧羊这一应声儿,柳鸷心头的事儿就落完了,他眼皮重的不行眼睛一合上就累沉沉的睡了过去。一夜没睡白日里又忙个没完,不一会儿萧羊就听着了他累沉的粗重呼噜。
他头一次听着呼噜声是什么都不隔着就响在耳边的,这使得他没法不朝着这呼噜声探寻过去,他闭沉着眼滚烫的水就从眼眶流了出来,往复的多少日子深厚的土地又一次接住了他的躯体,扛起的粮食总是沉甸饱满,肚子里却只有铺了层底的壳。
他就没想着日子能这样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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