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进入昏暗的厂房，只有两盏白炽灯吊在角落几间小仓库门外。
细小的蚊虫和灰尘在光源边飞舞。
还未走近，一个仓库的门开了。里面走出来五六个大汉和林南初。
林南初头发乱糟糟的，身上的白色棉麻衬衫沾上了好几处浓黑的灰尘，领口那颗纽扣摄像头不见了，连带衬衫最上面几颗扣子也不翼而飞。领口微敞着，隐约露出白皙的皮肤。
林南初尽量表现不甚在意地把领口拢了拢，拍了拍身上的灰。一眼就从一大群人里看到了陆九霄。
陆九霄眸色一沉，脸色铁青。
“误会误会，警察同志。”一个大汉跑上前，“这个小帅哥说要买盆栽，来我们仓库看盆栽。结果偷偷录像，我们和他好好沟通，他把录音录像全都删干净了，这就出来了。”
“真的吗？”民警转向林南初，“小同志，他们要是对你有任何暴力行为，可以尽管告诉我们。”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林南初看眼前的阵仗，暂且咽下这口气：“是这样的，误会都解除了。”
陆九玥却高声大喊，差点急哭：“怎么可能！我要告他们非法拘禁！恶意伤害！把人关那么久，别想息事宁人！”
沈砚秋走上前：“林先生，需要帮助的话可以和我说，我叫沈砚秋，是一名律师。”
沈砚秋？林南初难以置信地望向沈砚秋，这位在现象级电视节目中一战成名的明星律师、A市十大杰出青年，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沈砚秋真人比电视里还要帅气。明明是最讲究名利角逐的行业，周身却萦绕着出尘的气质。剑眉如远山含黛，透过细框眼镜可以看到沉静如水的眼眸。
林南初挤出一个笑容，摆摆手：“谢谢沈律师，不用了。”然后下意识看回陆九霄，这个又救了他一次的男人。
他分辨不出陆九霄的情绪，陆九霄也完全没有看着他，只一味盯着那几个大汉。目光一寸寸剐过去，仿佛猛兽眼里涌动着要把人撕碎的寒意，没有声响却让人后颈发毛。
陆九霄沉声说：“既然误会都解决了，就不打扰警察同志了。”
民警们简单做了登记，很快就离开了。
警车一走，陆九霄站在原地说道：“去把门关上。”
一个保镖跑去把厂房的大铁门关上了，背靠着门守在了那边。
“这是要关门打狗？”周楚阳挑了挑眉，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学长，真没事了，我们回去吧。”林南初悻悻看着陆九霄。
陆九霄根本没有搭理他，好像和这伙人的仇怨是他结的，林南初反倒像个不相干的。
那几个大汉拿上了铁棍：“警察还没走远，你要打架闹事吗？”
陆九霄一挥手，保镖们一拥而上。
这几个壮汉中看不中用，很快被保镖们缴了械，踹到地上，又捆了起来。绑在厂房里几根顶天立地的钢管上。
所有的仓库门都被保镖们一一破开检查，包括最里面一间看起来是简易办公室的屋子。
不一会儿，黄蜂折回来汇报：“老板，周鹤年的那个管家躲在最里面的办公室，已经被我绑起来了。”
“去看看。”陆九霄快步走去。
周楚阳和沈砚秋都跟了上去。林南初本也想跟去，陆九霄却对陆九玥说：“你带南初回车里等着。”
“我也想问清楚。”林南初拒绝道。
一行人已经快走到了那间办公室门口，陆九霄停下来：“你们等下再进去。”眼神知会了阿火，阿火就把“探案三人组”拦在了过道。而沈砚秋和周楚阳都和陆九霄一同进去了。
“抱歉了大小姐。”阿火笑笑。
陆九玥努嘴瞪他：“你怎么这么烦人！”
陆九玥话音刚落，林南初听到办公室里传来那管家痛苦的叫喊声，随后是断断续续的求饶声。
陆九玥闭上了嘴，不再往前闯。
吴春雷把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南初，你先穿上。”
陆九玥则两眼泪汪汪看着林南初：“对不起。我不该把你一个人扔在里面的。他们打你了吗？”
林南初一边穿外套，一边笑着撇撇嘴：“真没事儿，就是找摄像头暴力了点儿，幸好你先走了。不过你也太小题大做了，把沈大律师都请来了。”
“不是我请来的，是我哥带来的。”陆九玥说。
阿火终于放三人进去了。林南初一进屋就闻到了血腥味。那个管家坐在地上，衣服被划得破破烂烂，透过衣服窟窿可以看到翻出的皮肉渗着血，却又都不很深。
一个戴着蓝框墨镜的保镖正在用纸巾擦一把匕首。
阿火一进屋就啧啧赞叹：“海哥刀工可以啊，以前卖猪肉没少练吧。”
“沈律师您看看，紧急避险，正当防卫，这程度可以不？”保镖阿海掀起那管家的衣服给沈砚秋看。
沈砚秋站在一旁没有反驳。陆九霄也站着。只有周楚阳霸占着唯一一把沙发，翘着二郎腿。
“他…最多也只是砍了树林，这样惩罚会不会太严重了。”林南初说。
“这不是砍树的教训。”陆九霄注视着林南初身上多出来的运动外套，拉链拉起着，而吴春雷身上只剩一件单薄的短袖。陆九霄几不可察地蹙了蹙眉。
“对不起林先生…刚才多有冒犯…下次再也不敢了…”管家向着林南初方向，扑在地上求饶。
陆九霄说：“你们有什么要问的，赶紧问。”
陆九玥没靠近那惨烈的现场，站在门边问道：“张明是你的假名字？”
管家闭着眼喘息，疼得说不出话。
“这我帮他答吧。”周楚阳说，“他以前叫张明。我二叔信风水，前两年有风水师傅说管家也找姓周的更旺宅，他不想失业，就把名字改成周明了。”
“你砍的茶树都去哪儿了？”林南初问。
周明依旧默不作声，保镖阿海踩了他一脚。他“啊啊”叫唤了两声，忍痛说道：“做盆栽卖到市场…还有网店……”
“几十块钱一株的盆栽能赚几个钱？我叔这么缺钱了吗？”周楚阳说。
周明立刻解释道：“和周总没关系，是我自己…贪财，薄利多销…能挣点是点。”
“和周鹤年没关系？那周宅院子里为什么会有那棵古茶树？”林南初走上前一步，再想往前，被陆九霄拉住了手臂。
“脏。”陆九霄温声说。
林南初退了回来：“是不是周鹤年让你砍树的？”
周明矢口否认：“我骗周总说，树是我花50w买来的，给周总祝寿。”
“你包整个林子才花了20万，转头50万一棵树卖给了你老板？”吴春雷气愤说道。
“那片林子也就那棵树最值钱……其余卖不上好价钱……”
“除了这棵树，你怎么倒卖剩下的茶树的，赚了多少？说仔细点。”林南初问。
“三五年的新茶树……我供给花鸟市场，还有网上自己卖，30一盆，卖了1000盆左右。五十年老茶树卖了三棵，合起来大概30万，剩下三棵还在这里。”
“还有一批二十年树龄的呢？”林南初一边盘算一边追问。
“小道长，鸡毛蒜皮的小细节还是不要浪费时间了。”周楚阳说，“得问他是谁指使的。”
林南初收了声。的确，三五十万对周楚阳是鸡毛蒜皮，可对村民们来说，也是一笔能追回的可观赔偿。
林南初小心翼翼看向周楚阳：“抱歉周总，我想……”
陆九霄打断道：“周楚阳，你要是闲着，就去把保险箱开了，找点财务资料。”
“啊？我又不会开保险箱。”周楚阳摊摊手。
“那就从六个零开始一个个试。”陆九霄说。
周楚阳只当陆九霄开玩笑，没有照做。反倒是沈砚秋从口袋里掏出个金属工具，走过去贴着保险箱开始试密码。
陆九玥看得目瞪口呆，律师还要会这个？
“你继续问。”陆九霄说。
“还有一批约20年树龄的茶树，你卖到哪儿去了？卖了多少钱？”林南初问。
“我也鉴别不清楚茶树树龄……反正就是都做成盆栽卖了。”周明答。
“你们还真信他是自己干的啊。”周楚阳插话。
陆九霄冷眼看着地上的周明：“上次我刚开口，周鹤年就犹豫要不要把你卖给我，你觉得这次你帮他隐瞒，他会不会帮你。”
林南初几乎相信了管家欺瞒雇主捞钱的故事，可看样子陆九霄和周楚阳坚信周鹤年才是始作俑者。
“砍树卖盆栽都是…我自己的主意，周总没做过，我也…没办法诬陷他呀。赚的钱我都赔你们还不行吗？陆总……您饶了我吧。”
“周先生，赔钱可能不够。”沈砚秋已经打开了保险箱，取出里面的U盘，走了回来，“古树名木保护条例规定，树龄100年以上不满300年的，实行三级保护。刑法344条，非法采伐、毁坏国家重点保护植物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并处罚金。”
周明咬着牙，不说话。
“喂，还挺忠心啊老狗，肯替我叔坐牢？”周楚阳的皮鞋鞋尖朝周明方向点了点。
“你觉得你维护周鹤年，他就会捞你吗？”沈砚秋蹲下来，放低声音，一字一句在安静的房间里却格外清晰：“十五年前周氏的工地发生大型事故，周鹤鸣把当时是他助理的我爸推出去顶罪，说是我爸欺上瞒下，收了钱用劣质材料供货商。最后我爸死在了牢里。这些你应该也都知道。”
周明目不转睛看着他，周楚阳也直直望着沈砚秋的侧脸。
“但你可能不知道。我爸爸曾救过周鹤鸣、周鹤年两兄弟一命，周鹤鸣才把他从一个建筑工人提拔成了董事长助理。周家两兄弟都是忘恩负义、蛇蝎心肠的人，对救命恩人都这么狠心，你觉得你几十年本本分分的效忠又算得上什么？”沈砚秋的语气很平和，却像钢针一样砸在周明心上。
沈砚秋像是很有耐心继续剖白自己的故事，循循善诱，平淡得像在叙述别人的往事。
周楚阳却突然站了起来打断，皮鞋踩得工厂水泥地砰砰响：“太慢了，九霄，刀借我用用啊。”快步走向一旁的保镖阿海，伸手要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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