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家里什么都没有,走了便是走了,毕竟她一直是个孑然一身的人,没有什么可留恋的。
只是上一世她离开山头时没有将王阿嬷的玉珏带上,这一次她把它挂在脖颈间,藏进衣服里。
她的名字里也有“玉”。
阿嬷说过,她生于饥荒,她的娘亲带着她逃命,逃了好远才来到了这里,只可惜,到了这里时她已经精疲力尽,倒了下去。临死前她将沈苍玉托付给了王阿嬷,求她将孩子收留下去。
她的名字是她娘亲起的。
她出生的地方尽是黄土,连年大荒。她的娘亲识不来几个字,但也知道,当山边飘满绿色,一片苍翠的时候,人就能过上很好的生活。
于是娘亲为她的名里添上一个“苍”字,玉也是她能想到的最美好的东西。
沈苍玉,她的名字由此而来。
这个名字给了她好运,确实让她远离了饥荒,过上了好日子。
她抬手,隔着衣服按向胸前的玉珏。她这一条命承载了许多故去的人的期盼,对她来说,对他们来说,都很重要。
边缘角色的命轻如鸿毛,但她不认可,明明他们每个人的存在都很重要。
沈苍玉收起拐杖,坐在一块厚布上滋溜一下从山上滑了下去。比起一步一个脚印走下山去,这种方式下山显然要更迅捷轻松。
她扯着厚布的两个角控制着方向,速度快得像疾风,划出一道带着雪雾的残影。
被惊起的鸟雀振翅而飞,小兽簌簌地往树上爬去。
她估算了一下脚程,这样连夜赶路,等到天亮的时候她就能抵达山脚下,赶往远处的城镇。到了镇上,她将身上带下来的皮草全都卖掉,就能赚来一笔钱财来买一匹马。
有了马,她就能更快赶到昆仑。
她滑过最陡峭的山坡,逐渐转入平地,厚布的冲劲消失了,她便站了起来,将布拿起了抖掉上面的雪,再将它卷好挂在背囊上。
等过了这一片平地,找到新的陡坡,她还能再借一把势滑雪下山。
沈苍玉这样想着,刚走出两步,她便眼尖地瞧见不远处的林子里飞鸟扑腾而起,虽没听见动静,但她也隐约意识到了不妙。
她别过背包,从里面拿出自己的斧头,向着那个方向走去。
*
头戴毡帽的老汉抱着孩子撒腿跑着,被他抱在怀里的小丫头紧紧抱住他的脖子,一双眼睛从他肩上抬起,看向远处逐渐逼近的老虎。
“爹,它追上来了!”丫头大喊着。
“快丢!继续丢!”老汉喘着气指挥道,他早就跑得两腿发酸,但为了活命,脚下的速度有增无减。
听见老汉的指令,丫头从布袋子里掏出一块还带着腥气的肉,用力朝着老虎的方向掷了过去。
闻到了肉的血腥味,老虎移开了视线,跑向那块肉,牙齿一咬将肉块叼了起来,砸吧两下,肉块就吞进了肚子里。
这丁点儿肉块只够它塞牙缝,吃完以后,它又向着两人的方向追去,等着下一块肉的到来。
他们想用这种方式拖延时间,也期盼着这些肉能填饱那只吊睛白额大虫的胃,好放他们一马,让他们死里逃生。
他们上山就是为了猎点儿野味,好让接下来几天吃个饱饭。
好不容易,他们猎杀到了一只野猪,刚将那只猪剖开装进袋子中,血腥味就引来了一只老虎。
他们将剩下的野猪丢在地上,趁着它还在撕咬那只野猪的间隙,赶紧向着山下跑去。
谁知,那只老虎吃完一只野猪还不够,居然循着气味追在他们身后过来了。
若它只是馋他们手上的猪肉还好,只怕它是想将他们也一并吞进自己的腹中。
一路上他们不停往外丢着肉,延缓了它的脚步,但那只大虫却紧追不舍。如今他们手上的肉也寥寥无几,这些肉块全数挥霍殆尽以后,下一个进老虎肚子里的就轮到他们了!
丫头在袋子里掏了两下,扭头说:“爹,只有一块肉了。”
听到这个消息,老汉心里一凉。他们如今离山下还有好一段距离,只怕他们真的撑不下去了。
他的视线从一旁的树上扫过,目光锁定了一颗井口粗的大树,他抱着孩子就往树的方向跑去,精疲力尽前,他一把将孩子推到树上:“快,爬上去!”
丫头手脚并用,攀着树干向上爬去,等爬上了高高的枝丫,她回过头去朝自己的爹伸出手:“爹,我拉你上来呀。”
一个小丫头,又怎么拉得动他。
老汉只是摇了摇头,朝她说道:“丫头,把肉给我,让我去会会它。”
装肉的布袋子从树上抛下,他接住袋子,扭头看向不远处的老虎。
他掏出肉块远远抛去,但这一次,老虎没有被肉块引走视线。
它听不懂人类的语言,但它能够看懂眼神里的情绪,它感受到了老汉眼里的杀意,以及杀意中掩盖的恐惧。
这个小小的人类居然敢对它出手?
老虎张了张嘴,露出自己的獠牙,懒懒地向前迈出两步。
老汉抽出挂在腰侧的箭,搭箭上弦,对准了老虎的眼睛。箭矢破空而出刺向老虎,老虎敏捷地向一旁躲去,后脚跟刚落地,又一支箭向它刺去,擦过它背部的皮肉,划开一道口子。
这下老虎终于被激怒了,它撒腿朝着老汉扑去。
“抱住树干!”老汉喊道,然后溜身向一旁躲去,和老虎来了一个秦王绕柱。
老虎一抓扑空,利爪剐在了树皮上,狠狠削出了几道口子。
树皮飞溅,带着整棵树也摇晃几下。丫头尖叫一声,还好她抱得紧,不然这下得从树上摔下来。
树皮勾疼了老虎的爪子,它嗷叫一声,只见老汉借着这个机会,奋力挥着砍刀砍向它的前足。
经常打猎的都知道,这些野兽的脑壳比石头还硬。在近身缠斗时,如果无法正中它们的脖颈和心脏这些要害,最好是先想办法弄伤它们的四肢,阻止它们的行动。再想办法制造伤口,拉开距离,拖延时间,拖到它们精疲力尽,拖到它们失血而亡。
老汉躲闪不及,手臂上被狠狠挠了几道血口,血液瞬间从伤口处涌出。闻到血腥味的老虎吼叫一声,继续向老汉扑去。
老汉顾不上检查伤口,赶紧闪身躲过这一击,差一点,他就被老虎拍中了脑袋。
人类的脑袋和这些野兽可比不了,他们的脑袋像瓜皮一样脆,这一掌要是拍实了,那就是瓜熟蒂落,汁水飞溅。
只可惜,他躲过了脑袋,却躲不过身子。老虎的尾巴一扫,他像是挨了一鞭子一样,人横飞摔在地上。
这下他是真的躲无可躲了。
老虎哈着气,抬爪向他拍去。
突然,一把斧头横空而出,在空气中划过一道银光,狠狠劈在了老虎的背上。
斧刃入皮三分。
老虎发出一声惨叫,向一旁踉跄几步。
丫头抬头看去,正好看到不远处站在树旁的身影。
她戴着兔毛小帽,身上裹着披风,绒毛之上,一双眼睛映着月光,亮得惊人。
她抬起手,念道:“心术,袖里乾坤。”
下一刻,原本还劈在老虎身上的斧头突然消失,鲜血从没有堵塞的伤口里喷涌而出,溅了一地。
沈苍玉手一招,那柄斧头又出现在了她掌心。
她弓步后撤,腰眼发力,斧头再次破空而出,向着老虎的方向劈去。
再中一斧头,老虎的脚步晃荡几下,开始意识到这个不速之客的难缠,它心生退意,后撤几步,想要尽早离开战场。
但沈苍玉怎么可能让它逃脱,这可是到手的猎物,虽然身上被她砍出了几道口子,但卖出去还是能卖好几个钱。
她盯着那只老虎,突然心生一计,她解下挂在腰间的水囊,摘下壶口,将壶口的方向冲着它。她在脑中回忆着仓管长老的手势,生涩地模仿起来。她的手指转动着,手中术诀的手势不断变换,从生涩到流畅,越来越快……
她两指并拢 ,指向老虎远去的背影,喝道:“壶中日月!”
下一刻,她感觉到气流在她的体内飞快地转动着,如山洪倾泻一样向着她指尖的方向涌出。
一股浓烈的空虚感传来,她感觉到自己的内脏在收缩,一抽一抽发疼,腥甜从喉间涌上,被她硬生生咽了下去。
她盯着老虎的身影,目光如炬,两指发狠地指着它,丝毫也不动。
还在拖着腿奔跑的老虎身影突然顿住,影子开始拉长,最终化作一道烟雾,被吸入沈苍玉的水囊之中。
老虎收入囊中,她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随着她呼出这一口气,浑身的骨头和内脏都在发疼,这是心术消耗过多的体现,但沈苍玉不在乎。
她捏着手里的水囊,只觉得难以言喻的狂喜几乎要从心头涌出。
她成功了!
她只看了一眼仓管长老的术诀,她就能使出“壶中日月”了!
袖里乾坤只能装死物,但壶中日月却可以装活物,不仅能将别的活物装进容器里,还能将自己也装进去。有了壶中日月,她再也不怕风餐露宿,只要有一只水囊,她就能度过一个安稳的夜晚。
果然,就像裴文景说的那样,所有人都能学习心术,无论是仙人还是凡人。
心术只是一种术。
即使没有人教她,她也能将这些心术偷师过来。
只要她想,她就能学遍全天下的心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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