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他们心安理得地举起火把,叫嚣着要烧了这个妖女。
“我没有……”她被绑在树桩上,苦苦哀求,“求你们,阿娘和阿焕还在等我……”
“烧了妖女,献祭苍天!”
他们振臂高呼,认为自己便是天地间不可多得的救世主。
“我没有杀他们!”
黑气从体内溢出,窜起的火苗几乎要吞没她瘦小的身影。
“没有……”
她双眸闪着殷红的光,周身的炙热瞬时变作毫无温度的烈焰。
但,她不是妖女。
于是理智压下躁动的怒气,安然接受死亡的审判。
“你们做什么!”
“放开烟暖!”
绝境中,有一声抗议都是曙光。
楚夫人拖着孱弱的身躯,叫了平日交好的几位叔叔就要来劫她。
“楚烟暖是妖女!她杀了姜平一家!她迟早也会害死我们!”
“这样一个不祥之人就该死!”
“她不是!!!”楚夫人撕心裂肺地踢开燃着的柴火,“她是我的女儿,她是人!不是任你们宰割的祭品!”
“一个妇人,和她说什么大义,婆婆妈妈的,烧死了事!”
一番鏖战中,楚烟暖被浓烟熏得抬不起头。
“放……放开我阿娘……”
叔叔伯伯们挡不住愤懑的人群,母亲也承受不住丧女之痛。
因而,楚夫人从袖中拔出父亲生前的猎刀就奔入火场,劈开她的绳索,将她推出祭坛。
“阿暖,活下去。”
她的母亲永远留在了那里,与那团熊熊燃烧的火焰,和他们正义征讨的嘴脸。
楚烟暖死在了那场盛大的祭祀里。
从此,她与楚焕开启了流浪。
同时,楚烟暖发觉那群人口中的魔气正在她体内肆意膨胀。
且,在与她灵体相融。
具体表现在,她越来越熟练于穿行大街小巷,将夺来的吃食收入囊中。
越来越擅长以暴制暴,路边饿疯了的野狗也不再是她的对手。
“姐姐,今年的冬天,肯定很冷。”
“没事的,姐姐会保护阿焕的。前几日胡员外新做了冬衣,姐姐待会便去取来,好不好?”
“可是姐姐,你说这样是不对的。”
“……”
是啊,她所求公允,意欲拨乱反正,还是鞭长莫及。
大概只是一碌碌无为之辈的天马行空。
正如这份漂泊,似乎永无止境。
“这便是魔气在我体内滋生的来源。”楚烟暖看着掌心涌起的黑雾,自嘲地笑了笑,“魔修在何处都不受待见,属下可以理解神上与公子的忧虑。”
听完故事,宗濡赡得意的神色本就消了许多,一听她自轻自贱,他便更坐不住了,立即站起身回骂道:“再如何独特,你已经成神了,也接了父神谕旨,便是魔修,本公子也能护你!”
“嗯?”楚烟暖笑着眨眨眼,“小公子准备怎么护佑属下?”
宗濡赡当真被说动,转过身就向宗池庙进言:“父神,我乐意她做君师,你便下谕旨,为她赐封号吧。”
宗池庙倒是好气又好笑地看着他这位喜怒无常的好儿子,笑骂道:“你啊你,好人坏人都叫你当,好话坏话也都叫你说了去。”
他行事的确有些无章法,这点楚烟暖也是知道的,于是她心中又生一计,在宗池庙预备写下谕旨时跪下,道:“公子素日所学,都是当世大拿所著,属下才疏学浅,怕是会误了神上大计。”
“不会不会!”宗濡赡开始后悔自己的任性了,“父神,如果楚烟暖不能做君师,那濡赡往后再也不学劳什子策论了!”
宗池庙也是无奈,摊了手索性把御笔递给二人,等他们商议好后再度下笔。
于是小公子看着空白一片的谕旨,开始意识到闭嘴的重要性。
楚烟暖最后还是接了这“苦差”,还另得了个善神的封号。
一个以杀证道的魔修,飞升后竟成了善神,落到众神耳中那真是天大的笑话。
“自古以来,魔界飞升者也屈指可数,他们或是乘了魔君之力,或是用杀孽堆砌出了登天梯,”羊阊带着宗濡赡和楚烟暖来到善神府,“这些人,从未让神上另眼相待,其下场也多是不出三日便逐出神界,神魂落入归墟。
“善神大人还真是,一枝独秀,特立独行。”
其实他最想说的是这最后一句吧。
楚烟暖笑着应下这般夸赞。
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动善时。夫唯不争,故无尤。
自此,神王居第三位护法——善神兼君师——楚烟暖,便有了自己的府邸。
“楚烟暖,”煜颜濡赡回头,正色道,“往后,你需日日前往神王居点卯,以保本公子课业进程。”
“这——”虽然但是,羊阊不得不打断小公子的颐指气使,“善神事物堆砌繁多,现下就有一宗。”
“什么?”煜颜濡赡又要发作,“前任善神涅槃不过一月,怎的就攒下了这许多事物?”
“公子容禀,”羊阊立即向他行礼,“这三十三天上一日可抵人间一年,前任善神涅槃后,人间已过二十余年,怨念横生,若善神再不出手治理,怕是难以矫枉。”
“也罢。”楚烟暖将手横在争吵的二人中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公子若要学,不妨随属下一道下界处理尘事,也好过埋头苦读,平白多了枯燥。”
听她说的有理,宗濡赡便也勉强应了。
“注意,是勉强!”
小公子特意强调过一遍。
楚烟暖与羊阊会心一笑,便分开各司其职去了。
清风馆便是善神府内卷宗归处,常有两名小厮在此打理。
神仆们多是十世好人飞升而来,其位列仙班享不死之身,只是灵力微末。
不过神王体恤,常开放渡劫,若劫数成功破解则可升阶,直至获封神位,与其他修行飞升的神明平起平坐。
而这善神府中,就有一位历过九重劫难,即将受封神位的神侍。
几乎所有人都默认他会成为善神,直到楚烟暖的到来。
于是这群十世好人们在为同伴扼腕时,也期待着新任善神的到来。
“那那位神侍呢?”楚烟暖又问,“他会被派到别处去吗?”
“当然了。”煜颜濡赡背着手,硬摆出尊者模样,“若他再历一次情劫,便可受封了。正所谓一山不容二虎,你难道还想来个人和你抢香火供奉不成?”
楚烟暖思忖了一会儿,得出结论:“无所谓啊。”
小公子一噎,刚入口的美食险些叫他一命呜呼:“你不介意?!”
“对啊。”她倒是觉得莫名其妙,“我们魔修又不吃香火。”
“可是有了香火供奉,你的神力会更强啊?”
“那又如何?”楚烟暖翻起卷宗来,“我成神是为求公允,而非争强好胜。”
闻言,宗濡赡竟怔愣在原地。
从前他也只以为登临神王之位需事事争夺第一,而神界法相万千,各个天之骄子,要他一人胜过百人千人,简直天方夜谭。
“我还是头一回,听到你这歪理。”
“我这哪是歪理?”楚烟暖瞪他一眼,将手中卷宗看了又看,才惊呼道,“找到了!”
话落,宗濡赡也赶忙凑上前查看。
《黑河水鬼》。
是羊阊留下的线索没错。
“朔村,安氏。”卷宗里只有这么轻飘飘的一句。
“这是什么意思?”宗濡赡蹙眉,小公子连疑惑都是那样好看。
“看来只能下凡一趟了。”楚烟暖将卷宗收入囊中,这就要前往众生门下界。
小公子自然也是要随行的。
只是要下界,至少得把小公子那一袭如瀑的白发染黑,积攒了五百年的鹤发哪是及腰这样简单。
“要不,直接剪了了事。”说着,楚烟暖就用魔力化剑,要斩断这碍事的东西。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小公子连忙护住自己的心肝宝贝头发,“你这人好生残忍。”
“那还下不下界了?”
“当然下!”小公子争辩地面红耳赤,“我用灵力遮掩就是了。”
“也好,省心。”楚烟暖颔首,散了魔气就大摇大摆地跳下众生门。
看着周遭向自己行礼的神君,小公子也只能掐着鼻子随她下界去。
朔村。
楚烟暖换上农家打扮,短衣窄袖,一块粗布就将头发尽数挽起。
宗濡赡一身书生装扮,摆正了仪态,竟还有模有样。
惹得楚烟暖也不禁开口笑他:“在三十三天不愿温书的小公子,竟也乐意在凡界做苦读书生。”
“切,凡间书生举子有何苦读,哪比得上本公子日夜悬梁刺股。”
“公子说的有理,”楚烟暖笑着问他,“那公子可知‘头悬梁锥刺股’的典故是从何而来?”
“我……”
楚烟暖没再多说,神明高坐庙堂,以天威自居,一时半刻要叫小公子领略人间疾苦,做个优秀的君王可不是那般轻易的。
“走吧,”楚烟暖向宗濡赡伸出手,“属下带公子一一领略,农家风情。”
她的眼神极其认真,想来她也许久没回到家乡,见见自己的——故友了。
他们选了一位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耕农问路:“老伯,我与兄长来此投奔一位亲友,他们姓安,不知现在何处?”
耕农皮肤黝黑,手脚还有多处皲裂,脸上沟壑深浅不一,带着满身农田气息:“安家?他们家前几日出了事,现在应该是不会理会你们的。”
“多谢相告,但我们只需要了解其所在即可。”宗濡赡拱手,“其余自有我等斡旋。”
“什么玩意文绉绉的,”那耕农并不理会他,反而问楚烟暖,“姑娘,你说。”
“兄长不过是在问路而已。”楚烟暖笑得更欢了。
“哦哦,他们家就在村子中心,你去了那随便找个人问问就知道了。”
“好,多谢老伯。”
二人离了耕田,宗濡赡满脸不解,反而满腹抱怨:“我还以为他们都通了文化,原来都是一群蛮力莽夫。”
“公子这话可就不对了。”楚烟暖循循善诱,“苛税徭役加身,农家自食其力都难,他们可不比公子您,有得天独厚的神力晕染,可以不食五谷。”
“所以他们——”宗濡赡呼吸一怔,有些后悔方才那般骄傲自满的自以为是了。
楚烟暖又绕行到他面前,笑道:“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公子此番已然得到感悟,也不枉这下凡一趟了。”
这句话倒还真说到了他心坎上,于是小公子强压着嘴角,却怎么也抵不住那上扬的趋势。
“另外,我还有一事要与你言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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