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风带着点燥意,吹进仓库时卷起几片灰尘。秦遇刚把最后一件工具归位,姜风野就从外面拎着两个搪瓷缸进来,缸沿还冒着白气。
“刚打的绿豆汤,凉了会儿。”他把其中一个递过去,缸壁上印着的“劳动最光荣”早已磨得模糊。
秦遇接过来时指尖触到微凉的瓷面,温度刚好。她没说话,喝了一口,绿豆煮得绵烂,甜度也正合适——她不爱太甜的东西,上次食堂做糖水,他亲眼看见她把半块糖拨到了一边。
姜风野自己捧着缸子喝得呼噜响,眼睛却瞟着她的反应,见她喝完半缸没皱眉,嘴角悄悄翘了翘。
“晚上轮到我们守夜。”他忽然说,用袖口擦了擦嘴,“我跟管事换的班。”
秦遇抬眼:“换班做什么?你昨天才值过。”
“队长说仓库后墙的排水口堵了”他往仓库深处瞥了一眼,“夜里没人,好处理。”
她确实前天听说过,没想到他记着。秦遇放下搪瓷缸,起身拿了铁锹:“我跟你一起。”
“不用,你……”
“我是老大。”她打断他,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老大说一起,你就得听话。”
姜风野被噎了一下,随即低笑起来,眼里的光比头顶的灯泡还亮:“是,老大。”
后墙的排水口被枯枝和淤泥堵得严实,昏黄的手电筒光里,飞虫嗡嗡地撞着光圈。姜风野刚要弯腰下去掏,秦遇忽然把铁锹递给他,自己蹲下身,从口袋里摸出副橡胶手套——那是她从医务室顺来的,平时总备着。
“你手有伤,我来。”她头也不抬地说,手指已经抠进淤泥里。
姜风野看着她被手套裹住的手指,那双手本该握手术刀,现在却在掏污泥。他心里闷了一下,没说话,只是默默拿过她手里的铁锹,往旁边清理散落下的泥土,动作快得让她插不上手。
两人一蹲一站,配合得像演练过无数次。她掏出一把淤泥,他立刻用铁锹铲走;她摸到块尖锐的石头,还没开口,他已经递过来个小铁钳。
“这里有根铁丝。”秦遇忽然说,指尖勾出一截生锈的铁丝,形状有点眼熟。
姜风野凑过来看,忽然笑了:“早上你捆东西用的,掉这儿了?”
她也愣了愣,仔细一看,果然是早上那捆铁丝里漏出来的。两人对视一眼,都没说话,却不约而同地笑了。
等把排水口彻底疏通,积水顺着暗沟流走,秦遇才发现姜风野的裤腿又沾满了泥,比下午在货场时还狼狈。她刚要开口让他去洗洗,他已经脱下自己的外套,往她肩上一搭。
“晚上凉。”他说,语气自然得像在说天气,“我去打点水,你在这儿等着。”
他转身时,秦遇看见他后背的衣服湿了一大片,不知道是汗还是泥水。她握着肩上带着他体温的外套,忽然想起这两天,有人故意把冷水泼在她被子上,是他二话不说把那人揍得鼻青脸肿,自己手背也破了,却咧着嘴说“老大的东西,碰不得”。
那时她只觉得他莽撞,现在才慢慢明白,他的好从来都藏在笨拙里,藏在那些不用她说出口就懂的细节里。
姜风野端着水回来时,看见秦遇正对着仓库角落的小窗户发呆。月光从窗棂漏进来,在她脸上投下细碎的光影,难得的柔和。
他放轻脚步走过去,把毛巾递过去:“擦把脸?”
秦遇接过毛巾,忽然问:“你以前……是不是也总这样帮别人?”
“帮谁?”姜风野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嗤笑一声,“那帮孙子配吗?”他顿了顿,声音放低了些,“以前没人值得我费心。”
秦遇擦脸的动作顿了顿,没再问。有些话不用说得太透,就像他知道她怕黑,守夜时总把亮些的那盏灯挪到她旁边;她知道他胃不好,总在他的搪瓷缸里多放两块姜片。
夜深时,仓库里只剩下灯泡偶尔的滋滋声。姜风野靠在铁架上打盹,呼吸很轻。秦遇看着他额前垂下的碎发,忽然想起他胸口的“遇”字,想起他说“我是你的疯狗”。
其实他从不是疯狗,他只是愿意在她面前收起所有的刺,露出最软的肚皮。
她拿起旁边的薄毯,轻轻盖在他身上。刚掖好边角,姜风野忽然动了动,迷迷糊糊地抓住她的手腕,像怕她跑掉。
“老大……”他嘟囔了一句,声音含混不清,“别走开。”
秦遇怔住了,低头看着他紧闭的眼睛,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她没抽回手,只是低声应了句:“不走。”
窗外的风还在吹,灯泡晃了晃,最终稳稳地亮着。黑暗里,她能清晰地听见他的呼吸声,和自己的心跳,慢慢重合在一起,成了这个夜晚最安稳的声音。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