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的女公爵殿下都在我手下丧命了，你们应该不准备动手吧？”
游青冥咳嗽着，抹去嘴角的血液。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站起来，眼尾扫过废弃工厂里的吸血鬼骑士：“虽说我现在确实很虚弱，但你们非要斗个你死我活的话，赔上性命把你们全部葬送在这里我还是做得到的。”
“认识【冥猫】之后我就没再杀过吸血鬼……”他轻轻勾起嘴角：“希望你们不要再让我破例哦——”
吸血鬼骑士抬手扶住腰间的佩刀，一只手握在刀柄上，忌惮而戒备地看着他。
游青冥把额发往后拨了拨，意味不明地低笑一声，拖着步子慢悠悠地往外走。
这里没有信号，他的通讯设备全部丢在了外面。只能自己走出去然后到有信号的地方再和审判局联络了。
他忽然停住了脚步，抬手捂住嘴，整个人一颤——浓稠而颜色暗沉的血从指缝里淅淅沥沥地渗出来。
游青冥冷淡地看着满手的鲜血——希望他可以撑到那时候吧。
他继续往外走。
身后传来珀尔的声音：“她死了么？”
“嗯，死了。”游青冥回答道，头也没回：“怎么？你要替她报仇吗？”
珀尔：“哥哥。”
游青冥不置一词，没听到一般无动于衷地向前走着。
“哥哥……”
丛林里的地形稍显崎岖，放在平常当然没什么，但对于现在的他而言有些困难。
他尽量加快脚步，把那个废弃工厂和成群的吸血鬼骑士远远甩在后面。
当然，虽然他并不想承认，但最主要还是……
“哥哥！”
杂草被风声跌跌撞撞地辗过，窸窣作响，珀尔追了出来。
游青冥充耳不闻。
“哥哥，求你……”
“哥哥，我受伤了，好痛……”
“哥哥，我从来不知道自己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意义是什么，从来没有人告诉过我，连出生都是不被期待的！”
“妈妈说她很爱我，说我是她最心爱的孩子，为了让她满意我什么都做，但我渐渐明白那只不过是因为我对她有价值……”
“我原本就一无所有……现在，连你也不要我了么？”
珀尔的声音哽咽起来，带上了不甚明显的哭腔：“是的……是我的错，我太贪心了……”
“对不起，哥哥，我……我不想伤害你的，可是我害怕，害怕你像妈妈一样，总有一天会为什么人或者什么事放弃我，会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离开我……”
“我其实知道总有这么一天的，可是你对我太好，好到我想要逃避，想让这一天慢一点到来……”
“可是，你总会发现的。”珀尔泪如雨下，泣不成声：“因为……因为我是一个吸血鬼啊，你怎么可能真正把一个吸血鬼当妹妹呢？”
游青冥蹙了蹙眉，看起来想说些什么……
珀尔跌坐在草丛里，喉间发出一声绝望的低吼，仿佛被丢弃的小兽一般，声嘶力竭地呐喊：“我爱你啊青冥！！”
游青冥脚步一顿，脸上彻底失去了血色。
她把脸颊深深埋进手掌里，控制不住地抽噎着，浑身发抖：“我爱你，游青冥。”
“我爱你，我爱你啊……”
她抹了抹眼泪，从草丛里爬起来，跌跌撞撞地朝游青冥奔去。
她速度越来越快，连眼泪都被吹散在风里。
“游青冥！”
被她从身后一把抱住，游青冥踉跄了一下，随即笑了一声，听不出什么情绪地问道：“你知道什么是爱吗，蠢货？”
珀尔也不回答，只是一遍又一遍地重复道：“相信我，我是一个吸血鬼，但是我爱你，我爱你啊……”
游青冥忽然笑了下，声音小得像一声叹息：“是么？可是，我一辈子……”
珀尔太悲痛，没能听清：“青冥，别放弃我，别离开我，骗我利用我都可以，别不要我……我爱你，我爱你……”
“闭嘴……你听不懂吗？蠢货！”游青冥一下子拔高了声音：“我说我一辈子都长不大！”
鸟类受惊地啼叫，“噗噜噜”地拍着翅膀从树冠飞走，丛林里一下子寂静下来。
他低声道：“我一辈子都长不大……”
“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我一直会是这个样子，我一辈子都是这个样子……我十二岁是这个样子，我三十岁是这个样子，我八十岁还是这个样子。”
“我到死，都是这个样子……”
“一辈子都长不大。”游青冥苦涩地勾了勾嘴角，笑得比哭还难看：“因为我是巫师和蛊师的孩子。”
良久，不听珀尔的回答。
游青冥毫不意外地低下头，伸手想把她抱着自己的手臂松开。
但是，忽然，珀尔死死勒紧了双手，把脸埋进了身后的布料里，犹带哭腔的声音又轻又闷：“那不是很好吗？”
游青冥一愣。
珀尔的声音，带着一种难言的喜悦：“我是吸血鬼的孩子，而你是巫师和蛊师的孩子……”
她抬起头，眼睛很亮，满眼藏着希冀：“多巧啊，在你的有生之年，我们俩都长不大！”
听不到他的回答，珀尔的眼睛一点点暗下去。
她强压着失落强颜欢笑：“对不起，现在我们都还小，我不该这么说话的，只当你的妹妹就可以，只要你可以永远陪着我，怎么样都可以的。”
是啊，他说阿妮维娅脏，可是对他怀着这样心思的自己，又和阿妮维娅有什么两样呢？
“可是你骗了我，珀尔。”游青冥微微侧过脸。
“你知道吗？我把不把你当妹妹，疼不疼爱你，把你看得多重和你是不是吸血鬼没有关系。”
“我很失望，阿卓。因为你接近我带着目的，你当我妹妹是为了杀我，而我被蒙在鼓里，掏心掏肺地对你好，这于我而言一点都不公平。”
“坦白来说，现在回想起来我们为数不多的相处时间里……”他平静的声音，半分波澜也没有的语调在珀尔听来是如此的残忍：“我甚至分不清你哪一刻是真心，哪一刻是假意。”
“我现在都在控制不住地怀疑你说的每一句话，做出的每一个举动是不是有什么其他目的。”
“这已经注定了我这辈子再也做不到完全相信你了。”
“我不会抓你，也看不得其他人伤害你，但我不可能再毫无芥蒂地把你当妹妹了。”
珀尔心脏倏忽一阵抽痛。
——在这一刻，她明白了心口那一块缺的是什么，有的东西，失去了就再难拿回来了。
珀尔淡淡苦笑起来，随后她点点头，像是释然一样声音平静下来：“那你就怀疑我吧。”
“你就当帮审判局排除一个潜在的隐患，像那只猫贴身看护血皇殿下一样看护我，可以吗？”
“你不用完全相信我，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拔掉我的血牙，给我戴上镣铐和锁链，把我关在家里，然后心怀芥蒂地和我继续相处……”珀尔的神情几乎带着一种卑微的祈求，像是不死心地向他讨要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这样可以吗？”
游青冥转过身，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你确定吗？”
“我不会拔掉你的血牙，但是我会给你戴上电极手铐，我会时时刻刻派人监视你，你一辈子都要面对我的怀疑和猜忌，可能比在阿妮维娅身边好不了多少，你真的愿意吗？”
珀尔坚定地直视着他的眼睛，很急切地回答：“我愿意。”
她犹豫了下，抿了抿唇：“但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游青冥不置可否，平静又沉默地看着她。
“可以假装你还把我当妹妹，继续叫我阿卓吗？”
游青冥怔了下，随即转过身一言不发地往前走了。
珀尔的手掌攥紧又松开，手指蜷了蜷，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她忽然没有了追上去的勇气。
忽然，前面的人不咸不淡地开了口——
“可以。”
简短且没什么情绪的两个字，在她听来宛如晨曦里教堂敲响的圣音。
珀尔像被眷顾的孩子一样，不敢置信地站在了原地。
走在前面的人咳嗽着，回了一下头：“站在那里干什么？回家了。”
祝你们永远平安健康，不被辜负
注：珀尔的名字念（po），划重点——第四声，琥珀的珀，不是（bo）（敲黑板jpg.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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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爱与宽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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