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岫白抿着唇不说话，浅色的唇被水润过之后有了些血色，裴矜歪头看了他一眼：“不想知道？好吧，那我不说了。”
说罢，裴矜就转身离开，决绝的背影印在迟岫白眼里，他眸中闪过一丝慌乱，伸手想拽一下裴矜的衣角，跟他说想知道，指尖却在伸出时不小心勾住裴矜腰间的腰带。
迟岫白的动作很轻，他以为裴矜不会发现，想自己悄悄收回手指，装作无事发生。
但裴矜顿住了，转头看了他一眼，而后视线落在勾着他腰带的手指上，手指因用力微微泛白。
迟岫白触电般缩回手指，脸上因为方才运动产生的红晕蔓延到脖颈和耳尖。
“对……不起。”他没想这么冒犯的，他只是看着裴矜离开有点慌，怕裴矜生气。
虽然他也不知道裴矜刚才那样算不算生气。
他不想显得那么没有礼貌，站起身来。裴矜比他高了几公分，他犹豫着抬眼望向裴矜的眸子：“我想知道的……如果你还愿意告诉我的话。”
迟岫白还是太高估自己了，在对上裴矜的眸子瞬间，他就慌了，对方的眸子像星际中的黑洞，深得让人畏惧，又像能洞察一切的神明，什么都瞒不过，他怕自己的喜欢太露骨，被裴矜看出来，片刻便错开视线，低下了头。
他似乎习惯了将目光低垂。
沉默无声的蔓延，良久迟岫白才听到对方开口的声音，像往常一样，平稳又有磁性：“你想知道？”
迟岫白握紧手里的绷带，点点头，声音很低：“……想。”
他似乎听到了对方轻笑了一声，很轻很轻，迟岫白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幻听了，直到听到裴矜略带笑意语调：“迟老师太不会抓住机会了，现在想知道可是需要条件的。”
还带着若有若无的谐谑。
迟岫白有种上了贼船的感觉，他不知道裴矜有什么条件能跟自己提，自己什么都没有。
“什么条件？”
他也怕裴矜提的，自己做不到。
“条件我还没想好，你先答应。”
迟岫白疑惑的抬头看他，裴矜就直直的迎着迟岫白的目光，好像让迟岫白答应这个未知的条件是理所应当，迟岫白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词——“蛮横无理”。
但他不敢讲出来，裴矜不仅带着光芒，还带着锋芒，他怕被裴矜外露的锋芒刺伤。
“可是我——”
“不会让你为难。”多年在军校和战场的历练，让裴矜身上带着不容抗拒的气场，“我保证。”
他说他保证。
迟岫白一向不喜欢将自己束缚在未知上，但这个未知又分两种情况，若是在科研方面的未知，他不会不喜欢，反而还会反客为主，但若是在情感上的未知……
就像他喜欢裴矜一样，他喜欢他，但他不会去告白，因为裴矜的回答对迟岫白来说是一个未知，他不想因为这个未知而动摇自己的喜欢。
迟岫白绞着手指，左手捏着右手，然后又换过来，最后像是做了什么重大决定似的暗自舒了一口气。
他选择相信裴矜，大不了到时候耍个无赖，裴矜还能打他不成？
“好吧，我答应。”
其实对于裴矜的答案迟岫白也不是很好奇，毕竟裴矜隶属军部，而军部又是最忠于陛下和帝国的，裴矜尊为上将，又怎么会容许有人挑衅陛下的权威。
裴矜转过身来，将落在迟岫白眼里的阳光全都挡住，他没有酝酿很久，而是盯着迟岫白风轻云淡又一字一句的说出“我跟你站一队”。
迟岫白仿佛没有听懂一般，睁着眸子看着裴矜。
看着迟岫白的模样，裴矜微微蹙眉，以为迟岫白没有听到，他俯下身来，两人离得很近，迟岫白甚至能看清裴矜长又卷翘的睫毛和深色的眸子里自己的影子。
“我说，我跟你站一队，你听到了吗？”
迟岫白瞳孔蓦然一颤，他忍不住后退了一步，太近了……
“我……我听到了。”
他耳尖红得下一秒就要滴血似的，这一抹红色毫无悬念的撞进了对面的人眼里，但对方没有说出来，默默将这一抹羞涩收下。
“军部看似和平，但其中的利益关系也是错综复杂，军部的两派就像决裂的两个人，一方提出的任何意见，支持的任何言论，不论是否真的是为了帝国，另一方都会毅然决然的反对。”
迟岫白不明白，军部难道不是最会考虑帝国的吗？裴矜为什么这么说，而且……
“为什么？军部不是——”
“不要把军部的人看的太好。”
可是……你也是军部的……
迟岫白眨着眼看裴矜，但他没有勇气说出来，最终还是将垂下的视线落在裴矜的手上，细长又不乏力量感，不像迟岫白那样白皙，而是带了几处细小的伤口疤痕，是这些年裴矜成长的象征。
当时好像是这只手接住了自己，揽在自己腰上，好像那个触感还在，让他感到腰上痒痒的。
迟岫白的视线随着裴矜手的动，落在自己握着绷带的手旁，他有些不解，手往身后缩了缩，而后听到了裴矜的声音：“把绷带给我。”
“哦。”迟岫白的手微微一抬，把东西递过去，裴矜握住了还留有迟岫白余温的绷带。
远处被支走的许右已经和格斗组的几个学生顶着大太阳躺在满是土的格斗场了。
迟岫白看着躺成一片的学生，有点想回去了，毕竟裴矜还要带着他们训练，自己也不好在这里多打扰。
主要还是太热了，他感觉自己都要融化了。
看着迟岫白的目光落到外面，裴矜语气有些僵硬：“热吗？”
迟岫白觉得裴矜有些明知故问了，明明热的这么明显了，还问。
但他不是一个容易出汗的人，即使再热，他除了脸红红的，几乎看不出什么来。
好像今天的天气格外热，让他从内到外都感到莫名其妙的躁动，好像连心都要在阳光下融化了。
“热。”
“去休息一下？”
迟岫白愣了愣：“可是……”你不是在训练吗？
裴矜走了两步，发现迟岫白没有跟上，向他伸出手说了句过来。
迟岫白站在原地抓着衣角蹂躏，微微噘着嘴嘟囔：“……我想回去了。”
他的声音很小，估计裴矜听不见，正巧吹起来风，将这句话吹给了裴矜。
“你是……讨厌我吗？”他问。
明明裴矜的声音跟往常没什么区别，表情也是淡淡的，但迟岫白总觉得这蕴含的情绪没有这么简单，像在控诉自己的拒绝。
他怎么会讨厌裴矜呢，他喜欢他还来不及。
“没有，我……不讨厌！”
他不讨厌，却也说不出喜欢。
迟岫白总是觉得自己卑微进了尘埃，不配得到别人的喜欢。
他长得很乖，一副好欺负的模样，在上学的时候也不免有女孩子给他递情书，但他总是在拒绝，他总觉得喜欢是一件很纯粹的东西，而他不配得到这么纯粹的东西。
“……对不起。”
迟岫白第二次道歉，他不知道为什么，但他觉得裴矜因为自己的话不开心了，所以他理所应当的将错误归结到了自己身上。
今天真的好热，让他的心一遍遍的鼓噪跳动。
路过的风吹起了迟岫白的发丝，他头发有些长了，被风吹起来有些挡眼睛，他的目光习惯低垂和躲藏，却不喜欢看别人的眼睛。
他觉得眼睛能蕴含太多情绪，他不想冒犯的窥探他人的情绪，也不想被别人发现自己的秘密。
他很会保持距离。
“你为什么道歉？”裴矜的话语被卷进风里吹散，声音听起来有些不真切。
“我觉得你不开心了。”
风止，迟岫白被吹起的发丝落了下来，将他的眼睛遮住了，像是风知道他的心思，故意帮他遮掩。
裴矜已经迈出了那片阴凉，他站在阳光里，光将他的头发镀上金色的光晕，他没有生气，没有嗔怪，而是对迟岫白说：“我送你回去。”
迟岫白下意识的想拒绝，想保持距离，他认识路，不想麻烦裴矜，但他又很识时务，现在裴矜不开心，自己要让着他，顺着他，迟岫白很会安慰自己。
“好。”
他看了看许右，许右像是预感到迟岫白会看向他一样，朝迟岫白摆了摆手：“迟老师你先回去吧！我再躺一会儿！”
迟岫白心里乱糟糟的，也懒得猜许右话里有几分真假，只好跟在裴矜身后慢吞吞的走。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训练场，朝战舰停放基地走去，幸好这路两旁种着梧桐，繁茂的枝叶遮挡了阳光，撑出一片阴凉。
“你昨晚回家了？”裴矜走在前面，没有回头，语调淡淡的。
迟岫白愣了愣，没想到裴矜会问这个，但他不准备撒谎，他没有理由撒谎，也没有立场。
“不是，离家太远了，我回的科研所的宿舍。”
这段路不长，两人一会儿就走到了，裴矜替迟岫白推开门，迟岫白礼貌的道了谢。
他刚将丢在工具堆里的手套拿起来带上，通讯器就不合时宜的响了，手套上满是油污，他刚带好手套，不想再麻烦的摘下来，他望向了站在旁边一直盯着他的裴矜。
“那个，上将，你能帮我打开一下通讯器吗？”
裴矜似乎就是在等迟岫白的这句话，他伸手把迟岫白的略长的白大褂袖子往上推了推，又把手套向下拽了拽，才露出戴在细白手腕上的通讯器。
他手指在通讯器上点了一下，通讯器接着投出光屏，是科研所宿舍的看门老大爷，裴矜替他按了接听。
“迟老师啊，不好意思，今天你宿舍的水管被太阳晒破了，现在还没修好，宿舍里都被水淹了，水管现在也还不能用水……”
老大爷还在说着，光屏上方突然闪了闪，弹出一条消息。
裴裴：主人今晚回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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