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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2章

少年醒过来的时候,懵懵间看到的是陌生房间的床幔和昏黑紧闭的木窗,再一转头,是那魔女嘴角一勾盈盈的笑,他先是一怔,反应过来自己之前经历了什么,差点让他再昏了过去。

英璧箭步上前,一手捞住他说:“别晕”

小臂轻揽这少年的背部,肌肤隔着衣料也能感受到他强劲的肌肉,而手稍微再内移一寸,就能准准摸中少年的脊骨,生得那叫一个正,背肌不薄不厚,恰到好处。

英璧细细品鉴了一番,心里感叹道:真是修道的好根骨,难遇的奇才。

英璧刚刚在他人背上的小动作,对方岂会不知。英璧起身便看到身下的人眼瞳跟耳朵一样红,恶狠狠地盯着她。

她心虚地收回手,毕竟不顾他人意愿,把人拐走是她错在先。但是谁叫这人不听解释,老是想砍她,这样转念一想,她似有底气般的微微挺起胸膛。

她把散下来的床幔拢回去,斜靠在了床旁,对着床上那一脸屈辱欲死,手上紧紧掐着诀的人说:“从今天起,你跟着我。”

眼神触及这少年发髻的白玉道簪,目光下移到他那气质卓越的身形,看出来这少年从前过得不错,补充说到:“放心,跟着我吃香的喝辣的,不会亏待你的。”

虽然英璧本人还没来得及品尝人间的吃食,不懂香辣到底是何滋味,但在魔界,那几个陪她玩的烟魂们在人间活过,这些句子都是她们说过的。英璧自觉话百分百没错。

谁知那少年脸色愈发难看,一手推开了英璧。

他气势汹汹,身形如燕冲到房间中央的八仙桌,搜索可用作武器的物件,提起茶壶,一边喊道:“我是不会屈服的,我生是天道宗的人,死也要死得干干净净。”话没说完,手中诀已成,他朝床边站着不动的魔女将茶壶一抛。

那刚刚装满水的黄铜茶壶就直直地撞在了她的身上,抛溅出的也随着道诀化形为一道道火焰,砰的一声巨响,黄铜落地,火焰缠身。

少年毫不犹豫地双手打开大门,步疾成影准备离开,动作一气呵成。在他醒来后,就想好了逃离方案,引火术虽然杀伤力不强,但是非道术不可止,经久不灭,难缠得很。他深知与那魔女实力悬殊,但求一招引火术给他争取到片刻逃离时机,只要逃出去就能——

他被一股巨大的力拉扯,死死不能再走一步,他手臂爆着青筋,而手腕一圈红线正勒紧他的皮肉,因他的挣扎,勒出血痕,显得那红线更粗更紧。

他几近脱力,单膝跪地。

他回头愤恨地看向英璧。

火焰依旧缠绕她的身上,却一点没有显出攻势,火苗像个腼腆的小姑娘,安安静静地轻依其身上,偶尔跳跃晃动,焰光映在英璧的脸上,她不笑不怒,显得十分威严。火星在她金衣身上简直要衬得像血曜石,华贵非凡。

她慢悠悠走向他身旁,他单膝跪地喘息,她也随他单腿屈膝,二人目光平视。

不知是不是因英璧身上的火焰,在二人无声的靠近中,他脸上有些发热,气息逐渐不稳。

英璧掸尘般拍灭了身上的火,一双眼睛盯着他,说:“我不是坏人,你不必老想着逃跑,有什么我们可以坐下聊聊。”

在她眼里,这些术法都是小孩子闹脾气用的,还得是三百岁以下还没怎么修炼的小魔。而少年的做法就跟淘气的小妖一样。

少年怒而又怒,指着还差一尺就能逃出的门说:“不是坏人?呵,那你把我抓来魔界囚禁起来,不就是为了强迫羞辱我吗?!”

他那骨节分明的手愤怒地指向敞开的大门,随后一个头系布巾的小二哼着歌在走廊干活,出现在二人视野中。

小二瞧见了这户的光景,扬起个十分热情的笑容,又小心地贴在门口弯腰问道:“两位客官是有什么事儿需要吩咐的吗?”

这小二明显是个凡人。

他身后的英璧说:“哦,茶壶洒了,换壶新的。”

小二收拾的动作十分迅速,临走的时候还周到的合上门。

少年等了好几秒才说:“...这里不是魔界?”

英璧见这人脸露茫然,一个术法将人扶起来,再送回到床上。

二人手腕间的红线又不见了,英璧见他神情复杂地望向自己,而那人发现自己被察觉到后,又立马扭头回避。

以前她身边人喜欢给她送一些抓来的小动物供她玩乐,有的气性大能把自己怄死,有些胆子小,吓得不敢进食。

她第一次正儿八经接触人,不想把人当玩物,也不想把人给吓出个三长两短。她感受得到对方的灵魂十分纯粹温暖,没做过坏事,刚刚一番大概是种族沟通障碍,她有信心能跟这人做朋友。

英璧落座窗边的美人塌上,一双眼睛牢牢看向他,说:“我说了,我不是坏人,我看你晕倒了,听说人晕倒了就需要休息睡觉,我从荒山走了几十里才找到家客栈。才把你放下给你疗完伤,醒了以后你又要死要活的。”

床上那人先是一愣,然后跟小猫一样冷冷哼一声。

英璧只手撑脸,继续认真解释:“我留住你,是想解释清楚,我刚刚并未害人,只要你不再有偏见我就放你走。”

对方冷哼道:“强留他人的魔族,我看也未必有偏见。”

英璧一下就来气了,什么话?要不是他跟个石头一样固执己见,她至于强留吗?

强留怎么了?她还就要强留!

英璧也学他冷哼一声,说:“天道宗是吧?”她刚刚把人抱放床榻的时候,可是看到了他腰间系的玉牌。

英璧手一抬,那玉牌就从他腰间自动解下飞入她的手中,床上那人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焦急。

英璧细看手中还带着温度的玉牌,玉牌雕刻极为古朴有力,有大家之风,正面刻着“天道宗”,背面遒劲有力地刻着

“楚问荆。”

念完这三个字,英璧内心拍胸膛,还好这三个人字她认识,气势没输。

英璧说:“玉牌我没收了,你要是还这样,我就——”

楚问荆见她提及自己门派,心系山上的师弟师妹,正色;“你有什么冲楚某来,与他人无关。”

英璧见他一副紧张兮兮的样子,就差把“师门是我的软肋”写脸上了。

英璧“好!你要是逃跑一次,我就给天道宗去信一封。”

楚问荆神情冷淡,回答她:“我的同门不会被你轻易激怒的,你还是放弃下战书这条路吧。”

英璧摇摇头,眉眼含笑:“谁要下战书?你看起来很注重自己的清白名声,我当然是写封情信,信里就写楚某下山,遇见了一名魔族女子,从此爱慕难舍,自请离山。”

楚问荆睁大了眼。

英璧双手交握,回想人间话本里的小姐是怎么跟家里决裂的,继续描绘:“你肯定要说‘他们才不会轻信,自会下山寻人问个清楚’待他们一来,我便封住你的经脉,下只傀儡蛊入肚,到时候你说什么做什么不就都在我的计划中。”

英璧似乎幻想出了画面,一个白衣男子静静坐在堂中,蛊虫驱使他张口,似情难自拔地说:“我爱上了英璧姑娘,此生我非她不嫁。”

英璧背对着床,继续逗人:“然后你的师长就都没办法啦。”

英璧听见身后没声,转身一看床上人又气昏过去。

她赶紧冲上去,给人把脉,心想这人气性怎么比兔子还大,动不动就气晕,看来得回魔界拿点灵药给他补补,身体这么虚还怎么修仙。

意动形移,对于她这等境界的修士千里之行不过是一念之间。

她再次踏上魔界的地界,这次她没在路上耽搁,直直几步回了宫殿。门口猛然冲出来一位长须驼背长者,而英璧轻车熟路地一闪,便躲过了那人的冲撞。

驼背老头看见她眼睛一下又亮起来,喊道:“大人,您怎么回来了。”宫中来了几个罗刹族的使者,等着英璧去接见。但今日又是她成年可以独自离开魔界的第一天,英璧一早就推开一切职事脱缰浪玩了,只是没想到转眼人就回来了。

英璧抬手打断他,脚步未停,匆匆略过他,并交代:“我去后苑。”

后苑狸力正在老老实实地守着药山。

身似泰山的狸力低下头,温顺至极,任英璧摸头。

英璧进了药山又很快出来,回头叮嘱了狸力一句:“门口又那么多血迹,你下手轻一点赶跑就行了。”魔界的药山灵力如江波汹涌,遍布稀世灵草,引无数妖魔想冒险一搏采到灵草提升修为,狸力常年守在山门赶跑了一波又一波觊觎的妖魔。

此时,长于药山最高峰常年处于深雪中的灵草就这样被轻轻握在英璧手中,英璧身姿轻盈如燕,行走带起的风让灵草摇摆晃动。

须臾,英璧便回到了客栈。

外出的时候她早已察觉结界被人尝试突破,她丝毫不担心,以楚问荆现在的修为还不足以做到。

回到人间客栈,已是深夜子时,屋内漆黑一片,屋内静悄悄,仿佛没有人居住。

英璧将门关好,转身脖颈却触及冰凉。

英璧在黑暗中看着面前的人,说:“是受伤了吗?”

她闻到空气中一股很浓的药味,放在她脖颈处的陶瓷碎片药味尤重。

话说出口的那一刹那,她的咽喉,感应到碎片颤抖了几分。

上天赐予动物明目以捕猎,所以英璧能很清楚地看见对面的人那微垂的眼睫。

楚问荆缓缓开口:“放我走,不然我就杀了自己。”

英璧背着手,绕着楚问荆笑问:“且不说这瓷片能不能伤着我,就论——”

黑暗中,英璧上前一步握住了他拿捏瓷片的手腕,反手将他禁锢于怀中。

英璧的眼眸里似有火焰跳动般明亮,她语气十分笃定地说:“如果真的想死,为什么不在我回来之前解决?“

瓷片叮当落地

楚问荆咬牙切齿地说:“松开我”

英璧怀里正暖着,不愿放人,怀中人不肯罢休,贪玩的心性上来,她心生一计。

她说:“我们来打个赌,我许你三天期限,若三天之内你没被我找到,我再不纠缠。”

楚问荆回答得很快:“就这样,我答应了。”

虽然按照话本里面,后面还该加些赌注筹码,但见对方不喜,也就算了。

英璧指尖燃火,照亮二人脸庞,空气中只有二人彼此呼吸声。再一挥手施法行风,客栈大门应风敞开。

英璧说:“看你是休息一晚还是连夜出发?”

楚问荆当然是求之不得马上离开,拱手说声告辞便消**影。

英璧不急不慢,自己躺在了床上,双手交叉枕于颈后,大有一觉睡到三天后的架势。

第一天,日上三竿,英璧未醒。

第二天,月明星稀,英璧不动。

第三天,英璧还是没睁开眼睛,从地板上冒出个小妖,个头也就比床高一点,一只小手轻轻推动英璧的肩膀,语气着急地说:“大人,再不追,人就逃回天道宗了。”

不管怎么推,床上的人纹丝不动,丝毫看不出心急。

最后月上枝头,小妖都快哭了,英璧才缓缓起身,揉着眼睛说:“怕什么呀,进了天道宗我也能给他抓回来。”

英璧立于镜前,整理了因久睡起皱的衣摆。然后再对着镜子左看右看,难得对自己仪容上心起来。

小妖抓住英璧的手,不停地请求:“殿下,殿下”

英璧终于整理完,狠狠揉了揉小妖的头发,说:“好啦,我去去就回。”

英璧合上门的时候,屋外打更人上街,拉长喉咙:“亥时二更——关门关窗——防偷防盗——”

英璧只身站在街道中央,两旁的摊贩空空如也,街尾熄了火的灯笼微微晃动。

她闭眼释放出感知,她早已记住了楚问荆的气息。

在这条街上,他的气息十分浓郁,甚至能感知到当时他那行色匆匆路过街口那家五彩斑斓的面人摊的画面。

英璧依旧闭着眼,依迹寻人。

她看到了楚问荆在黄昏险过即将关闭的城门,看到了他浅寐于树下惹得一群树灵远远围观,看到了他艰难地渡过湍急的河滩,甚至,他还在路上智救了一名被拐卖的孩童。

英璧站在了一家农户的木门前,她闭着眼,看到了楚问荆向道谢的夫妇言明自己正在被追杀,恕不久留。

英璧有些生气,但又说不出为什么,只好悻悻离开继续寻找。

当她走到一家灯火辉明彩花攀栏的楼阁时,气息却突然断了。

她抬起头,看仔细了匾额,上面写着

春风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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