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许思睿目瞪口呆,“我什么时候答应要做升旗手了,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祝婴宁翻了翻随身日程本:“反正老师就是这么跟我说的,他让我周末找时间教教你升旗的步骤,你可以把我当成另一个升旗手排练。”
他仔细回想了一下和陈斌的对话,想破脑袋也没想出任何可以被他误解为“答应”的回答。罔顾本人意愿先斩后奏,这个做法怎么看怎么眼熟,许思睿气得太阳穴突突直跳,手指碾上去揉了揉,心想这个地方到底还有没有正常人了,怎么个个都是奇葩?
奇葩一号把本子一合,开始自说自话:“踢正步你会吧?另一个升旗手比你矮一点儿,踢正步的时候你可能得稍微兼顾一下他的脚步。其实很简单的,明早我们早点去学校,我把你们需要走的那段路指给你看,然后你只需要——”
“停。”许思睿出声制止她,“你跟我讲也没用,我不当升旗手。”
她惊讶地眨了眨眼:“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不想当就是不想当呗。”
“为什么不想当?”
见她大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精神,许思睿只能随口敷衍道:“又不是人人都爱出风头。”
“可是,这怎么能叫出风头呢?这明明是一项光荣而伟大的工作。国旗是由战士的鲜血染成的,升国旗是凝聚爱国精神、缅怀革命先烈、传承优良传统的一项不可或缺的活动。”
“?”
许思睿惊呆了,他发现他可能很难用正常人的逻辑说服祝婴宁,因为她自带一套和正常人大相径庭的逻辑。为免继续浪费口舌,他只能换个思路劝她:“反正你别来管我。”
谁知她一点儿都不买账:“不行,我得完成老师交代的任务。”
“……我自己去跟班主说,就说是我不想完成任务,和你没关系,行了吧?”
她还是摇头:“不行。”
“怎么又不行!?你到底想怎么样?”他快抓狂了。
祝婴宁想了想,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回答:“因为我发现老师说的没错,他说你虽然表面上看起来目中无人,嚣张跋扈,不服管教,但是内心柔软,只要对你施予善意,你是能够改造好的。之前我可能是对你有些偏见,但现在我认识到了你是好人,所以,我是不会轻易放弃你的。”
“?”
短短一句话把许思睿震撼得半天都说不出话,缓了很久才找回自己的语言功能,先从众多槽点里挑了一个最浅显的问,“……你是在夸我?”
她点了点头。
“……”
许思睿再度失去了语言功能,他张了张嘴,勉强组织出一个完整的句子,“我对你做了什么让你觉得我内心柔软?”
“你不要我赔你羽绒服的钱。”她仔细想了想,又补充道,“而且,你其实早就知道羽绒服是我阿妈拿的了吧?但你不想计较这件事,所以那天晚上才让我别看摄像机回去睡觉,你比我想象的要细腻得多。”
“……不是,祝婴宁,你对好人的标准是不是太低了?”
“是你没有认识到你自己是个好人。”
“……”
他深呼吸两下,咬牙切齿道,“好吧,行……就当我是个内心柔软的好人。既然我是好人,你为什么还要以怨报德,你行行好放过我,让我安安静静上会儿学不行吗?”
“这不是以怨报德,我是想帮你融入班集体,升国旗是非常神圣的任务,有利于帮助你在同学中建立光辉形象。”她一本正经地解释。
许思睿彻底无语了。
祝婴宁的逻辑根深蒂固,坚不可摧,他不认为自己有能力改变她的想法,索性朝床上一扑,拉高被子罩住自己,摆出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打算无视她的存在直接睡觉。
她爬上来,坐在他旁边,喋喋不休又劝了他一会儿,然而不管怎么劝,他都毫无反应,甚至学着电视里的人故意打起装睡的呼噜。
“……”
他不想做,祝婴宁也没办法把他强行挟持起来做,见劝说无果,她只好暂时先合上日程本,决定等第二天睡醒再想想新办法。
**
新办法就是继续劝。
走在上学的路上,许思睿深刻意识到在这里生活最要紧的事不是别的,而是配副耳塞。
上学的路有多长,祝婴宁的话就有多长。他不明白她小小的身躯里哪来那么多不重样的道理,唧唧歪歪啰嗦了一路,居然没有一句话是重复的,从中华上下五千年的传统美德说到西方近现代哲学思想,听得他耳朵都要起茧了,她却依然激情陈词。
中途许思睿也试过发飙,可不管是骂她,凶她,还是自暴自弃地跑开甩掉她,她都能阴魂不散跟过来,没事人一样继续给他洗脑。
到最后许思睿都麻木了,甚至还有闲心点评一句:“你看过很多书?”
说到这她眼睛一亮,不好意思地露出一个笑:“是啊,我们班主任很好的,他带来了很多书,只要有学生跟他借,他都愿意借给我们。”
来到学校,果然到处都洋溢着升旗的氛围。
教学楼右边的篮球场上已经稀稀拉拉排起了几条队伍,有小学生,也有初中生,许思睿随意扫了一眼就要往教学楼上去。
还没走上几步,就被人拽住了。
祝婴宁拉着他的胳膊,问:“你要去哪?我们得去升旗台那边排练了。”
许思睿低骂一声,试着抽了抽胳膊,竟然没抽出来。
她的怪力他之前隐隐约约有体会过,于是第二次时暗暗往手上加了不少劲,猛地一抽——
毫无变化,她依然扯着他的胳膊纹丝不动,
许思睿气笑了:“你非要这样是吧?”
她用沉默表达坚持。
“行。”他点点头,直接迈步往前,“你不嫌丢人就好,反正我是无所谓。”
祝婴宁做惯了农活,手上力气大,许思睿抽不开自己的胳膊,可毕竟体重差距摆在这,他一走,她就被连带着提溜起来了,整个人挂在他胳膊上跟着他往前。
摄影师默默跟在后面记录这迷幻的一幕。
教学楼的楼梯人来人往,他们一走过去,迎面正好有班小学生排队走下来。这些孩子由老师带领着,从楼梯上方鱼贯而下,每个路过他们身边的人都会朝他们投来惊奇的一瞥。
许思睿硬着头皮往上走,脸皮却不受控制变得越来越烫,直到到达二楼,有个小学生指着他们大声问同伴:“他俩在干嘛呀?为什么要这样黏在一起?”他才受不了地停下脚步,把祝婴宁拽到一边,深深吸了口气,说:“……行,祝婴宁,你赢了,我他妈有所谓。”
“那你现在下去升旗了吗?”
“……我难道还有别的选择?”
许思睿绝望地看向走廊下的操场,心里只想从这里跳下去。
**
升旗仪式如期进行。
在开始前,祝婴宁孜孜不倦向他讲解了步骤,又亲自下场演示了两遍,这才饶过他,小跑着去到操场上,接过了老师手中的话筒。
是的,她是升旗仪式的主持人。
许思睿觉得,现在不管看到祝婴宁身兼多少职务,他都不会再感到吃惊了。这个人完全是个高精力铁人,好像永远感觉不到累的。
另一个升旗手个子只比许思睿矮一点,宽度却宽了不少,像堵墙似的杵在原地,活脱脱就是古代挂画上的大膀子将军。他身上的气味也像远古时期没有条件洗澡的人一样,酸辣刺鼻,被发霉的衣服一捂,捂住一股富有层次感的恶臭。许思睿站在他旁边,几度被熏得想要干呕。顾念着干呕的表情太丑,播到电视机上有损他的形象,他才勉强咬牙忍住,只用手掌嫌恶地捂着自己的鼻子。
升旗仪式毫无悬念可言,和他预想的一样简陋和凄凉。
那片国旗也不知道用了多久,早就从红色褪成了黄色,脏兮兮皱巴巴的,比抹布强不了多少。旗杆很矮,许思睿和另一个升旗手轮流拽着绳索,没拽两下就到了顶。由于没有风,旗帜飘不开,只能皱缩着垂下来,像片烂咸菜似的挂在旗杆上。
话筒的传声效果非常差,也就是祝婴宁嗓门大才不影响主持效果,换成校长上台演讲时就是另一番模样了。
校长讲了十来分钟,许思睿一个字都没听清。
他确信自己没有耳背到这种程度,换言之,这绝对不是他的问题。
听不到的演讲与催眠无异,他站在原地干巴巴听着,困得哈欠连天,直到演讲的人由校长换为陈斌,他才一激灵清醒了。
当然,他清醒并非受到了谁的感化,而是因为陈斌接过话筒后,慷慨激昂地说了一句:“让我们大家用最热烈的掌声欢迎新来的同学许思睿——”
全校的人都朝他看了过来,掌声激烈,排山倒海。
许思睿的心情只能用操|蛋来形容。他僵硬地站在原地接受来自全校同学的掌声,听陈斌抑扬顿挫地介绍《交换人生》这档综艺,顺带表达对他的期许:“希望许思睿同学能在我们这里度过有意义的一学期!我们大家要互相学习,友好交流,共同进步,既要展现出我们学校的精神风貌,又要虚心向许思睿同学讨教,学习他的优点,用我们的实际行动促进城乡交流,共创美好新未来!”
言毕又是一阵排山倒海的掌声。
好不容易撑到升旗仪式结束,许思睿感觉自己的脸都要笑麻了。
上午第一节课是数学课,他原本打算补补觉,然而还没趴下,后座的祝婴宁就开始用笔帽戳他。
许思睿一个头两个大,疲倦地瞪向她:“又怎么了?”
她说:“这节课老师要测验,你不能睡。”
他翻了个白眼,置若罔闻地趴下。
五分钟后,许思睿猛踹了一下前座的椅子,黑着脸从桌上直起身。
不起来不行,他的脊椎都快被祝婴宁戳断了。
被无辜殃及的前座回头瞟了他一眼,没吱声。数学老师也闻声看过来,清咳两下,不冷不热提醒道:“认真考试哈。”
随堂测验的卷子就摆在许思睿面前,他捏起来看了两眼,叹了口气,从桌肚下摸出笔,认命地开始答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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