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桌中央放置着一个香炉,袅袅烟雾中闻知秋的面容有些晦暗不明。
柏安晏笑道:“听闻金玉楼为了找这账本都快把京都翻了个遍,李明山已死,金玉楼不会查不到王萍。难道你这酒肆近日没有什么异常?”
闻知秋愣了一下,最近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她还真的未曾留意过。
“多谢提醒,这些日子都没空关心酒肆。”
她说着就要起身下楼。
柏安晏安慰:“不过你也不用太过担心,明阳公主的人一直守着酒肆,不会出问题的。”
萧妤近日也是一件事接一件事,想来对于酒肆之事也是分身乏术。
闻知秋还是不放心,边说边朝外走:“我还是去问问吧。”
柏安晏也随之起身:“天色已晚,你的身子还未痊愈,不如我送你回去吧?”
闻知秋爽快答应:“好啊,正巧明日端阳,我去买些东西。”
骆先生正在柜台前就着烛火,一手打算盘一手指着账本算账。
柏安晏远远地侧身倚靠在酒肆的门框上,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给闻知秋留足讲话的空间。
闻知秋打断了他的功夫:“骆先生,酒肆近日有何异常吗?”
“异常?”骆先生在烛光的映照下,脸上的沟壑显得更加沧桑,“不知东家说的是哪些方面呢?”
闻知秋思索片刻道:“近日是否有丢什么东西?或者是否有陌生人想往后院或二楼我的房间去?或者其他的任何您觉得不寻常之事?”
“东家也知,另一位东家身份尊贵,咱们酒肆安全得不得了,”骆先生捋了捋发白的长胡子,忽然想到,“若说奇怪之处,倒是前些日子总有人来酒肆问我们是否需要杂工。”
“是吗?都是些什么人?”闻知秋急忙追问。
骆先生看她有些着急,赶忙抚慰:“东家别急,来的都是些女子,大概三十余岁。因王萍出了事,前些日子两位东家也忙,我便做主让阿牛婶来帮工,自己人用着也放心,若真是要招人还得东家来掌眼。”
闻知秋点点头,放下了一颗心:“多谢骆先生,这些日子多亏骆先生费心。”
骆先生连连摆手:“不敢当不敢当,这都是老夫应该做的,东家放心,老夫定为您守好咱这酒肆。”
闻知秋正欲离开又想到了什么:“王萍可有留下什么东西?”
“王萍?”骆先生仔细思索片刻摇摇头,“阿牛把她留在酒肆和房子里的东西当初按照姑娘的吩咐一起打包送到了姑娘那里。”
骆先生看了看她的面色才继续道:“不过……后来阿喜出事、姑娘出事,一桩事接着一桩事,想来姑娘还未打开箱子看。阿牛当时应帮姑娘一起搬到小贺大人别苑了。”
二人又絮絮几句,闻知秋方一转身便看到了莲生。
阿牛完全被莲生的武艺折服,已经亲亲热热地叫上“莲生姐姐”了。
“莲生姐姐,你什么时候再来呀?”
闻知秋看得好笑:“你什么时候能背一首诗,莲生姐姐就什么时候来陪你玩。”
阿牛原本喜气洋洋的脸蛋一下子垮了下来:“东家,要不俺扫一个月的酒肆吧,这诗俺是实在背不下来。”
闻知秋摇摇头表示不可以讲条件,转身带着莲生离开了。
莲生安安静静地跟在闻知秋和柏安晏身后,心中却有些犯嘀咕,不知是否要告知贺归渚闻姑娘与柏先生相见。
贺归渚确确实实只让她保护好闻知秋,但是她清楚地知道自家主子有多在乎闻姑娘。
当年主子自西漠归来时大病了一场,整整昏迷了两个月,太医说是他自己甘愿沉湎于梦境不愿醒来,他总是时不时地在呼喊“知秋”这个名字。
主子醒来后变得愈发沉默寡言,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冷淡与冷漠,仿佛一个行走于世间的傀儡。
直到前些日子主子重遇闻姑娘,虽说主子外表看起来还是一样,可是她自小作为主子的护卫看得出,他这才是真真切切地活了过来。
闻知秋带着柏安晏拐进了一家玉器古玩店。
闻知秋笑看着柏安晏:“烦劳柏公子帮我挑几样礼物,我不太懂玉器古玩,可是收礼之人又是富贵之人,所以想请你帮个忙,想来你是个中高手。”
柏安晏确实对玉器古玩颇有了解,他有些惊讶却还是仔仔细细询问了她的要求、要送给何人,为她挑选了三件礼物。
几人走出店门,闻知秋对拿着礼物的莲生道:“劳烦你替我跑一趟,把这些贺礼交给你家大人,就说我早该去拜会的,只是身份低微,便趁着节日添个彩头。
“让你家大人不必提我的名字,随他的贺礼一同送去便好。”
莲生点点头,闻知秋又补充道:“古画是送予老侯爷的、首饰是送予林夫人、冯青的遗迹是赠予贺先生的。”
莲生点点头:“姑娘放心,只是属下一走您身边便无人了,不如属下先送您回去?”
闻知秋笑着点了点柏安晏:“有柏公子在不必担心,待你回别院时我定已到了。”
莲生还是有几分犹豫,柏安晏取下自己贴身的玉牌递给莲生:“若是我弄丢了你家姑娘,你拿着玉牌来寻在下,不论如何处罚在下都毫无怨言;若是你家姑娘好好回去了,这玉牌便当作我赠予姑娘的端阳贺礼,如何?”
闻知秋连忙摇头:“今夜本就请你帮忙,如何还能收你的贺礼?”
莲生迟疑片刻没有接下玉牌,只道:“麻烦柏公子了。”
柏安晏看着莲生离开的背影,好奇道:“怎么这会子让她去送贺礼?明日再送不也一样?”
闻知秋双手背后在街道两边好奇地逡巡着,在摊贩的介绍下看着那些样式繁复的发簪,不在意地道:“那自然是不想她跟着我,毕竟被人像犯人一样盯着可不好受。”
柏安晏有些惊奇:“贺大人竟只派了她一人跟着你?没有暗卫?”
闻知秋摇摇头:“算是达成了某种默契吧,暂时没有。”
京都今夜的夜市十分繁华热闹。
闻知秋从没见过如此繁华的街市,整条街亮如白昼,人来人往、摩肩接踵,没有人看着她她的兴致也高了不少,兴致冲冲地穿梭其中。
她先是买了几个香囊,想着明日给酒肆的伙计们分一分,又看到了编织得很精致的五彩绳,也买了几条,还给自己的手腕上缠了一条。
她拿着一条五彩绳转头正欲问柏安晏是否需要,却越过他的身影看到了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对方明明离她还有一段距离,她却迅速拉着柏安晏离开了摊贩的小摊,借着人潮藏身于巷口背光处。
柏安晏站在她身后,顺着她的目光看到了贺归渚和一名女子。
闻知秋没有回头,只是直直地看着他们二人的身影,声音也没有什么波澜:“你认识那女子吗?”
这京都世家少年和贵女们就没有柏安晏不认识的:“知晓,那女子名唤席暮雪,算起来和贺大人也算是亲戚。
“她父亲在京都任四品官,林夫人与她母亲算是表亲,林夫人的生母与她的祖父是表亲。”
“原来如此,”闻知秋侧了侧头靠近柏安晏,仿佛戏台下的看客和同伴兴致勃勃猜测戏文剧情的模样,“你瞧,他们二人是不是很般配?”
席暮雪一看就是被家中娇宠着长大的,眼角眉梢全是掩盖不了的天真烂漫,贺归渚虽强压着不耐烦,眼眸中都是淡漠,但他面上却仍旧是一副俊俏模样。
二人一动一静,远远儿瞧着十分养眼。
“你……”柏安晏看着闻知秋没有任何波动的脸,犹豫着开口,“我……我瞧着贺大人对知秋似是有情,你竟毫不介怀么?”
“情?”闻知秋像是听到了好听的笑话,笑得眉眼弯弯,“可我和他并非一路人啊。”
柏安晏有些不解:“此话怎讲?”
闻知秋掰着手指头与他讲:“你瞧,我出身市井,在市井中摸爬滚打,为人最是市侩。可他呢,出生于金尊玉贵、钟鸣鼎食之家,就像是高悬于夜空的皎月。我这一身烂泥的人,又怎配得上他呢?
“更何况,他的前途大好,若是有了席姑娘家的助力,他必定能更进一步。”
柏安晏安慰道:“知秋倒也不必妄自菲薄,我瞧着贺大人不像是一心仕途之人。”
柏安晏还想说什么,闻知秋转身看着他,双手背后歪歪头倾身靠近:“好,就算这些都不重要。
“可别人不知晓,难道你还不知晓我是谁吗?”
柏安晏心头猛跳,却见她并没有认出自己,意识到她说的是什么意思,轻笑掩饰自己的失态:“可贺大人对你用情至深,你们未必会走到彼此的对立面。”
“那可不见得,”闻知秋勾了勾唇角,对他道,“我还有一事需要你帮忙查证。”
柏安晏不明白她为何突然提起这个,却还是点了点头:“何事?”
闻知秋看着贺归渚和席暮雪的背影,他们二人一人沉稳一人欢脱,真是养眼。
她的声音淡淡:“当年他们诬陷我父亲通敌,有一人在京都斡旋且模仿了我父亲的笔迹,你能帮我找到当年有关的证物吗?
“当然,我也在查证,有消息会告诉你。”
柏安晏:“可有怀疑之人?”
闻知秋点点头:“那人看起来沉迷风花雪月,此生最好琴棋书画,多少不知情之人还要赞叹他一句潇洒风流。”
柏安晏心念电闪间明白了什么,惊讶地望着她:“你是说,那人是……?”
“没错,是贺归渚的父亲,贺南悟。”
柏安晏恍然大悟:“怪道方才你硬是买下了那冯青的书法,原来是投人所好。”
闻知秋唇边的笑意露着冷意:“我本欲借送礼去那侯府里寻一寻证据,不过如今瞧来,似乎有更好的方法。”
她的目光落在了席慕雪拿着香囊的手。
席慕雪打算摘掉贺归渚腰间她曾绣的那个荷包。
闻知秋不再看,只是从小巷绕过朝他们反方向走去。
……
贺归渚皱着眉头听身边的席慕雪叽叽喳喳,几次都想拂袖而去,可想到母亲的话却还是忍住了。
席慕雪正在小摊旁好奇地拿起一只香囊把玩着:“贺大人,明日端阳,我买一个香囊送你如何?”
贺归渚瞥了一眼,抬手将自己腰间的荷包转向她:“不必了,我有。”
席慕雪看了一眼,轻笑道:“贺大人这荷包也绣得太……难登大雅之堂了,不如我重新绣一个给大人?”
贺归渚这才正眼瞧了她一眼,眼神淡漠:“不必了,我就喜欢这个。”
席慕雪没有再勉强,只是笑得势在必得:“大人若是喜欢平日带着玩儿也就罢了,若是让同仁瞧见了可是要笑话大人的。”
“这样的才符合大人的身份,”她说着拿起手中的香囊在贺归渚的腰间比划着,抬头满怀期待地撞入贺归渚冰冷的眼神,“大人说呢?”
贺归渚似有所感,抬首看向了不远处的巷口,可那里除了一片黑暗再无他物。
他毫不客气地打开了席慕雪的手:“离我远点。”
贺归渚说完转头就走,只留席慕雪一人恨恨地站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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