舫主后退几步,险险避开鲛人刺下的利爪。船上的人还在摩拳擦掌等着舫主落败后出手,沈逸已经率先跳起身。
和他同时赶到还有黑袍人。他们一人一边握住鲛人的手腕,沈逸立即用所有法力去压制鲛人体内的乱流,没有用。
鲛人扭转鱼尾,凌空翻身,甩开两个碍事的人。
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巨浪此时重重拍下,沈逸骂了一句,抽出腰间短刃,化做一柄长剑,踩着剑迅速飞出浪潮的攻击范围。
升至半空停稳,沈逸低头,看到碧落舫被巨浪拍的几乎要翻倒,如果不是船体用特殊材料加固过,这会儿肯定已经四分五裂了。船上的人被冲得东倒西歪,反应快的赶在浪下去前就各自升空,反应慢的这会儿才慌里慌张往外掏法器。
沈逸一扭头,见黑袍人身上一丝浪花都没沾到,稳稳悬停在不远的位置,脚底下连个法器都懒得踩,似乎完全没有遮掩实力的打算。对方看了沈逸一眼,又转开视线。
郁景彻飞过来,问:“舫主呢?让那鲛人挠死了?”
“……”
沈逸道:“应该还没有。”
刚说完,汹涌浪潮下一前一后飞出两道身影,是舫主和鲛人。鲛人追得很紧,但舫主躲得也不费力,更像是在故意遛着鲛人玩。沈逸问郁景彻:“不是说强到让你看不出深浅的人一只手就能数过来吗?你到底行不行?”
“滚蛋。”郁景彻骂道,“黑袍人我不确定,但舫主身上绝对带了遮掩气息的东西,强不到哪儿去。”
被绑在碧落舫上的一排鲛人不知何时挣脱绳索,落入海中,有力气的带着昏迷的四散而逃。这种时候没人再看热闹了,对自己实力有信心的直接冲着霓尾鲛人追去,没信心的当机立断掉头下海,去抓那群逃跑的普通鲛人。
要是能抓住一个两个的,好歹这趟不算白来。
空气中的灵力波动扭曲,以霓尾鲛人为中心,向四周迅速扩散。这种变化很细微,如果不专门留意的话很难感受到。一群不知死活的人现在往霓尾鲛人身边凑,等鲛人失控,恐怕跑都跑不掉。
沈逸踩着剑飞身跟去,余光中一道黑影闪过,侧头看,是黑袍人也追了上来。
沈逸心有所感。
黑袍人的目标应当是和他一致的。
这里所有的人都是为了霓尾鲛人体内的那颗鲛珠来的,但恐怕只有沈逸和黑袍人知道那颗鲛珠到底是什么。
不对,还有一人。
碧落舫的舫主能在短短几年时间里把鲛人生意做得风生水起,还随身带着遮掩气息的上品仙器,想必也不会是什么简单人物。
面对数十名高阶修士的围捕,鲛人没有表现出退缩,他的眼里只有碧落舫的舫主,目标也很明确,那就是杀了舫主。
沈逸同样觉得舫主不是个好东西,死了最好。但霓尾鲛人体内的鲛珠目前没有完全失控,尚有机会带走他,等鲛珠中的能量完全爆发,这片区域内估计就没几个活人了。
这完全是一场自杀式的袭击。
沈逸想尽快带鲛人走,黑衣人显然和他想的一样。两个人以差不多的速度追赶上大部队,落在队伍后方的几名修士一看追上来的是这两个人,立即高声道:“靠!刚就是你俩不讲武德先动的手吧?!”
说起来大家都是竞争对手,沈逸躲开迎面飞来的一击,没好气道:“不想死就赶紧滚。”
“小白……小黑脸,你他爹算哪根葱,敢让老子滚?”一个脚踩罗盘的壮汉撸起袖子,露出他健硕的手臂,骂道,“有本事你把我们都轰下去啊!”
沈逸:“……”
小黑脸是什么称呼。
黑袍人可没沈逸这么多废话,能动手解决的问题绝不浪费口舌。面对乌泱泱挡在前方的众修士,他抬手一挥,强大的威压顿时将天上的人清空一半,那叫一个干净利落。
上一秒还对着沈逸叫嚣的罗盘兄也“噗通”一声,被轰进海里扑腾了。
“还能这么玩吗?”沈逸心想。他有样学样,迅速放弃好言劝说的路数,用同样的招数清理掉前面那些没眼色的家伙。
很快沈逸和黑袍人追上了鲛人和舫主,二位正打得有来有回,难舍难分。这样下去不行,沈逸和身边的人商量:“哥们,要不先联手把人制住了再说?不然鲛人身体里的东西迟早要失控。”
黑袍人的回应是一言不发地贴近沈逸。
沈逸:“?”
黑袍人翻手就是一掌。
看样子是觉得沈逸也碍眼,想把他也打进海里去。
“你这人怎么这么暴力!”沈逸侧身闪开,快速接住黑袍人的下一击,心中顿时一惊。沈逸清楚地认识到要是真打起来,他绝对拖不住黑袍人太久。所以要速战速决。
翻身一跃,脚下的剑立即飞回到手里变回短刃,下落的身体没有丝毫停顿,瞬间如豹子般迅猛扑向面前的黑袍人。
比起用剑,沈逸更喜欢近身肉搏,物种天性决定了他的反应速度非常人所能比拟。黑袍人的回击明显慢了一息,但他应变能力极好,堪堪挡住沈逸直奔要害的短刃,立即选择拉开距离,毫不恋战。
然而沈逸不会给他退出自己攻击范围的机会。
一息内过了数招,足够沈逸看出对方是个剑修。然而直到此刻,黑袍人都没有表现出用剑的意图。见退不了,他再次改变策略,正面迎上沈逸,开始尝试拆解沈逸的进攻路数。
这人简直冷静到有点没人性了。
黑色的帽兜很大,完全遮住了对方的脸,沈逸歪头避开贴着面门划过的手掌,精神高度集中的情况下黑袍人的动作在沈逸眼中变得很慢,面前的手修长匀称,骨节分明,隐约可见雪白皮下埋着的黛青色经脉。
沈逸第一次见到这么好看的手,他竟然还在沉闷的空气里隐约嗅到了一丝若有似无的竹林气息。
沈逸有一瞬恍惚,忽然有些好奇黑色帽兜下遮住的究竟是一副什么样的面孔。
有了想法就立即付出行动,翻手刺出一刀,沈逸在黑袍人侧身之时另一只手毫无预兆地去掀对方的帽兜。黑袍人立马改变行动轨迹,仰面躲开伸到面前的手。沈逸也没想能轻易掀掉黑袍人的帽兜,有这一下已经足够了。
他饶有兴味地看过去,视线与一双没有情绪的漆黑眼眸相接。
身体远比意识更快做出反应,沈逸的脑袋“嗡——”的一声,顿时陷入一片难以言喻的轰鸣。
打斗中最忌讳分心,不等回神,沈逸被黑袍人一掌送出了二里地。后方的郁景彻接住他,额头青筋直蹦,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都说了让你别喝酒!小兔崽子,要是这次任务失败了,我可不救你!”
捂住额头,视线在突如其来的剧痛下一片模糊,只能隐约看到黑袍人已经毫无停留地去抓鲛人了。沈逸推了把郁景彻:“你先去追。”
郁景彻看着面色痛苦的沈逸,皱了皱眉,但也没多问,当机立断放手往鲛人的方向追去。
强忍过最剧烈的那一阵疼,沈逸熟练地调节呼吸,待视野稍微清晰了一些,立马咬牙上前。这些年下来他早就学会了如何与这种程度的痛感共处。
每次看到某些特定的物品,沈逸都会头疼很久。小狐狸说这些东西多半和他失去的记忆有关,只要不去想,不去看,头就不会那么疼。但沈逸做不到,因为他真的很想弄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对一把伞、一个馒头感到的难过。
这还是沈逸第一次对一个人有如此强烈的反应。他甚至还没有完全看清那个人的脸,仅仅只是看到了一双眼睛。
等追上郁景彻,打斗已经由二人转变为了三个男人一台戏——黑袍人抓鲛人,鲛人杀舫主,舫主在逃命,好生热闹。
郁景彻则被黑袍人身边的一男一女给拦住了。
见沈逸过来,郁景彻退到他身边,用拇指蹭掉脸侧剑伤淌出的血,问:“你还行吗?”
沈逸点头:“你这张脸不能再毁容了吧?”
“盼我点好。”郁景彻翻了个白眼,看向缠斗不休的鲛人和舫主,道,“那边打起来没完没了了,你先拦着这两个,我去把他们分开。”
“你有什么办法?”
郁景彻摆摆手,沈逸只得先拦住追过来的两个人。
“让开。”女修用剑指着他。
沈逸耸肩:“你要是能过去就自己过去咯。”
女修看在沈逸先前给小鲛人挡了一下的份上,才多说一句,见沈逸不领情,她立即举剑攻上。沈逸一打二,反身拦住想从侧面突破去追郁景彻的男修,视线正好扫到不远处的郁景彻从怀里掏出十几只飞镖,对着霓尾鲛人扔了出去。
沈逸:“……”
这人什么时候把碧落舫的飞镖顺走了。
看数量还是顺走了一整盘。
霓尾鲛人的动作被打断了一瞬,立马落后舫主一大截。郁景彻一个后撤,默契地和沈逸交换位置。郁景彻继续拦着一男一女,沈逸则再次和黑袍人对上。
郁景彻的想法是趁着鲛人的攻势被扰乱,沈逸上去抓了人就撤退。实在不行他和黑袍人一起抓住鲛人,大家换个地方再打过。总之要先把这个鲛人和舫主这两个仇人分开。
但他不知道黑袍人是个油盐不进的,强势得令人发指。黑袍人根本不理会沈逸换个地方打过的提议,两个人一人抓着鲛人的一只手臂,又对上了。
而另一边得了空的舫主,转身从一个看热闹的修士手里抢过一条小鲛人,勒在身前。先前鲛人们四处逃窜,因为都受了伤,有不少又被抓了回来,小鲛人就是沈逸救过的那条。
舫主掐住小鲛人的脖子,看着霓尾鲛人,道:“你我之间真的要闹得这么难看吗?”
“难看?”霓尾鲛人挣了挣被两股巨力锁住的手腕,咬牙道,“这些年你杀了多少我的族人,你难道不该死吗!”
舫主平静道:“丹青,你还要我说多少遍,这是天道的选择。鲛人族的鲛珠能够为修士提供灵力,那你们自然就成为了一种物资,这是天定的秩序,和人要杀猪宰羊,你们要吃鱼吃虾一样,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还在和沈逸单手对招的黑袍人听到舫主的这高谈阔论,似是顿了一瞬,鲛人一下挣脱右手的桎梏,强大的灵力直冲沈逸的天灵盖,逼得他也不得不松手。
这下沈逸可以肯定了,黑袍人也在想办法压制鲛人乱窜的灵力。但,要压制就好好压制,压到一半放手算怎么回事。
舫主掐着小鲛人的手收紧:“丹青,停止催动那颗不属于你的珠子。你再这么胡闹,这里的所有人都会给你陪葬,包括你的族人。”
“……”
“……丹青哥哥……”这时鲛人小姑娘抠住了舫主的手,从喉咙里挤出嘶哑的气音,“我不……怕——”
舫主掐断小女孩的话,但她坚持用含着泪水的眼睛看着她的丹青哥哥,眼底当真没有半分对死亡的恐惧。
刚有所平息的灵力波动再次紊乱,这次爆发出的能量更是成倍增长。霓尾鲛人似乎终于做出决定,他不再顾忌舫主的威胁,也不再压制体内疯狂流窜的灵力,任凭刺目的白光笼罩整片海域。
“这、这是什么?”被海浪冲得七零八落的修士们仰起头喃喃道。
沈逸和黑袍人一齐停手,在一片失真的画面里,沈逸看到舫主冷下脸五指用力,就要活活掐死手里的小鲛人,他想都没想就冲了过去,黑袍人则飞身没入了白光中心。
沈逸从舫主的手中夺回已经窒息的小鲛人,转手扔给赶过来的郁景彻,再回头看时,就听“噗呲”一声,舫主被霓尾鲛人一爪掏了心。
冒着热气的心脏在鲛人冰冷的手中跳动,漆黑的眼眸中没有恨意,也没有大仇得报的狂喜或迷茫,只有一片漠然。
他冷漠平静地注视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宛若神祇降临。
因为只有神会没有爱恨。
不受控制的敬畏在心中流窜,过了片刻,沈湫才注意到黑袍人还站在鲛人的身后。此等威压之下,他一只手贴着鲛人,还在尝试压制已经被激活的鲛珠。
黑色的帽兜被爆发的气流掀开了,露出其下的真容。
那是一张过分完美的脸,神情冷极淡极,如果说霓尾鲛人是凭借着短时间爆发的灵力拥有了一丝神性,那他身后的这个人则是真正的九天谪仙降世。
面对随时有可能将方圆百里夷为平地的能量,黑袍人没有丝毫退却,身上悠长的气息厚重如远山。
竹林的幽香又在沈逸鼻间飘过,一时难以辨别是真实还是幻觉。
沈逸忍着太阳穴像是被针刺的锐疼,眼瞳竖成一道线,透过白光死死盯着不远处那个无比陌生、又让他感觉到无比熟悉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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