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的风雪。
雪下得那么大,雪花纷纷扬扬,苍白一片,仿佛天地间只剩下这一种颜色。
裴令宣的身体在急速地下坠,她艰难地呼吸着,感受到自己的生命正在渐渐流逝。
耳边是呼啸的风声。
她缓缓睁开眼睛,望着虚空中飘落的雪花,心里是从未有过的平静和安宁。
这就是死亡的感觉吗?
她浑身冷得发抖,像是冰雪透过皮肤,刺到了血肉里。
可是这时阳光却突然打破了云层,丝丝缕缕地透了进来,照在她身上。
……
裴令宣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三日的傍晚。
她倏然睁开眼睛,看向周围的一切,恍惚间以为自己还在梦中。
房间里生着火,她身上盖着两重轻盈保暖的被子,体内经脉和煦舒畅,身体异常轻松。
裴令宣坐起身来,打量了这房间几眼——屋内布置清幽雅致,好似还弥漫着淡淡的香气。
头顶的帷幔还挂着几个晶莹剔透的小铃铛,在微风的吹拂下发出阵阵轻响,声音清脆悦耳,恍若泠泠雨声。
房门发出一声轻响。
有侍女进来,她见到裴令宣醒来,先是很克制地惊了一下,然后行礼,将手上端着的红木托盘放在一旁。
裴令宣没动。
那侍女转身向裴令宣走来。裴令宣当即出手,使力将侍女一把拉过来,又揽手将床头的烛台握在手里,烛插处紧贴着侍女脖颈处白皙的皮肤,目光锐利地盯着她。
侍女的眼皮颤了颤。
裴令宣抬眼看向侍女,那侍女像是受过专业训练似的,面不改色,镇定自若。
“这是哪儿?”裴令宣声音嘶哑。
“这是沈府。”侍女回道。
还能有哪个沈府?
裴令宣深吸一口气,自从她改头换面以来,平日里交友甚少,认识的人也不多,而姓沈的恰巧就认识那么独独一个。
“那又是什么?”裴令宣轻抬下巴,示意侍女刚刚放在一旁的托盘里盛着的瓷瓶。
“给姑娘您涂抹伤口的药膏。”
裴令宣被侍女的话逗笑了,一时轻笑出了声。
心想:沈驭那厮因为乾坤令的秘闻一时不愿杀我,只管关在牢里不让我断气就罢了,怎么如今还让我住在他府里,金尊玉贵地养着我?听闻沈府内并无侍女,这该不会是特意从外面找来的吧?
不过她醒来时确实发现周身的伤口已经结痂,速度快得出奇。如今她这具身体脆弱不堪,若是受点小伤或是生点小病,多少日了都不见好,比常人还要虚弱几分。如今能这么好转得这么快,已是难得。
算了,若是沈驭想要动手,也不必等到现在。
裴令宣松手将侍女放开。
侍女看了一眼裴令宣的神色,见她放松下来,才转身去拿那瓷瓶。
那侍女面无表情,仿佛只是例行公事,将那药膏用竹棒沾了,细细涂在裴令宣的手腕、脚腕和脖颈处。
药膏清凉,一涂在伤口处,细细密密的疼痛仿佛也减少了半分。
侍女收拾好东西,起身离开。
裴令宣颔首道:“多谢。”
那侍女恭敬地行了个礼,轻声把门关上了。
裴令宣看着那侍女离开的方向,狐疑地思索了片刻。
那侍女举止恭谨,待她也十分客气,若不是这里的主人授意,想来也做不到这种地步。
沈驭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该不会认出我的身份了吧?
不过裴令宣对自己的易容变声之术很是自信,想当年她就是为这才被父母送去拜师学艺的,虽说后来阴差阳错之下改学武道,但她还是在这上面耗费了不少功夫。这么些年行走江湖也从未出现什么差错。
所以,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让沈驭对她的态度转变得如此之快……
——
一连数日的雨终于小了。
沈驭抬眸看向门口的雨雾,庭院中成排的翠竹在雨水的冲刮下越发清幽。
夜色渐起,沈驭喝了口热茶,旁人议事的声音在耳边嗡嗡作响。他闭上眼,扶额揉了揉太阳穴,掩下眼底布满的血丝。
院外有人踏雨前来,脚步声很轻。
沈驭睁开眼,见寒烟打着伞站在雨中,盈盈对着里面的人行了个礼。
书斋内讲话的声音渐渐沉寂。大家互相对视了几眼,看向院内打着伞的侍女,又看了眼慢条斯理喝茶的沈驭,无端地有些坐立不安。
沈驭搁下茶盏,瓷器碰到桌子上发出一声轻响。
“先按拟好的章程做吧,之后有什么不妥之处,再拿出来详谈。至于赈灾的备用粮……邬大人,你再核对一下今年的开支和明年的预算,看看还调得出多少粮食出来。”
被点到名的户部侍郎邬钧愣了愣神,接过了沈驭递过来的册子。
沈驭神情倦怠,勉强微笑着点了点头,跟着那姑娘走出了院门。
邬钧看了眼沈驭离去时仿若交付重任一般的眼神,却琢磨不透他到底什么意思。
沈驭此人,年纪不大,却城府极深。
这些年来,当得一把陛下的好刀,指哪儿打哪儿,得罪了不少京中权贵,不少人对他恨之入骨。
明面的朝堂斗争,暗里的下毒刺杀,数不胜数。不过如今他依旧稳坐在高台之上,越来越得陛下的器重,以至于让现在的玄铁司比从前的羽林卫还要气盛。
一个月前陛下才将剿灭乱党的事全权交予玄铁司。如今连日的暴雨,淮河下游恐有决堤的风险,陛下竟也将此等重任委予沈驭,不然他一个新上任的户部侍郎,为何要跑到沈府这等阴森之地与他商议。
不过几日相处下来,他发现沈驭行事谨慎,态度温和,做事也井井有条,与坊间传闻大相径庭。但有关沈驭的传言也不是空穴来风,邬钧好友的一番嘱咐还犹在耳边。
那日,邬钧的好友听闻玄铁司接手修筑淮河堤坝一事,特地到他府里与他诚恳一言。
“……你以为江湖人称的鬼域公子到底是什么?那‘鬼域’二十年前乃是魔教众人的庇护之所,奉行弱肉强食、强者为尊,后来又有不少被官府通缉的人逃亡此处。鬼域之人出入江湖,可谓是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当年国力强盛之时,先皇派人多次围剿都未能消灭这一伙人。”
“后来不知怎么,他们之中发生了一次大规模的内乱,死的死,伤的伤,这才慢慢在江湖上淡了下去。二十年后,沈驭率领这么一伙人投靠了朝廷,重新在朝堂上汇入了一股新势力,还是独属于陛下的势力,你可想而知这其中的分量。不仅将朝堂之上那些暗地里搅浑水之人全都按了下去,对江湖也是不小的震慑。更何况他还帮陛下剿灭了逍遥山庄这根眼中钉,他的手段可想而知……”
“这种人,我从前只能劝你敬而远之,如今只能告诉你自求多福了……”
沈驭离开的背影逐渐消失在雨雾之中,忽然间一声压抑着的咳嗽声好似从远处缥缥缈缈地传来。
雨水砸在水洼里,邬钧略微晃了晃神。
亲卫打着伞跟在沈驭身后,寒烟走在侧后方,事无巨细地向沈驭汇报那位住在沈府的姑娘的情况。
寒烟的声音柔和悦耳,夹杂着泠泠雨声。沈驭认真地听着,逐渐从这勾心斗角间隙里逐渐放松下来。
这一放松,筋疲力尽的身体瞬间就支撑不住了。
他恍恍惚惚向前走着,寒气从骨头缝里溢出来。寒疾发作,入骨的寒意冻得他脸色苍白,身侧之人担忧地看过来。
忽然间他眼前一黑,冻僵的身子骤然失去平衡。
亲卫心下一紧,当即伸手将他扶住,脱口道:“大人……”
沈驭震了一下,蓦然睁开了眼睛。
寒烟望向沈驭苍白疲倦的脸,蹙着眉忍不住开口发问:“大人要请秋水公子来看看么?”
沈驭的手指在不住地发着抖,他长长呼出一口气,定了定神,运功将体内的寒气压了下去。不到片刻,脸色已好转许多,他摆摆手,拢了拢怀里的手炉,继续向兰庭走去。
快走到兰庭院时,他忽然有一瞬的踌躇。
天色渐晚,雨意微凉。
一阵风吹过,湿润的空气裹挟着水珠扑面而来,丝丝缕缕的冷意让他清醒许多。
沈驭呼了一口气,推开了院门。
站在檐下微微仰头抬手接雨的女子听见响动,看了过来,她眉梢轻轻一挑,面露诧异。
沈驭看向站在不远处的女子,素衣玉簪,面容清秀。只是那双眼睛依旧平静淡然,眸底深处还掩藏着如利刃般的锋利。
即使她改头换面,可这双眼睛他怎么会认错?
恍惚间,那漫天的风雪,充满恨意的眼神,还有那在大雪里猎猎飞扬的血色衣角仿佛又在眼前浮现……
裴令宣同样也隔着雨幕望着那个人。
他的头发乌黑如墨,双眸狭长,五官轮廓深邃分明。皮肤极白,映衬着他的五官和身形轮廓,衣带当风而立,身上的清冷之气愈显,似如月色般皎洁。
时隔多年,他的气质逐渐沉淀下来,锐利之气也不如从前那么外显了。
这样神仙般的人物,也难怪兄长会对其深信不疑。
不过,我可不是他。
裴令宣把沈驭让进门内。
本人真的写得好慢,剧情停滞中……
感觉写作真的有很大的阻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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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裴令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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