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的饭桌上依旧和平时无甚差别的平静，池平安问对方到了那边之后的安排，齐昱说得比较简略，但看得出已经安排得差不多详尽。
接着又和平常无甚差别地开车回家，池平安抱着电脑写课题标书，齐昱坐在一旁看论文。简单交流了一些心得感悟，齐昱站起来先去洗澡了，池平安又写了差不多一小时，待洗漱完走进卧室，对方已经先睡了。
他看着对方平静的睡颜，轻手轻脚走过去，伸手关上了灯。
深夜，忘记拉窗帘，被夜色衬得分外透亮的月光照进窗户。池平安在光线中睁开眼，静望着窗外月色走神。
过了半晌，身后传来声音，不高，但很清醒：“睡着了吗。”
池平安叹了口气，翻过了身，两人面朝这面，终归是要再提起这件事，不然这个晚上谁都别想入睡了。他说：“我明天还是再去找老师谈谈吧。”
就着月光能看得清彼此的表情，齐昱皱了皱眉：“为什么还去？”
“总得再谈谈，肯定不能一直僵着，早点解决问题吧。”看齐昱仍然紧蹙的眉头，池平安有点失笑，在和齐言平对上的时候齐昱的理智好像总是保持得不那么好。
“要去也是我去。”
怕的就是你再去啊！池平安无奈：“你去了就得再吵一架，老师更不开心了，那我还能再去吗？今天其实也并不是老师叫你去的吧。”
“……”齐昱没说话。
池平安轻声：“你怎么啦师兄？”
齐昱说：“对我来说他的态度无关紧要，但他毕竟是你老板。”
“所以我才更要去啊，不论怎么讲他都还是我的老师。”
齐昱看着他：“你和你妈妈真的很像。”在处理问题的方式上。
或许有些事情并没必要闹得那么僵硬，激烈的冲突也能被融化在柔和的谅与解里，每个人其实都是无可奈何的，又有谁真的做错什么呢。
“睡吧。”齐昱说。
第二天早上一来，池平安请万研帮忙去查病人，自己就要朝齐言平办公室去，去得晚了说不定齐言平又要开始开会，一天可能都未必能再等到。
走到连廊的时候碰到正往回走的赵祈：“别瞎跑了，老板已经开会去了。”
“什么时候开完？”
赵祈看了他一眼：“什么时候开完都没用。”说罢叹了口气，“他刚交代我了，齐昱和你他都不见。”
“不见？”池平安诧异，挨骂归挨骂，其实都可以接受，可避而不见怎么解决问题？
“你也是真的胆儿肥了，昨天刚把他惹恼今天还敢来找，铁了心气他是吧。”
池平安无辜道：“我没有想气老师……”
赵祈又定定看了看他，恨铁不成钢地扳过他肩膀往回走：“你是榆木脑袋，还一口一个老师，活该总被姓齐的伤透心。”
齐言平真像是不想见他们似的，这之后几天无论什么时候去找，人在或不在办公室里，池平安都没有敲开过门。甚至齐昱去上海前一天最后回家一趟，也只见到了齐母，没见到齐言平。
“别再去找了。”晚上挺晚了齐昱才从家那边回来，“他不想见，我们就不见他了。”
池平安没说话，齐昱又叫了他一次：“小池。”
池平安才回过神来：“啊？”
“明天我走后你别再去找他了，两个月后安心过来上海。”
“嗯。”
齐昱也知道这声嗯没什么效力，某种程度上池平安比很多人都执着，能让他犹豫的事情其实并不多。而这么毫无犹疑地答应一声，说明他的主意压根不会改。
一时无言，池平安走到阳台去收晾干的衣服，挑出几件齐昱的衣服，又叠得整整齐齐放进客厅敞开的行李箱里。
齐昱凝视的目光便一直跟随他的动作，落到他身上，直到衣服都被规整妥当，齐昱突然问：“他的态度对你来说很重要吗？”语气说不上生气，但是竟然十分……
池平安抬头，有种错觉下一秒对方就会说出“那你选他还是选我？”“既然那么在意他的态度干脆也不用管我了”这种话，又连忙从脑海中打消这种搞笑联想。
“算了。”齐昱终究是体面人，不可能说出什么很违人设的台词，“别管那个了，我明早五点就走了，过来再让我抱一下。”
屋内静悄悄的，他们就那么静静抱了一会儿，墙上的挂钟走过十二点，齐昱突然说：“我没想到你这么坚持，比我预想中要……”
池平安随口“嗯？”了一声。
……比我预想中要坚定多了。池平安从最开始想的就是解决问题，而他也明白这么坚持其实是为了他和齐言平不要再继续产生嫌隙。
齐昱似乎想到什么，有点失笑：“说起来，我一直有点好奇。”
“什么？”
“最开始遇到那会儿，不管我说什么你怎么从不辩解？还是说压根懒得和我解释。是不是心里觉得我特别事儿，这个成天挑刺的上级，啊实在不想和他多接触，干脆把手术班换掉算了，谁爱跟谁跟吧。”
“哪有，没有的事，我换班是因为真有事。”
“骗人的吧。”
“真的！而且你当时批评得也没错，本来就是我的问题……”
齐昱眉梢微微一挑：“嗯？那这次不是你的错了，怎么还上赶着要去道歉？”
池平安扶额，怎么又绕回这个问题了。
“在你心里果然是你老师比较重要吧？”齐昱最终没忍住，一坛什么莫名其妙的东西在屋子里打翻了。
“你最重要！”池平安斩钉截铁地下定论道。
齐昱走后池平安依然孜孜不倦地去了办公室很多趟，也依然无功而返。待到过了年关，他才要开始打包收拾东西了。
这趟过年回家杨龄再未谈起感情、结婚之类的事，从家里临行前还被塞了不少半成品的吃的，但一看就不只是一个人的分量。
回来医院后又到赵祈和齐筱珍家吃小年饭，齐筱珍问他什么时候去上海？
“元宵前后吧。”
“去和我哥过元宵啊？他过年就在家待了两天，你回来时候他都走了，你们都没见上吧。”
“嗯。”
“异地果然很难受吧，不过你们都不是会特别介意这个的人。那以后进修完打算怎么办呢？”
池平安放下汤碗：“走一步看一步吧，我不怎么计划以后的事。”
“就是。”赵祈说，“有什么好计划的，现在交通这么发达，两大男人，不见面能怎么？”
齐筱珍无语地在桌下踢了他小腿一脚。
以往每年元宵前师门众师兄弟都雷打不动会去齐言平家拜年，今年池平安破天荒没有去，一来是怕他跟众人一同去了让老师尴尬，二来也确实琐事繁忙。
行李早已收拾妥当，房子也就这么空了出来，到期后不再续租。兜兜转转，他也没曾想有天会到上海去开始一段新生活。
最后一天到岗上班，和平时没什么两样，连做了三台手术，和赵祈从台上下来已经晚上九点，办公室里只坐着值班的万研。
“没空出去吃了。”万研指指桌上摆好的几盒外卖，“咱仨凑合一下吧。”
走近一看，哪能叫凑合，万研点了半桌子海鲜。
“这么丰盛啊。”赵祈洗完手入座，“我怀疑你是自己想吃拉着我们凑人头。”
“小池打算走多久啊？”万研问。
“一年吧。”
“那真是蛮久。”
三人正闲聊间，赵祈手机响起来，他摘下一次性手套擦擦手点开看一眼，又看了眼池平安，站起身走出外面接了。说了几句话又匆匆走回来：“老板叫我送个东西去办公室。”说罢看向池平安，有点欲言又止。
没想到齐言平这么晚还在办公室，赵祈似乎还在犹豫，要不要让池平安一起过去。
“你看着我干什么？”池平安疑惑，手里的小龙虾还没放下，“老板要等急了吧。”
“你去……”赵祈刚开口。
“我不去了师兄。”池平安笑笑，说，“最后一天了，我就不去碍老板的眼了。你快去吧，要不回来就被我俩吃光了。”
整栋办公楼都已熄了灯，齐言平独自坐在亮灯的办公室里，手边放着一壶菊花茶，还有一缸几乎要溢出来的烟灰。他其实并没什么事，只是在这里坐了一天。
“咚咚咚”三声，赵祈敲了敲门就进来了，把整理好的文件放到办公桌上：“老师您怎么还没回去，要不我待会儿开车送您。”
“刚下手术？”
“是。”
“还没吃饭吧，要不……”
“我们正吃呢。”赵祈挠了挠头，“老师您还没吃呢？”
“嗯。”齐言平就不说话了，侧目朝外望向窗外，不远处的外科大楼从一层至二十五层亮着通明的灯光，在漆黑的夜色中显得分外安静肃穆。
“有时候加班也不要太过了，你们虽然年轻但也要注意休息。”
“好。”赵祈点头，这种问候不像齐言平会说出来的，反倒像是在……没话找话，“那我……先过去？待会儿您要走的时候叫我，我开车送您回去。”
齐言平“嗯”了一声。
门关上后，齐言平望着桌上那缸烟灰，以及快要见底的菊花茶。
赵祈一向是个粗心的学生，如果……是其他人的话，通常会默默帮他把满满的烟灰倒掉，喝完的水壶加满水再离开。而他的亲儿子，也只不过在有事相商的时候给他接过一两次水。
许久，齐言平低下头，又给赵祈发了一条微信。
赵祈边看手机微信边走进办公室，那两人已经吃得人仰马翻靠在椅子上，依然还剩了不少，全是等着他来清盘的。
赵祈不客气地把残局扫荡，从白大褂兜里掏出车钥匙：“我下去暖车，你过个十几分钟再下来。”
池平安收拾了自己在办公室的东西，万研走过来拍拍他肩膀：“明年见了啊。”
池平安点点头：“祝你们在这边也顺顺利利。”
等走到医院大门，赵祈的车停在门口，池平安从后绕到副驾开门上车，探身进去后却发现后座还有一个人。
实在是愣了一下，池平安才问好道：“老师。”
齐言平也看向他：“嗯。”
池平安人还没彻底进到车里，一时有点进退两难。齐言平开口道：“快上车吧。”
车子汇进主路，车内空气沉默得有些滞涩，连赵祈也不知道该怎么活络这种气氛。明明从前师兄弟面对老板时是最轻松随意的。
池平安靠在副驾椅背上，目光紧紧盯着前方车流，嘴角不自觉地抿着。
到齐言平家的路程大概有二十分钟，可能很久没过过这么漫长的二十分钟了。等终于到了的时候，赵祈和池平安都下车送老板进单元门。
照理说从前都是送进家门，可这次谁也没提。
“明天就要走了吧？”齐言平走到单元门前摁密码，门锁打开后突然问。
问的是谁显而易见，池平安怔了一下才知道回答：“是。”
“去那边以后好好进修，别荒废机会。又刚升了职称，到时候回来继续好好干。”说完拉开门把手，走进了单元楼。
“……”池平安站立在原地，没有出声。
赵祈低头偷偷瞧他一眼，过了许久，说：“走吧？”
池平安点点头，二人转身一起离开了。
到上海的这天下着绵绵小雨，整个城市罩在灰蒙蒙的雾气中，走出高铁站开车进入市区，仿佛置身霓虹色的钢筋丛林。池平安坐在副驾朝外看，一边问驾驶座的人在F院这几月感觉怎么样。
“没什么感觉，我在哪都一样。”齐昱反问，“你喜欢吗？”是指上海。
“嗯。”
齐昱在这边租好了公寓，距离F院并不远，格局和他们原来的那间差不多，之前一起买的东西也都摆了过来，看着竟然没有太大差别。
距离报道还有几天，池平安还能稍微休息一下。洗澡出来已经过了十二点，齐昱正抱着电脑坐在客厅地毯写什么东西。池平安擦着头发走到客厅，凑近过去，弯腰看他在干什么。
“明天给学生讲课的PPT。”齐昱说，一转头就被对方刚洗完湿漉漉的额发蹭到，才发现两人挨得很近。
池平安呼吸很轻，正认真看屏幕上的主题和内容。又是一些新的东西，连他也禁不住想听课学习学习。
然而一页PPT还没读完，忽然天旋地转被扯倒进了靠垫中，齐昱的电脑已经不知什么时候被合上放到一旁。
他们自年前分别就基本没见上过面，过年也是各居一方，满打满算，竟然也有小几十天了。甫一亲密触碰都有点浑身发烫，池平安却想到方才明明看到那PPT才做到第三页啊……
他并不知道的是，后半夜在他迷迷糊糊睡去之后，有人复又起身下床，在桌边一直做PPT做到了天亮。
进入F院后就忙碌了起来，两个月三个月快得仿佛就在眨眼之间。
这个周末终于两个人都得空能休息，齐昱却忽然说没什么事，一起去看演唱会吧。
“演唱会？”池平安没反应过来。
齐昱拿出两张票，竟然是孙燕姿的巡演门票。
“什么时候抢的？！”他实在是惊讶，自从工作后就很少关注娱乐活动，甚至连偶像时隔多年重新开演唱会都不知道。
“前段时间吧。”齐昱笑笑，“很巧正好我们也都有时间。”
池平安的兴奋一直持续到演唱会当晚，齐昱还买的是内场靠前的位置，还是耗费不少功夫抢的。虽然并不是歌迷，听过的比较耳熟也就只有几首，然而看到旁边这位遮掩不住的开心神色，嘴角也不由跟着弯起。
人生的确很玄妙。
下一秒会遇到什么样的人，谁都说不准。
从前的齐昱，一年365天一天24小时都是被工作占满的，吃饭娱乐，乃至于谈恋爱，在他的生命中都只能挤占很小的一个部分。
他从前认为自己只适合独行。
而有时遇到一些笨手笨脚的，也会觉得有点烦。
后来却发现那其实是细腻、谨慎和真诚，看起来不爱发表意见，实际比谁都坚定。
再后来，他发现自己原本被工作充满的时间，渐渐为一个人腾出了一块。
而这个人现在，此刻，正高兴地站在他旁边和全场大合唱压轴曲《遇见》。池平安唱歌十分好听，但他平时很少会唱。
在全场热烈吵闹的高唱和欢呼中，齐昱垂下眼，伸手握住了池平安垂在身侧的手。
爱是一种遇见，却无法预见。
我遇见你，是最美丽的意外。
End，实在写不动了。谢谢能够看到这儿的朋友，没有什么曲折和狗血，平平淡淡是真。
设定人物前最先想他们喜欢什么风格的歌，然后就觉得孙燕姿的歌和他们的气质挺配（孙燕姿明年应该真的要巡演233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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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第 5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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