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架飞机是安局长以审判部门的名义包的，他们中途并没有转机，此时已经凌晨三点多了，然而有的人还没有睡觉。
许煜凡靠窗坐着朝外看，视线不着边际地落在极近又极缥缈的夜色里，深远又宁静。
夜晚很神奇，它让白天里压抑着的若无其事的一切都变得汹涌澎湃。
“这么晚还不睡？要来点巧克力棒吗？”
许煜凡转过头。
于贝尔在他身边落座，笑吟吟地，手上还拿了两盒巧克力棒。
他看着于贝尔窸窸窣窣地拆巧克力棒：“这么晚了，你怎么也没睡？这是从小魔王那儿拿来的吗？”
于贝尔递了两根抹茶味的巧克力棒给他：“我睡过了，中间醒了一趟，觉得不行，要来找你聊聊。嗯，青冥的，放心吧，他已经睡了。”
许煜凡接过巧克力棒，却只是拿在手上，没有要吃的意思。
于贝尔塞了一根黑巧味儿的巧克力棒到他嘴里：“吃吧，吃点甜的心情会变好。”
她往自己嘴里也塞了一根，一边嚼一边说：“嗯……经过我的观察发现，自从上飞机之后有两个人一直保持着低压状态，一个是上官蜉蝣，一个是你。”
许煜凡有点想笑：“你从哪看出来的？”
于贝尔：“你自己都没发现自己比平常话少了很多吗？”
许煜凡想，他平常话很多吗？
许煜凡嘴角勾了一下：“我现在看起来怎么样？”
于贝尔客观地评价道：“挺平静。”
许煜凡呼出一口气：“那就好。”
瞒不过贝尔就算了，其他人看不出来就行。
于贝尔知道他在想什么，眯了一下眼睛：“肯定还有其他人看出来了，他们只是看破不说破而已。”
许煜凡有些无奈地扶额：“那你为什么要说破呢，贝尔？”
于贝尔嚼着巧克力棒，一双清透的桃粉色眼眸眨了一下：“因为我觉得你憋着更难受。”
许煜凡安静了一会儿：“你也找蜉蝣这么说了？”
于贝尔摇了摇头：“你跟她，不一样。”
“我到现在还没弄明白她低气压的原因，她看着也挺正常的，我找不到切入口。”
许煜凡一扬眉：“那你怎么知道她心情不好的？”
于贝尔食指俏皮地轻晃，眨了眨左眼：“感觉吧，我的第六感一向很准的。”
许煜凡嘴角淡淡扬了一下，很快又落了下来，他托着下巴，眸光很平静，有一瞬间又变得很沉：“贝尔，那你的第六感认为赵越是真的叛逃了吗？”
于贝尔嚼着巧克力棒沉默一会儿：“比起我的第六感，这个问题你去问鲁鲁更有保障一些。”
许煜凡：“她多半没敢预知，就算知道了也不会说。”
“嗯……”于贝尔靠在椅背上，扬起头，或许是因为嘴里叼着巧克力棒，她刻意放轻的声音有些含糊而失真：“说实话，我也不知道。”
“但说实话，无论是哪种情况，好像都挺合理的。”
“毕竟，他不是别人，他是赵越啊。”
“是啊……”许煜凡同样靠在椅背上扬起脑袋，“咔嚓”一声咬断巧克力棒，轻声道：“他是赵越嘛……”
——
东欧的冬季来得比东亚要快一些，而在这块截然不同的土地上，仿佛空气中的颗粒物含量都比华国要高，空气中满是硝烟与尘土的味道。
叶斯宸一下飞机就皱起了眉，在空气中轻轻嗅闻。
然后他转向千素：“闻到了吗，狐狸？”
千素身上裹着严严实实的棉袄，手里还揣着一个电暖宝，脖颈上围着一圈毛茸茸的雪白狐裘，跟个球似的，可惜即使被裹成了这幅模样，她依旧以一种极小的频率细细发抖。
她点了点头，轻声道：“战争、鲜血、**的味道……”
于贝尔不停地搓着手，在原地蹦跶：“嘶，好冷啊……果然，不管来多少次，我都很难适应这里的气候。”
毓鲁鲁在她头上拍了拍：“小南方人。”
在这一处几乎不能算作是机场的地方，视野极其开阔，叶斯宸眯了眯眼，看见了停在不远处的派送车。
来接机的人似乎担心他们认不出来，特地拉了一条横幅（事实上根本不需要，方圆百里找不出第二辆车了），上面是中文和他们本地双语种的欢迎语——不知道出自谁手，歪歪扭扭的。
而在一旁等候的两个大概是审判部门的人员笑盈盈地走过来——一张嘴叽里呱啦说一大堆他们听不太懂的话……
叶斯宸沉默了片刻，歉意地比了一个“稍等”的手势，转向其他人：“你们谁被派来过这里来着？”
于贝尔举了一下手。
叶斯宸：“翻译一下……”
于贝尔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我也听不懂多少来着，上一次被派过来的时候是和东欧地区的赏金猎人合作，有好几位都会说中文，这一回没有……估计是因为都被派到东亚去支援了吧？”
叶斯宸看了希尔欧斯一眼：“希尔，你听得懂吗？”
希尔欧斯摇了摇头：“我没有来过这里。”
当沈渔的视线落过来的时候，奥斯汀第一时间举起了双手：“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相信我宝贝儿，虽然东欧美人儿很多，但是这地方我确实没来过。”
米迦勒在一旁唯恐天下不乱地补了一句：“当然啦～这地方的规格不太符合我们伯爵大人的猎艳标准不是吗？”
奥斯汀一边哂笑一边不动声色地踩了米迦勒一脚，米迦勒早有预判，往毓鲁鲁身边挪了一步，没让他得逞。
叶斯宸无声叹了一口气，让祁非理掏耳麦和东亚审判总局的翻译员对接－－除此之外好像也没有其他办法了，谁让安弥粗心大意没给他们安排一个翻译员。
祁非理掏出来之前，一直一言不发站在最后的上官蜉蝣走上前来按住他的手，以相同的本地语言对来接机的审判人员说了一句话。
审判人员看到她的时候愣了一下，随即变得惊讶，最后化为极度的欣喜，几乎是蹦了起来，语速很快很激动地拉住了上官蜉蝣的手开始叽里呱啦……手舞足蹈，双眼放光。
其他人安静又匪夷所思地看着他们，显然对眼前这个场景相当不解。
眼见这位审判人员依旧没有任何停下来的趋势，上官蜉蝣抬了抬被他握住的那只手，淡淡竖了一下食指。
那位审判人员便收了声，但依旧乖巧而满脸笑意地看着她。
叶斯宸上下打量着上官蜉蝣，微微挑起一边眉，总觉得事情不简单：“蜉蝣，你……也被派到东欧过？”
上官蜉蝣指了指派送车：“有什么话上车问吧，别耽误时间了，他是东欧审判局分局的技术人员，是来接我们去这个地区的分局的。”
然而到了车上他们也没找到机会问，因为上车之后，那位技术人员又开始叽里呱啦了……
叶斯宸一手撑着脑袋，眼睛眯了眯。
他一只手手肘不动声色地杵了杵祁非理，祁非理心领神会地摸出耳麦，暗中操作了一番……半分钟后，除了上官蜉蝣之外的赏金猎人们都戴上了耳麦。
然后几个人开始以一定的频率敲击耳麦，远在东亚的安弥摸来一张纸，把他们敲击的频率转换成摩斯密码，五分钟后，东亚审判局总局的多语种翻译人员接过了安弥手上的耳麦。
然后在翻译人员的帮助下，他们终于听懂了这位东欧审判局分局人员和上官蜉蝣的对话——虽然这场对话自上车至今仍是单方面的……
东欧审判局分局人员：“泥鳅姐姐，真的是好久不见啊，我真的好想你啊，我怕打扰你，一直不敢联系你，只能向安局长打探你的消息，他说你在执行一项很危险的任务，我很担心……”
“泥鳅姐姐，你现在是一名赏金猎人啊，好厉害！我从小就知道，你一定会成为一个了不起的人，你和我们都不一样，你不该属于这里……”
“泥鳅姐姐，这么多年你过得好吗？其他人呢？他们过得怎么样？嘿嘿，一定都过得很好吧，反正肯定比我们从前好多了，安局长真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啊，帮助了我们那么多孩子，哦，上帝，你简直没有任何理由不让他上天堂……”
上官蜉蝣一直沉默着，看着窗外。
“泥鳅姐姐，我知道东亚会派赏金猎人来，但是我没想到你会来，既然是你来，安局长怎么不提前跟我说一声呢……”
很显然，如果没有人打断他，他可以一直说下去，并且他对于上官蜉蝣的毫无回应也不怎么介意的样子。
上官蜉蝣闭了一下眼——哪怕那个瞬间和眨眼一样短暂。
“阿比盖尔，你为什么要回来？”她如此说着，玫红色眼睛自上车后第一次投向他的方向。
她搞不懂，她真的不懂，明明当年她离开的时候很认真地嘱咐了每一个人：“离开这里，离开这个贫民窟，离开这片淤泥，像白鸽一样，飞到任何你们想要去的地方，永远不要再回来了，明白吗？”
她语气眼神都挺平静的，但从后视镜里和那双眼睛对上视线的一瞬间，阿比盖尔还是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他小声说：“泥鳅姐姐，你生气了吗？”
上官蜉蝣收回视线，再度看向窗外。
生没生气不知道，但她现在大概确实是心情不太好，不好到没发现这辆派送车里有点过于安静了……
戴着耳麦吃了满嘴瓜的赏金猎人们现在不太敢说话，原本打算问的问题也因为心虚根本不敢问出口，而三位吸血鬼殿下压根从头到尾没听懂，处在状况外，但直觉车内气氛不对，也就不贸然开口。
忽然，叶斯宸咳了一声：“蜉蝣，你和这位东欧审判局分局的技术人员……认识？”
上官蜉蝣侧过头，支着下巴看着他。
然后她懒洋洋地伸出手，在叶斯宸猫耳上点了一下，收回来的时候，指尖上掂着个微型耳麦。
叶斯宸：“……”
上官蜉蝣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一下嘴角。
……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接下来的时间里，赏金猎人们度过了他们目前为止的人生中最难熬的十五分钟。
抱歉大家，来晚了（轻轻跪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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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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