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玄女停住脚步。
苏焉追上来:“虽说如今我府上没什么仙童了,但可巧,我最近却是闲得很,倒是可以亲自陪你绘制北荒地貌图。北荒你也从未来过,万一像刚才那般迷了路,这偌大北荒,我又如何满地找人?”
玄女想了想,点头同意。带上他也行,省得自己又迷路找不着方向。
玄女道:“那多谢苏焉上神相助。上神请吧。”
·
不多时,身着一黑一白的一男一女走出府邸。
这黑衣女子身量娇小,比她身边的男子要矮上许多,看起来虽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气质却是极高贵冷艳,与其年龄形成一种极大的反差感。她的五官像是用世间最精致的冰刀精细雕刻出来一般,挑不出半点瑕疵,已是绝色。
身穿白衣的男子一双桃花眼,眼眸微抬时眼波流转,甚是勾人。桃花眼搭配挺拔的鼻梁,偏又是薄唇,显得整张面容真是妩媚漂亮,加之一身仙气飘飘欲仙,嘴角浅浅噙笑,看起来倒是比旁边的小姑娘还要美上几分。
玄女懒洋洋一挥宽大的袖口,身前徐徐展开一张灵力绘成的画卷,这正是封阳此前所绘的八荒图,一山一水、一草一木皆还是万年前的模样。玄女指尖轻扬,手中突然出现了一只笔,只见玄女在地貌图上轻轻一点,地貌图上本是空空如也的地方出现了一幢府邸的标识。
苏焉默默地看了玄女一眼。
玄女一本正经解释:“万一你不在了,我也不至于迷路了。”
苏焉点头:“那便先从北边画起吧。”
玄女点头,正欲移步,却见苏焉接过自己手中的笔,在地图北部一处地方轻轻一点,然后手腕微动,地图北部空白的地方便出现一片大泽的标识。
苏焉解释道:“虽说这些年来我并不时常来此,但北荒的风景地貌,我大半还是熟记于心的。北荒的北部乃是一片大泽,水域甚是辽阔,此处便无需亲自前往查看了。”
玄女并不出言反对,却见苏焉似乎并无要停笔的意思,于是也并不出言打搅。
只见苏焉手腕轻颤,原本乃是空白的地方接连出现许多标识,高山、树林、平原皆有。苏焉涂涂抹抹、修修补补,很快便将北荒的地图绘了大半。
然后便是府邸之南。
玄女突然想到,南边正是自己来时的方向,不禁有些欲言又止。
苏焉看着玄女的神情,有些奇怪:“你怎么了?”
玄女摇头:“我们走吧。南方大概都是什么地貌?”
苏焉道:“离得近些的是丘陵,再往南走便是高山了。”
玄女若有所思:“高山?”
苏焉点头:“如今西北东三面皆已绘成,剩下就是南部了,这北荒图绘制起来倒是快得很。”
玄女皱眉,声音不自觉低沉了些许:“只怕这南面一时半会儿绘不完了。”
苏焉道:“这话怎么说?”
玄女道:“我刚才在南方迷路时,发现了一个山洞,里面……有些我们古玄族的**。这件事情我怕就与我之前所说的北荒异动有关。”
玄女看向苏焉:“到时候我会在绘制完北荒地貌图后先将此图送回天宫,解决完北荒异动之后,再来处理**一事。不过到时候有了地貌图,就无需再劳烦上神了。”
苏焉道:“既然我都碰上此事了,何来放任不管一说?更何况此事发生在我北荒地界,如你之前所说,我本也有责任。到时候还是我陪你一起解决吧!”
玄女道:“玄女多谢上神好意。只是……此事涉及我族隐秘,恐让上神见笑。”
虽说玄女此话说得十分含蓄,但毕竟苏焉亦是活了十几万年的老狐狸,哪里听不出她的话外之音?苏焉想了想,自己确实也没有理由再继续下去,于是点头道:“也好。到时候你若有需要时再找我也行,我随时都在。”
玄女行了一礼:“多谢上神。”
苏焉笑笑:“上神以后无需如此客气!”
·
苏焉玄女慢慢走进方才的洞口中。似乎没人来过,里面一书一纸都不曾变过。
苏焉大略看了几眼,便得出了结论:“这地方不久前刚来过人,但似乎又很久不曾来人了。”
玄女点头。
苏焉抽出石架上的一本书翻开,奇道:“这书页怎么是白的?”
玄女道:“只有本族的人才能看得见上面的字句。”
苏焉翻了翻,什么都看不见,一脸疑惑:“那上面写的是什么?”
玄女严肃道:“古玄一族修炼的方法。”
苏焉虽不是古玄族人,但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些,听此,脸色也变了。
苏焉默默地将书册放回石架上,二人突然听见洞口传来一阵声音。那声音很是微小,细细簌簌的,像是衣料摩擦石壁的声音。
那声音虽小,但在这寂静的洞穴中听起来却是有些瘆人,让人心里极不舒服。
苏焉玄女同时皱了皱眉,苏焉道:“我先出去看看,你在里面等我。”
玄女轻声道:“要去也该是我先去,你没有道理冒这个险。”
苏焉回眸,露出温暖的一笑:“等我。”
玄女拐到石架子边一个隐秘的角落,将自己的身体隐蔽起来,石架与石壁的空隙正好塞下她小小的身体。
洞口突然传来一声闷哼。
似乎是苏焉!
玄女心中着急,来到洞口,却看见一个从未见过的身影。那人背对着自己,苏焉正躺在一边,缩成一团。
玄女握紧了手中的玄光杖,玄光杖感应到主人的心情,微微亮起光芒。
那个身影听到身后的声音,转过身来。
一瞬间,玄女看清此人面容,一时心下大惊,就连握着玄光杖的手亦开始颤抖起来。
那……明明是师父!
苏焉痛苦地皱着眉头,见玄女将玄光杖指向身前的女人,却又缓缓放下。
玄女试探道:“师……师父?”
那女人看着玄女,脸上的神色阴晴不定,不发一言。
两人就这么对峙着。
玄女突然跪倒在地,眼里似有泪光:“维常见过师父!”
语气凄厉,像是有百般苦楚,却又隐忍不发。
那女人上前来,双手扶起玄女:“你是玄女吧?”
玄女有些疑惑:“师父……不认识我了吗?”
那女人淡淡一笑:“我不是你的师父。”
玄女瞬间警觉起来。
女人温和笑道:“我是你师父的孪生姐姐。”
“也就是你的师伯。”
玄女道:“……师伯?”
女人淡淡点点头,眉宇气质之间,确有古玄族风范。
女人轻轻笑道:“怎么,师侄还没缓过神来吗?”
玄女立即道:“玄女见过师伯!”
女人笑道:“快起来快起来。对了,这位是谁?”
玄女上前扶起苏焉,下意识不自觉挡在前面,道:“这位是涂山的苏焉上神,陪师侄出来处理公务的。”
女人道:“处理公务?”
玄女点头。苏焉则暗暗地看了玄女一眼。
玄女道:“玄女此次前来北荒,乃有要事在身,需得前来处理,幸得这位上神相助。”
女人“哦”了一声,对苏焉拱手道:“方才不知竟是涂山上神,失礼失礼!”
苏焉捂着胸口道:“无碍,如今误会也都结清了,只是还未请教尊姓大名。”
女人道:“我们古玄族无姓,上神唤老身寒戾便可。”
苏焉恭敬行礼:“苏焉见过前辈。”
寒戾道:“这前辈二字可不敢当,不敢当。”
玄女低声询问苏焉:“方才的伤势怎么样,看你脸色不是很好的样子,一直皱着眉头。”
苏焉笑道:“你当我这十几万年的修为都是白练的?放心吧。”
玄女半信半疑,却还是什么都没说。
玄女转过头看着自己的师伯,泫然道:“师伯,您可知道我师父她……”
寒戾沉默点头:“我知道。”
过了好半天,她才接着道:“澧水那一战,其实当时我就在那里看着……”
玄女震惊地抬起头来。
“可以我当年的实力,什么也做不了。你知道的,妹妹她继任玄女之后,其余的古玄族人的法力会越来越弱。那时我眼睁睁看着,却什么都做不了,我……”
说到这里,寒戾声音都低了,不禁哽咽起来。
玄女喃喃道:“那师父为何不待在中军呢……师伯,当时的情况你应该也看到了,师父是玄女,是坐镇后方的人,不是冲锋陷阵的将军,这个道理她不会不懂!然而,澧水一战中,她自己冲上去,与魔族同归于尽,这无疑是最蠢的办法!师父那么聪明,她不会那样做的……”
寒戾脸色一沉:“师侄,这也是这几万年来我一直想对你说的事情。澧水一战那夜,她给我托梦了。”
玄女十分焦急道:“师父说了什么!”
寒戾道:“妹妹交代了三件事。第一,让你继任玄女之位。第二,若是我此生有幸能与你相见,让我好好教导你,让你成为一个真正而合格的玄女。第三,你从今以后不要再想关于这些的任何事情了。”
“……师伯?”
玄女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师伯。虽说她长着与自己的师父一模一样的面容,可是眉眼之间的疏离感,还有她那说话的冷漠语气,却又让玄女觉得是那么的陌生。
寒戾的头发已经花白了许多,就这一眼,玄女仿佛看见了自己老去的玄女师父的模样。一时之间,眼泪又涌上玄女的眼眶。
玄女摇头,说话中已经有些情绪:“师伯难道不觉得师父的死很是奇怪吗?连我都不相信的理由,师伯难道不怀疑师父是被人害死的吗,师伯难道不觉得师父的死另有隐——”
话还未说完,却硬生生被寒戾打断:
“玄女!”
玄女一怔,不可置信看着自己的师伯。
寒戾的脸上全是冷漠与不耐烦:“如今你师父已死,便应由我来好好教导你。我不如你师父那般有好脾气,但凡我说过的话,我不想再说第二次。”
玄女流泪道:“师伯……”
寒戾面容冷酷道:“逝者已逝,便无需再多费心神。澧水一战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你身为玄女,便要担负起你的职责。处理完了公务,便回天宫去,守这四海八荒的安宁,其他的事情,不要管,更不要想!”
玄女道:“师伯这是说的什么话!自从我没了姐姐,只有师父待我如亲人般照顾我。如今我如何能不管不问!”
寒戾十分诧异:“你还记得你的姐姐?”
玄女点头。
寒戾眉头紧锁,一言不发,沉默好久方道:“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维常,你不该如此!对于历任玄女来说,这些事情,定是逐渐要忘记的!”
玄女当然知道自己的师伯所说的“这些事情”指的是什么。
玄女道:“我知道,我也知道对于玄女这个身份来说,记得这些是有违天道的。可是我……她毕竟是我的姐姐,是我的亲姐姐啊!我不想我的神生,如同历任的玄女前辈们一般……只有黑白两色……”
“玄女!”
寒戾皱眉,神情冷酷又严肃。
“看来你是自由得太久了,无人教导。你身为玄女,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自己皆要有分寸!难道你不知道,身为玄女,是不可以再记得从前那些前尘往事的吗?你如此任性不守规矩,你知不知道,会给古玄一族带来多大的祸害与灾难?”
玄女勉强笑道:“玄女明白。师伯您别担心了,我自有分寸。”
寒戾眉头拧起:“玄女,不要自不量力。方才我也说了,你师父死后,也就只有我能教导你,见我如同亲见你师父。怎么,如今便想违抗师命?”
玄女低头道:“不敢。”
寒戾冷笑道:“但愿你是真的不敢。”
玄女沉默半晌,方道:“不知师伯怎么会来此?”
寒戾道:“我一直居于北荒高山中,昨日看见一个奇怪的人往这边方向匆匆来了,所以我今天来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玄女眼睛盯着地面:“师伯,果真如此?”
寒戾眯起眼睛:“师侄,你这是什么意思?”
玄女回头看了看,发现苏焉不知何时倒在地上,昏睡不醒。
玄女蹲下来,查探他的气息。
寒戾冷冰冰道:“他没事的,只是昏睡过去了。”
玄女抬头道:“师伯为何要这样?”
寒戾道:“方才你我的谈话中,有许多古玄族的秘密,他不该听到。”
玄女道:“可他不是龙族,他是涂山狐族。”
寒戾不以为然:“我知道。可秘密就是秘密,若不是他是狐帝三子,身份尊贵,他现在还能在这里昏着?”
玄女小声说:“可他是无辜的。”
寒戾看着玄女,眼中没有一丝温度:“维常,从门道上说,你是我的师侄;从血缘来说,你亦是我的亲人。如今妹妹把你托付给我,我便要好好教导你。自古以来,玄女掌握至高无上的无穷法力,可是,这些法力若是用不好,也不失为一种祸患。”
“我们古玄族替龙族效忠,首先,最重要的一条,不论任何情况、任何时间、任何原因都不可以背叛龙族!若是背叛,不止是你,还有整个古玄,将被天道反噬,沉沦永劫!”
玄女道:“维常明白的。”
寒戾依旧不苟言笑:“其次,作为玄女,掌杀司伐,你不可以再心软,便如刚才那般。”
玄女不说话了。
寒戾道:“你可听见了?”
玄女道:“……嗯。”
寒戾道:“嗯是什么意思?”
玄女道:“听见了。”
寒戾冷笑:“正所谓知易行难。听见可容易,真正要做到可难了!”
玄女道:“维常谨遵师伯教诲,以后定会……杀伐果断,绝不心软。”
寒戾道:“再者,你不应该还记得那些前尘往事!”
玄女抬起头,清亮的眼眸里皆是泪水。
寒戾道:“你今日将我所说之言好好想想吧,维常,师伯也希望你能成为一代伟大的玄女。我说这些,也不过是为了你好。”
玄女道:“师伯……维常让您费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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