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遥歌抬头，看了眼被身侧丫鬟抱着的小奶猫，柔声道：“王府养着的小猫，怎么会有跳蚤呢，若不是王妃方才解围，遥歌今日，不知要身处何样的窘境。”
澄王妃点头，李梦楠看着王妃手语，继续问道：“那祝夫人虽刁蛮，却也是三品命妇。我既已帮你解围，你为何仍要强出头，替我说话，你就不怕她日后报复你？”
“遥歌不是强出头的性子……”陆遥歌低头，抿唇，诚实道，“我从小生长在贫民巷，见识过不少恃强凌弱之人，我不在意别人如何说我，可就是见不得坏人欺负好人。”
澄王妃笑了，比划着手语问她：“你怎知我就是好人？”
“王妃去郊外，为伤残的弃童选址，一是因为清廉，经费不够；二是因为舍不得那些无辜的孩童，想给他们一处温暖的容身之地。这般不是善良，又是什么？”
陆遥歌的话语，另在场众人为之动容，连王妃也红了眼眶。
“您连郊外偏僻处的小野猫都舍不得抛下，坚持抱在怀中带回府里，这份善良，便值得遥歌为王妃出头。何况……”
陆遥歌抬起头，朝澄王妃笑了笑，“何况我发现了那祝夫人的弱点，她若不想我告发，便不敢拿我怎样。”
“遥歌，你真厉害！”李梦楠上前一步，再次拉住陆遥歌的手，“你是怎么发现她弱点的？你说的装旦，可都是真的？”
“我……”
陆遥歌刚想开口，又看了眼座位上的澄王妃，祝夫人和装旦勾结之事，实在不够体面，怎能拿上台面，当着澄王妃的面来说？
如此一想，陆遥歌便拍了拍李梦楠的手，朝对方笑了笑，“等过后跟你说……”
“如此也好，”李梦楠赞许一笑，眼尾扫见墙角桌面上的檀木盒子，纳闷道，“咦，这是何人留下的？”
“是我……”陆遥歌走过去，捧起桌上的木盒，来到李梦楠和澄王妃面前，不好意思道：“今日来得匆忙，只备了份薄礼。虽不及其他官眷的金银首饰，却也是遥歌的一片心意，还望王妃不嫌弃。”
李梦楠上前接过盒子，轻轻取下上面的盖子——一对精美灵巧的十二生肖刺绣枕套赫然呈现在眼前。
“遥歌，”李梦楠面露惊讶，“这十二生肖枕套，皆是你自己绣的吗？”
陆遥歌点了点头，语气谦虚：“我知晓府中定有许多手艺精巧的绣娘，在刺绣这方面，我实在有些班门弄斧……但这枕套是用上好丝绸所制，上面的十二生肖图都是我精心设计过的。莫说是长安城，就算整个中原，也再也寻不到第二套一模一样的枕套。”
“精巧！当真是精巧！”李梦楠捧着递给澄王妃看。
澄王妃原本严肃的面容上，缓缓扬起了笑容，也情不自禁地接过枕套细细端详。
这枕套上虽绣有十二生肖，可王妃和王爷的生肖却单独放在中间，另外十个生肖环绕在外侧，恰好形成一个心形，隐隐透着“心心相印”之意。
澄王妃见状甚为欢喜，连忙比划着手语，似在同陆遥歌道谢。
李梦楠抬头笑道：“王妃很是满意，说你当赏！”
“如此真是折煞我了，”陆遥歌连忙摆手，“您别这么说，这是给王妃的谢礼。王妃在我这儿订了那么多刺绣香囊，我也一直想回谢王妃，王妃不嫌弃便好。”
澄王妃似乎很喜欢陆遥歌，她站起身，走到陆遥歌面前，眼中满是柔和的笑意。
李梦楠在一旁转述道：“你今日能来赴宴，王妃很是欢喜。作为对你回礼的报答，一会儿青黛会带你参观王府，遥歌，你可在这里四处走走，散散心。”
陆遥歌侧过头，看向窗外，这才发觉方才的雨不知何时停了。
她转回头，同澄王妃和李梦楠笑道：“如此甚好。遥歌在这里，便感谢王妃和李姐姐了。”
陆遥歌那边跟着丫鬟青黛出了门，澄王妃这边却又坐回到座位上。
李梦楠比划手语问道：“王妃，您对遥歌姑娘，可还满意？她，是否通过了您的考验？”
澄王妃目光定了定，点点头，用手语回复：“满意。如今看来，陆遥歌的确是可用之人。我们身边多一个市井帮手也是好的，方便日后王爷在民间的舆论造势……”
雨后的空气散发着青草的清香，陆遥歌跟着丫鬟青黛在王府的后花园里游览。
那丫头见澄王妃喜欢陆遥歌，边走边恭维起她来：“今日还好有姑娘在，往日这祝夫人在府中作威作福，王妃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今日总算出了一口恶气！”
陆遥歌有些惊讶，侧头问青黛：“那祝夫人可是跟王妃有嫌隙？为何要对王妃这般不依不饶？”
“都怪那个侧妃！”青黛嘟囔道。
“府上的侧妃，是祝夫人的表妹！我们王妃刚入府半年，侧妃的父亲便将其塞入府中！我们王妃不生育，是不想生出个聋哑的小世子，给王爷添负担。这侧王妃可倒好，明明看着壮壮实实一人，肚子却十分不争气，来王府一年后，竟被太医诊断出了不孕之症……”
“说起来，也算是个可怜人……”陆遥歌怅然，问道，“那侧妃既然是祝夫人的表妹，祝夫人该恭敬王妃才对，为何这般刁难她？”
“唉，别提了，”青黛四下看了看，见周围无人，便低声同陆遥歌说道，“这侧王妃诊断出不孕后，竟说是我们王妃下药害了她……之后就躲在自己房里不再出门，说怕王妃杀了她……那祝夫人竟也信了，为此打抱不平，隔三差五来王妃这儿作难。可我们王妃脾气好，不论祝夫人说什么，都从未红过脸。”
陆遥歌停下脚步，不再说话了。这偌大的澄王府里，正妃和侧妃的较量，从来不是她这个外人所能琢磨和掺和的。
青黛见陆遥歌不走了，便纳闷道：“姑娘，你怎么了？前方还有更美更好的景色，你该随我去看看的。”
陆遥歌朝青黛弯了弯眉眼，客气道：“感谢青黛姐姐带我赏景，接下来的路，我想一个人走走。”
青黛听她这般说，也松了口气，大致告诉了去宴厅和偏厅的路，便一个人偷懒去了。
澄王府的偏厅设在后花园里，陆遥歌不想再见到李菁菁和祝夫人，便抬脚朝相反的方向走。
走着走着，听到一道慵懒的男声，只觉那声音耳熟。陆遥歌走到一道门前，情不自禁地驻足。
“顾大人，今儿这是吹了什么风？您这般清风亮节的人，也来混王爷府家宴了？”
回纥敞半倚在王府的座椅上，朝顾远征戏谑道。
顾远征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声音淡淡的：“不是我主动要来，而是澄王府请我来的。”
回纥敞皮笑肉不笑，“若我没猜错，陆姑娘应是同你一道来的吧？今日雨下得这般大，有你带她过来，我便也放了心。”
听到对方提起陆遥歌的名字，顾远征缓缓在回纥敞对面坐了下来，语气严肃了几分：“你既已答应要去接她，为何却不去？”
“我有其他事情耽搁了。”回纥敞把玩起桌上的茶盏，眼底闪过一丝落寞，随即转瞬即逝，语气依旧吊儿郎当，“待我赶到时，伙计说你已将她接走。今日，算你赢了。”
“算我赢了？”顾远征站起身，不可置信地望向对面男人，冷声质问，“难道所有的一切，在你眼中只是游戏一场？你根本不在乎她是吗？”
回纥敞抬眼，瞥了顾远征一眼，扬起一侧唇角，“人生，不就是一场游戏？我在不在乎，要你管？”
“你不要再送遥歌胡人衣裙，”顾远征转过身，不再看回纥敞，厌恶道，“你们胡族服饰，并不适合她！”
“我看不是衣裙不适合她，而是顾大人吃醋了吧？”
回纥敞放下茶盏，戏谑一笑，“知道我讨厌你们中原人什么吗？明明喜欢一个人，却又表现得如此含蓄，只远远站在一旁默默守候。顾大人越是这般，我越想主动把她抢过来，就想看看到那时你的表情。”
“你若敢让遥歌伤心，”顾远征提起剑，直逼近回纥敞面前，冰冷的剑锋抵在对方下巴上，连语气也冷到了极点，“我就杀了你！”
“你就那么喜欢她？”回纥敞双眸含笑，丝毫不惧顾远征的威胁，笑着等他回答。
见顾远征不语，回纥敞有些落寞，悠悠道：“说来也是，遥歌如今住的那处宅子，明明是你的产业，你那般厌恶我，却为了她特地跑来拜托，让我用低廉的价格买下那宅子……又让我劝她搬过去。如此看来，你当真很喜欢她。”
“那宅子处处极好，你用那价钱买下来，并不亏。”
“我买来当然不亏，亏的是你，”回纥敞笑着嘲讽，面露得意，“不过我也有感谢你之事，布铺街那个店铺，果然旺我，一开始本想讹孙薄川些财的，若不是你提醒，说他有处钱生钱的铺子，我还真占不到这个便宜。”
顾远征放下利剑，回到座位，“你就继续装吧，就算我不告诉你，你也会去夺那个铺子，因为你要挖地道。”
“什么地道？那只是处地窖罢了，”回纥敞狡黠一笑，转移话题，“不过你当时告诉我这个店铺，就是在点我吧？让我去找遥歌，让她去当店铺的掌柜？”
“我并不知道你们之间的雇佣，”顾远征沉默片刻，半晌，冷静答道，“遥歌能当上布铺的掌柜，是她自己有实力，那绝不是运气，能让店铺起死回生，是因为她有经商的才能。”
陆遥歌在门外听着顾远征与回纥敞的对话，心头翻涌。
她原不知自己住的宅子、如今掌管的布铺，竟都藏着顾远征的默默周全……
他那般清冷的人，却为她做了这许多，连对回纥敞的厌恶都暂且搁置，只为让她能有安稳居所和施展潜力的机会。
陆遥歌徘徊在门外，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正踌躇间，远处一位小厮脚步轻盈地朝这边走了过来。
陆遥歌和那小厮打了个照面，只好装作路过，朝小厮点了点头，小厮也朝她礼貌笑笑。
陆遥歌往前走了几步，又回过头，见那小厮和颜悦色地敲了敲门，踏进了顾远征和回纥敞休息的偏厅里。
“回纥公子，我们王爷有请。”
回纥敞挑了挑眉，满面桀骜地站直了身子，瞅了眼顾远征，“我去去就回。”
澄王在书房单独要见回纥敞，回纥敞却并不意外。
回纥敞刚进门，王爷便让身边侍从退下，满面春风地问：“回纥公子，玉瑶今日也在府上，你可曾见到过她？”
回纥敞没等澄王招呼，径直走到座位前坐了下来，意有所指：“王爷今日邀我来，主要目的并不是请女子与我相看的吧？如今我已踏入您的地盘，您不妨与我直抒胸臆。”
“久闻回纥公子为人潇洒坦荡，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澄王也坐了下来，收敛起笑意，“我想同回纥公子做个交易，不知公子是否有意？”
“所谓交易，总得对我有益才行。”回纥敞转过头，给了澄王一个微笑，“只要交易对我有益，回纥愿闻其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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