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人病房里,空调发出单调的低鸣,竭力维持着一种虚假的恒温。顾依依靠在床头,左臂厚重的石膏像一道无法逾越的白色屏障,横亘在胸前。她侧着头,目光虚虚地落在窗外,阳光被厚重的玻璃过滤得苍白无力,照在她脸上,却映不出一丝暖意。只有一片沉寂的、近乎麻木的灰败。
杜佳怡推门进来时,脚步带着一种不同寻常的急促和慌乱。她手里提着保温桶,脸色却比顾依依还要难看几分,嘴唇抿得紧紧的,眼神里满是欲言又止的焦灼。
“依依……”她放下保温桶,声音干涩,带着明显的犹豫。顾依依缓缓转过脸,空洞的目光落在杜佳怡脸上,没有询问,只是等待着。那沉寂的眼神像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让杜佳怡的心猛地揪紧。
杜佳怡深吸一口气,仿佛要鼓起莫大的勇气,才艰难地开口,语速飞快,带着一种急于摆脱某种沉重负担的仓促:“我刚……刚从研究生楼那边过来。碰到秦漠他们隔壁宿舍的王磊了。他说……他说……”
她顿了顿,看着顾依依骤然凝固的表情,声音不自觉地低了下去,带着难以置信和一丝恐慌:“他说秦漠……秦漠走了!就在昨天!他收拾了东西,退了宿舍……说是……说是接受了青州省规划设计院的offer!已经……已经离开学校了!”
“青州省规划设计院”这几个字,像淬了冰的针,狠狠扎进顾依依的耳膜。两千公里……那个遥远到足以隔绝一切的地名,瞬间在她死寂的心湖里投下巨石!
“不可能!”顾依依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嘶哑而尖锐,像砂纸摩擦过玻璃。她猛地坐直身体,动作牵扯到骨折的手臂,剧痛让她瞬间白了脸,额头渗出冷汗,但她浑然不顾,只是死死盯着杜佳怡,眼神里爆发出一种濒死般的、绝望的求证,“他不可能走!他……他连看都没来看我一眼!他怎么能……怎么能就这么走了?!”
她的声音因为激动和剧痛而颤抖,带着哭腔的破碎。几天来强行压抑的、所有被“不想见”冰封起来的痛苦、委屈、不甘和那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微弱的期待,在这一刻被“走了”两个字彻底引爆!
“是真的!王磊亲眼看见他收拾行李走的!我也问过宿管阿姨了,她也说走了!”杜佳怡被她的反应吓到,急忙解释,声音也带了哭腔,“依依,你别激动!你的伤……”
“手机!我的手机!”顾依依根本听不进去,她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慌乱地扭头在床头柜上摸索,受伤的手臂笨拙地移动,带倒了水杯也浑然不觉。水洒了一地,玻璃杯碎裂的声音刺耳无比。
杜佳怡赶紧把她的手机递过去。顾依依的手指颤抖得厉害,几乎握不住手机。她划开屏幕,找到那个早已刻在心里的号码,不顾一切地按下了拨号键。
听筒里一片寂静。没有熟悉的等待音,没有“嘟——嘟——”的提示。只有一片死寂。几秒钟后,一个冰冷、机械、毫无感情的女声清晰地响起:
“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Sorry, the number you dialed does not exist…”
空号!停机!这两个词像两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顾依依的心上!比手臂的骨折更痛百倍!他不仅走了,还彻底切断了所有联系!像一滴水蒸发在空气中,不留一丝痕迹!
“啊——!”一声短促而绝望的呜咽从顾依依喉咙里挤出。手机从她无力的手中滑落,掉在凌乱的被子上。她像是被抽走了所有骨头,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脸色惨白如纸,额头的冷汗大颗大颗滚落。巨大的眩晕感和恶心感排山倒海般袭来,眼前阵阵发黑。
“依依!依依你怎么了?医生!我去叫医生!”杜佳怡吓得魂飞魄散,扑到床边想扶住她。
“不……”顾依依却猛地推开杜佳怡的手,力气大得惊人。她挣扎着,用那只没受伤的手死死抓住床沿,指甲几乎要抠进冰冷的金属里。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仿佛下一秒就要窒息,眼神却燃烧着一种不顾一切的、近乎疯狂的光芒。
“带我去……带我去他宿舍……”她声音破碎,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般的腥气,“我要去看……我不信……我不信他就这么走了!他一定还在……他一定……”
她说着,竟然挣扎着,试图用那只打着石膏的手臂支撑身体,想要从病床上下来!
“依依!你疯了!你的伤!不能动!”杜佳怡吓得魂飞魄散,死命按住她,“你不能下床!医生说了要绝对卧床!你会死的!”
“放开我!”顾依依爆发出惊人的力气,拼命挣扎着要摆脱杜佳怡的束缚,眼神空洞而执拗,“我要去看!我要亲眼看看!他一定没走……他骗我……他骗我!”泪水混合着汗水在她苍白的脸上疯狂流淌,绝望的嘶喊在病房里回荡。
杜佳怡一个人根本按不住情绪彻底失控、又带着伤的顾依依。拉扯间,顾依依身体一歪,眼看就要从床上摔下来!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猛地从外面推开!一个高大的身影冲了进来,正是听到动静的林宇书!他依旧穿着那身皱巴巴的衣服,胡子拉碴,眼窝深陷,但此刻脸上写满了惊恐和急切。他看到顾依依摇摇欲坠、杜佳怡拼命拉扯的场景,想也没想就扑了过去!
“依依!”林宇书的声音嘶哑,带着巨大的恐慌。他下意识地伸出手臂,却因为顾依依左臂打着石膏,不敢贸然触碰,只能用自己的身体挡在床边,防止她摔落。
顾依依挣扎的动作在看清来人是林宇书时,有瞬间的停滞。她布满泪痕的脸上,那双空洞绝望的眼睛,直直地、带着一种抓住救命稻草般的疯狂,看向林宇书。她不再挣扎,只是死死地盯着他,嘴唇剧烈地颤抖着,用尽全身力气,从嘶哑疼痛的喉咙里挤出几个破碎的、带着无尽卑微祈求的字:
“林……宇书……带我去……带我去他宿舍……求求你……带我去……”
她从未这样哀求过他。从未用这样脆弱、这样绝望的眼神看过他。林宇书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瞬间停止了跳动,随即是更剧烈的、带着剧痛的抽搐。他看着顾依依眼中那片彻底坍塌的世界,看着她摇摇欲坠的身体和脸上绝望的泪水,看着她第一次主动开口、第一次用“求求你”这样的字眼对他说话……巨大的心疼和一种扭曲的、被需要的卑微狂喜,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理智和犹豫。
他根本顾不上思考后果,顾不上她的伤,顾不上秦漠离开的事实。他只知道,她需要他!她终于跟他说话了!
“好!好!依依你别动!我带你!我这就带你去!”林宇书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哽咽的急切和狂喜,语无伦次。他小心翼翼地避开顾依依打着石膏的左臂,动作笨拙却又无比轻柔地用一只手臂托住她的后背,另一只手试图穿过她的腿弯。
“不行!林宇书!你疯了!她不能动!会出事的!”杜佳怡急得大喊,想阻止。
但林宇书此刻眼中只有顾依依的祈求。他像一头被激发了所有保护欲的困兽,对杜佳怡的喊声充耳不闻。他咬紧牙关,手臂用力,小心翼翼地将顾依依打横抱了起来!
“让开!”林宇书低吼一声,抱着顾依依,像抱着一个易碎的、价值连城的珍宝,不顾一切地冲出了病房门!
杜佳怡又急又怕,跺了跺脚,抓起顾依依掉在床上的手机和自己的包,也慌忙追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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