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萤街的喧嚣像是隔着一层厚重的油脂,沉闷而黏腻。
林晚领着零白穿过拥挤的人流,走向角落一处用破木板和防水布搭起来的简陋摊位。
“人齐了就出发 。”林晚对等候的两人示意,语气干脆,“《废弃校舍》,低级生存类副本。难度不高,但别掉以轻心。”
零白的目光平静扫过未来的临时队友。
一个身材异常魁梧的男人沉默如磐石,穿着工装背心,古铜色的臂膀肌肉虬结。林晚低声介绍:“巨石,团队里的盾。”
另一个则显得过于生动。他穿着沾灰的卡其色考古夹克,微卷的头发下,脸庞正微微侧向虚空,仿佛在倾听什么无形之声,表情微妙变换着,时不时点一下头。
“阿努比斯,治疗师。”林晚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语,“自带旁白的考古学家。”
阿努比斯回过神,对零白露出友善的笑容。“嗨!别听她瞎说。我只是……嗯,体内住着一位比较健谈的古老房客。”他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又挠了挠头。
林晚看向零白,“你的名字?”
“零白”,零白收回视线,言简意赅。“副本情报。”
林晚熟练地调出系统面板:“《废弃校舍》,低级团队生存类。背景是所因恶**件关闭的中学,怨念不散。任务要求,净化怨念核心。”
她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补充:“赌场标注的‘低难度’,往往意味着更深的陷阱。”
话音落下的瞬间,零白注意到系统面板上闪过一行异样提示:
【检测到特殊词条“校园霸凌”】
【触发隐藏任务:不被听见的声音】
【任务描述:在真相被彻底掩埋前,找到那个本该被听见的声音】
提示一闪即逝,快如幻觉。但零白清晰地捕捉到了每个字。
“刚才的系统提示,”他的语气带上一丝难以察觉的凝滞,“你们看到了吗?”
林晚皱眉检查面板:“什么提示?我只看到基础信息。”
阿努比斯也摇头。他体内的狗头神碎片却忽然出声:“有意思……专属触发。小子,你身上带着什么特别的‘印记’?”
零白未作回答,只将异常标记为待分析项。隐藏任务的触发条件与内容,都超出了他现有的数据库,这让他感到一种类似……好奇的情绪。
“该走了。”林晚收起面板,率先走向街道尽头那扇若隐若现的副本光门,“记住,在副本里死亡就是真正的终结。不想死就跟紧了,菜鸟。”
零白最后瞥了眼系统记录里那瞬息的隐藏任务,将“不被听见的声音”默默记入待分析事项,跟在林晚身后进了光门。
【副本《废弃校舍》加载完毕……传送开始。】
失重感袭来。周遭景象如同被水浸湿的油画,模糊、扭曲,随后被强行覆盖上新的色彩。
【欢迎来到低级团队生存类副本《废弃校舍》】
首先感知到的是气味。不再是流萤街的浑浊,而是粉笔灰、劣质木板与阳光暴晒塑胶跑道混合的、独属校园的气息。
四人站在一所寻常的乡镇中学门口。水泥门柱挂着“清河镇初级中学”的校牌。铁门敞开,可见干净的水泥路与“静净敬竞”的红色标语。几栋贴白色瓷砖的教学楼在午后阳光下有些刺眼,远处隐约传来操场上的哨声与嬉闹。
一切正常得令人不安。
“这就是‘废弃校舍’?”阿努比斯推了推眼镜,“看起来……挺祥和?”
他体内的狗头神碎片懒洋洋道:“凡眼总被表象所蔽。仔细看,小子。”
零白静默环视。他观察到到大部分学生的校服上似乎刻意改窄的痕迹,黑板报图案过于工整却缺乏生气,广播里的眼保健操音乐在某个小节细微地变调和卡顿。
最异常的是,所有人的面容都像蒙着薄雾,无法辨清。
“不对劲。”他轻声道,“对于副本来说,这过于‘正常’了。”
“是‘表层’。”林晚经验老道地判断,匕首已滑入袖口,“赌场副本从不展现全貌。小心,里世界的入口估计就藏在这些‘正常’的裂缝里。”
他们步入校园。面容模糊的学生们对他们视若无睹,如同设定好路径的傀儡。
宣传栏里,优秀学生的照片笑容标准,眼神空洞。敞开的教室中,老师板书的“哒哒”声规律得窒息,学生们齐刷刷低头记录。
零白在一面贴满“奋斗”、“拼搏”标语的公告栏前停步。目光被一张陈旧的通知吸引。纸张边缘卷曲着,似乎被反复摩挲过:
【关于初三(二)班苏晓同学退学的通知】
日期处有一块深色污渍,像被液体反复浸染。
零白指尖抚平卷曲的纸张边角,那里有一行极淡的、带着执拗的笔迹:
【他们都忘了,但我会记得】
这行字如细针,轻刺他平静的思绪。“苏晓……”他无意识念出这个名字,像在品尝一个陌生的词汇。
零白指尖传来极浅的吸力。
他感知到细微的能量残留:“这里有问题……”
就在此时,眼保健操的音乐恰好播到那卡顿变调的小节。刺耳的破音猛地撕裂空气,如同一片生锈的铁片划过玻璃。
“小心,空间不稳定!”巨石瞬间侧身护住队伍,能量盾在掌心若隐若现。
阿努比斯的右眼泛起鎏金的光泽:“似乎有什么东西……被这个名字唤醒了。”
林晚敏锐地看向零白:“你触发了什么?”
“苏晓这个名字……似乎是钥匙。”
“滋啦——!”
如同信号中断的荧幕,整个“正常”的校园景象剧烈闪烁、扭曲。
阳光骤然褪的昏黄阴冷。嬉闹与广播声戛然而止,一切都被死寂吞没。
白色瓷砖墙面迅速斑驳污浊,爬满黑色霉斑。空气中潜藏的阴湿气浓烈数倍,裹挟灰尘与**味扑面而来。
他们仍站在校园里,但眼前的清河镇中学已彻底化为荒废死寂的鬼域。荒草从水泥裂缝疯长,窗户破碎,黑洞洞的窗口如择人而噬的巨口。远处教学楼轮廓扭曲,似在痛苦呻吟。
巨石沉默踏前一步,那面半透明能量盾稳固在手,散发淡淡的光。
阿努比斯右眼的金色浓稠,低语:“很多……破碎的哭喊……”
零白垂眸,看向自己刚才触碰墙壁的指尖。那里沾了一点不起眼的暗红污渍,像干涸的血,又像铁锈。
他之前留意的那面墙,标语早已剥落,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用锐物刻划的字迹,那些文字扭曲变形着哀嚎:
【为什么是我?】
【放过我……】
【求你们。】
【都会消失……】
而在这些绝望的刻痕旁,有人以同样尖锐的笔触,留下一行更小、却更显执拗的字:
【要记住。】
字迹的颜色略深,仿佛混合了某种奇怪的物质。
零白静默凝视那些扭曲字迹。名为苏晓的女孩、唯有他可见的隐藏任务、这片绝望废墟,这些东西正在他脑中一点一点编织成一张复杂的网。
“看来,”林晚握紧匕首,目光锐利,“我们要找的不只是生存之法了,还有一个被遗忘的真相。”
“分头收集线索,保持通讯。”她果断下令,“巨石,守住入口,警惕异常。阿努比斯,在自身安全的情况下在教学楼外围寻找线索。零白,你跟我去主教学楼。你的观察力,或许能发现更多这样的‘裂缝’。”
“好。”巨石和阿努比斯一一应道。
她瞥了眼墙上的字迹,眼神微动。
零白随林晚踏入昏暗的主教学楼。陈年灰尘与腐朽木材的气味弥漫。走廊两侧的储物柜布满暗红锈迹,许多柜门扭曲变形,似承受过巨力摧残。
他紫色的瞳孔在昏暗中冰冷地扫视,将一切违反常理的细节刻入脑海:地板上,灰尘的厚薄勾勒出无人行走的奇异路径;墙壁上,污渍的蔓延方式正无声地诉说着某种不自然的导向。
在一间教室门前,他再次驻足。
初三(二)班。
室内桌椅东倒西歪地堆叠着,形成一片狼藉的障碍。一张桌子的断腿凄惨地指向天空。
黑板上,半道未擦尽的数学公式戛然而止,粉笔头滚落在槽边,仿佛记录着某个突然中断的思考。空气中,粉笔灰如幽灵般在光线中缓慢飘荡,夹杂着尘埃的呛人气味。
“发现什么了?”林晚压低嗓音。
零白指向黑板旁。那是一张被撕扯过、又勉强粘回的班级集体照。照片上所有学生的脸部都被锐物狠狠划花,无法辨认。唯角落处,一个低头、身影模糊的女生面容完好。
她的身形几乎完全溶解在阴影中,像是被世界遗忘,又像是被刻意留在暗处。看不清她的眉眼,但那股几乎要溢出画面的孤寂与悲伤却尖锐得令人无法呼吸。
而在照片下方,用粉笔写着一段话,字迹与外面墙上那执拗的“要记住”如出一辙:
【他们都忘了。】
【但这里记得。】
【我也记得。】
“苏晓……”林晚凝视那唯一未被毁容的身影,喃喃道。她想起零白提及的“钥匙”。
就在这时,走廊尽头传来单调、令人心悸的拍球声。
“啪…啪……啪……”
单调的拍球声在空旷的走廊响起,节奏如同平静的心跳。与之共振的,是头顶那排老旧灯管—— 它们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操控着开关,随着每一次那暗红色的球体触地,便齐刷刷地明灭不定。光影剧烈地切割着空间,滋滋的微弱电流声混杂其中,令人心生烦躁,像一股无形的压力扼住了呼吸。
在光线极暗的刹那,那些扭曲的储物柜门仿佛在蠕动;光恢复时,又凝固原状。
“它在干扰空间稳定性!”阿努比斯的声音通过团队频道传来,带着急促,“小心!里世界的规则正在被修改,我们马上到!”
林晚握紧匕首,看向零白:“你或许能分析出什么来?”
“嗯。”,零白简言意赅的回应一声,他的目光仍锁着那张残破的集体照,尤其是那个被众人“遗忘”却被某种力量“铭记”的苏晓。
“核心,与‘遗忘’和‘记忆’的矛盾相关。”他平静陈述,似未察觉周遭愈浓的诡异,“外部的‘遗忘’是划掉的脸,内部的‘记忆’是完好的她与墙上的字。二者的矛盾点,或许是关键。”
他逻辑核心正高速运转,尝试将“正常校园”的表象与“废弃鬼域”的里象叠加分析。
那些改窄的校服、模板化的黑板报、卡顿的广播音符……它们不仅是背景,更是线索,是构成这双重世界、揭示悲剧根源的密码。
拍球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急促。
昏暗走廊深处,一个模糊的、抱着暗红色皮球的矮小身影,在闪烁不定的光影中,缓缓浮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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