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陆？”
李婶儿带着林凤止过来的时候，陆商正在扫院子。
“婶儿，凤止”，陆商停下手中的动作，打了声招呼。
“凤儿，你在院子里等等，婶儿马上就做好饭。”李婶儿也是立马钻进了厨房。
这小陆和他说了几次，厨房里的东西都可以随便用，可他总是拘着。只要自己不在家，他就只待在自己房间和院子里。
林凤止好久没见到他了，但总觉得他有些苦闷。
“怎么了，陆老师，愁眉苦脸的”。
陆商有点惊讶，他表情向来很少，倒是很少有人能看出他的情绪。
“这么震惊干嘛，陆老师”。看他不说话，林凤止追问道。
陆商有些犹豫，他不太想表现的很脆弱一样。
“难道是因为学生听不懂陆老师讲课吗？”林凤止说的随意。
陆商被击中了，“你怎么知道？”，他表现的很明显吗？
“表现得不明显吗？陆老师”林凤止逗他玩。
读心术？陆商连手里的扫把都停了。
“哈哈”，看他的反应真的很有意思，小心思都写脸上了。
“陆老师，你最近在教些什么？”
“就书本上的课文和算数。”想到这，陆商真是有点费解，为啥都听不懂自己讲的。
“小陆老师肯定是教的很好的，但是村里的娃都是从来没念过书的。”
当年李老师叫凤止她们的时候，也是上来就讲古诗、课文，加减法，怎么讲都听不懂，然后才发现，这群孩子虽然年纪大了点，但确确实实是一天学也没上过的。
“课本里的字都认不得，今天抄下来了，回去一看又认不得，可不怎么学都学不会。”
林凤止稍稍停顿了一下，“教教拼音和笔画，先认得字就好了。”
陆商茅塞顿开，怪不得学校里的孩子年龄都不一样。
“这边就这一所学校，所有孩子就在一个班，陆老师每天讲完课，可以读读课本上的故事给大家听，那些孩子自己会讨论的”。
山里的日子实在寡淡，小孩子的娱乐方式也少的可怜，聚在一起讨论故事也是为数不多的乐趣。
“尤其是公主、骑士那些，他们最喜欢了。”
林凤止和他聊了一会儿，看他的眉眼又松弛了下来，知道他是想明白了。
“凤儿、小陆，吃饭了。”
林凤止和陆商听到声音就进屋了，吃完饭，陆商就默默的收拾了碗筷。
林凤止和李婶儿对视了一眼，等他出去之后，
“这孩子懂事的很，第一天来就这样了，我也就没再说什么了。”李婶儿夸赞道，“眼里有活这孩子”。
林凤止认可的点点头，她父亲也是这样的，话不多但是很好。
等陆商回来，林凤止又和李婶儿聊了会天。陆商没有加入聊天，但是听的很认真。
“婶儿，我先回去了，好晚了。”林凤止松开李婶儿的手，向门口走去。
“我去送送她。”陆商丢下这句话，就急忙追上去了。
林凤止走的又快又急，出了门口才慢慢降下速度。
“陆老师，跟着我干嘛呢？”她故意打趣，看小陆老师手足无措的解释。
“我来送送你，天太黑了。”
林凤止倒也没再说他，哪怕从李婶儿到家的路，她自己已经走过太多次了。
山里的天，晴朗的时候，月光是很皎洁的，这条路到底不算是很黑。
两人一起漫步在村里的小路上，中间也没怎么说话。
林凤止走着，他静静的跟着，和往常她独自回去的时候好像没什么区别。
依旧只有虫鸣声和漫天的星辰，但她知道，陆商在她的旁边。
到了家门口，林凤止停住，回头，
“陆商，明天见”。她的声音如果不是刻意大声的时候，就像山涧清泉，叮咚透亮，听得陆商心里泛起涟漪。
“明天见，林凤止。”陆商目送她走进院里，灯光打在她的身上，留下一个背影。
晚安，陆商在心里默默补充。
育苗的工作很快就忙完了，林凤止也经常跑去学校，听陆老师讲故事。
陆商讲故事都是一板一眼的，从来不自我发挥，但是他声音比较低沉，读起来倒是很有故事感。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去了，毕竟是同龄人，两人的关系也近了一点。
有几天没看到凤止过来了，陆商下了课之后，在学校附近等了一阵儿。
这几天也不怎么看的到李婶儿，感觉每天都很晚回来。
今天回去的时候倒是亮着灯，“小陆，下课了。”李婶儿慌慌张张的拿着东西就往外走。
陆商实在是没忍住，问了一嘴，“李婶儿，你这是去哪啊？”
似乎是没想到陆商会问，李婶儿面上有些犹豫，“插秧，这几天忙嘞，小陆有兴趣可以去看看。”
陆商总算知道了她这天为啥没来，心里也算是踏实了点，不是惹她生气了就好。
他在山里的日子，生活真就三点一线。学校、李婶儿家和林凤止家，倒还真没注意到村里的人都不怎么在家。
插秧这种事儿，村里的人也不好意思喊他，倒是只有他不知道了。
等他到田埂上的时候，大家都还在忙碌，见他过来，都纷纷打招呼。
每片田里都有几个人，一时还真没找到林凤止，陆商又继续走了走，看到了李婶儿，想着先过去打声招呼。
就看到了林凤止在忙碌，她干活快，她家的地又不多，忙完了之后，都会四处帮帮忙。
“凤止”，本来打算和李婶儿打招呼呢，张开嘴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就变成林凤止的名字。
“你怎么来了。”和村里的大家想的一样，林凤止也不觉得插秧这种事和陆商会有什么关系。
但是见他过来，林凤止还是走过去了。
稍微擦了擦手，喝口水，林凤止问道，“怎么突然过来了？”
陆商稍稍握紧了手又松开，“好久不见你了，感觉你在这里，就过来看看。”
“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陆商像个推销员一样，“我也可以干的。”这句话稍微弱了点气势，他确实没有插过秧。
林凤止微微挑了下眉，“现在可没有多余的胶鞋给陆老师，回去休息吧，明天不是还要上课”。
城里来的大学生，没做过这些农活，不知道有多累。陆商在这边也不会待太久，还是留下一些对山里的美好记忆就好了。
陆商一直不擅长反驳，但是他默默脱下鞋子，走到地里。
田里的泥土十分松软，也没有什么坚硬物，看他坚持，林凤止倒也没有再赶他回去。
在田埂旁边，给陆商讲了插秧的注意事项，就上他在旁边上手试试。“没想到啊，陆老师，学的挺快的。”
感觉没啥问题了，就想带着他去地里干活。
林凤止刚走两步，就听到后面啪哧一声，回头就看到，小陆老师坐在地里。
不想打击他的信心，林凤止强忍着笑意，巧的是，李婶儿也看到了，“哈哈，小陆”。
林凤止也没忍住笑了起来，笑声传染了一大片，也算是这个夜里一个小小的惊喜，很快大家又继续手里的动作。
本来还有点窘迫的陆商，看到她笑，也忍不住扬起了嘴角，露出憨厚羞涩的笑容。
小陆老师上手真的挺快的，刚开始还有点不晓得技巧，熟悉了之后，就做的很快了。
“今天帮李婶儿插完这片秧，明天再帮孙婶儿，也就差不多了。”林凤止的声音淡淡的传来。
“村里的人不都出去打工了吗？怎么还种这么多的地？”陆商有些不解，村里的路还没修，大型机器也进不来。
这么多大片大片的地，单靠村里的这些人做，要花很多很多的时间，长时间做这种动作，也很伤身体。村里也没什么年轻劳动力，还种这么多，做的过来吗？
“等看到稻子熟了的时候，小陆老师就明白了。”林凤止这点没有过多解释，“白天种不完，晚上接着种，大家彼此帮衬着，总是种的完的。”
当你看到这一片片的稻子都熟了，风吹稻田，掀起金黄色的波浪，你就很难忍心让这片土地荒芜。
地总是要有人种的。
陆商确实不太明白，但看着林凤止面上流露出的光彩，也没有再多问。
现在有更让他烦心的事情，他快开学了，他来这里也就短短两个多月，心里已经对这座大山产生了很重的感情。
这么亮的夜晚，回到城里也不知道还看不看得到，眼前的人该是看不到了，苦闷一时涌上心头。
两人各自都有着心事，安安静静的把活干完了。
插完秧，陆商像往常一样将林凤止送回家。
只是在林凤止向院子里走的时候，嘴唇微动，开口问道，
“凤止，你不是说过要带我去后山的小溪看看？我还没去过，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可以带我去看看？”
陆商很少说这么一大段话，乍一说出来，心里也轻松了一点。
林凤止转过身来，神情有些看不清，停了十几秒后，轻轻的说，“插完秧之后吧。”
离别是一个很沉重的话题，尤其是对于这两位非常年轻不知道自己未来的男孩和女孩。
两个人对视了很久，空气中也弥漫着一点点的忧伤和迷茫。
两人都有很多话想说，又不知道从那句话开始说起，最终，林凤止转身进屋了。
周汀兰在家里等他们父女俩回家，听到开门的声音，抬头看过去，“回来了，凤儿，今天怎么没和你爸一起？”
没听到回应，仔细一看，自家闺女完全不似平时那般开心。
她正在为女儿出门缝制的衣裳，闺女马上要出门了，缝几件新衣服带着。
见此，周汀兰放下手里的活计，担心的问，“怎么了，凤儿？”
“怎么不高兴了，来，妈妈抱抱”。
林凤止慢慢挪过去抱住母亲，“妈妈，我好像有喜欢的人了。”
听到这，周汀兰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村里能让女儿动心的适龄青年也就那位城里来的陆老师。
“喜欢就去追，宝贝闺女不是最勇敢了，怎么突然这么不开心啊？喜欢一个人是件很开心的事情啊。”
她将头放在母亲的怀里，闷闷的说道，“我和陆商没有可能的。”
周汀兰听到这话就不高兴了，“我家宝贝这么好，怎么就没有可能了？那小陆老师不是经常送你回来吗？他难道不喜欢你？”
周汀兰不说不代表不知道，她就这一个宝贵闺女，自然时时刻刻放在心上的。只是女儿向来是个主意大的，她很少干涉她的想法。
“妈妈，你知道的，我想去城里”，“他，他肯定是要回学校的，我是去打工，哪里还见的上啊？”
林凤止情绪很低落，“而且我只是要去城里闯一闯，打工赚点钱，我还是要回到这里的。”
女儿一直想去城里面，这大家都是知道的，但是后面的还是第一次听女儿说，“怎么还没去过就知道自己想回来，万一外面很好呢？”
“城里应该是很好的，但是山里面有些地方一点儿都不好，我想赚钱”，林凤止说着说着也变得坚定了，“回来盖一所真正的学校，让村里的娃娃都可以上学。”
周汀兰没有再安慰自己闺女了，她抱着女儿，心里很是为她骄傲。即使这件事不是那么容易，这座大山里啊，比盖学校更难办的事儿是老师。
林凤止确实一直是个主意大的，她不会改变自己早早就想好的未来。但这却也是她的第一次动心，她还是为即将到来的分别感到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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