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几上摊开着一幅海域图,少年的手指从小字标注的“鲛人常出没海域”,挪动到“碎星岛”三个字上,一旁还有行注解:【传闻鲛人先祖飞升之所也】
白远逸仰头问倚靠在廊下软榻上的人:“师尊,你见过鲛人吗?”
专注于书卷的狭长眼眸微抬,裴梓清瞥了眼东倒西歪趴在案上的少年,淡淡道:“见过一次。”
少年一下有了精神,从案后跑到裴梓清身边,盘腿坐下,好奇道:“鲛人是什么样的?真的像传闻中说的那样,容貌好看到惊为天人吗?”
裴梓清稍想了想,不太确定地点头:“嗯。”
少年眨眼:“那比师尊还漂亮吗?”
裴梓清:“……”
目光重新投入古籍,裴梓清不再理会满口胡话的小徒弟。
白远逸也不在意,他抱着后脑勺直直躺倒在了地板上。
上仙峰有结界,除了白远逸和他的师姐师兄,其余人来找裴梓清都要先行通传,连宗主也不例外。所以白远逸一上了上仙峰就丢了规矩,裴梓清也不常管他。
池塘里的水波倒映在房梁上,一片竹叶飘落,扰动层层涟漪。白远逸说起:“今日学堂上有位长老说,八年前曾有一个鲛人把自己的鲛珠剖给了他重伤不治的爱人,让他的爱人从一个没有修为的渔夫一跃成为了金丹修士,重获新生。很多人都猜测,鲛人的鲛珠同样可以助力普通修士修为增涨。”
翻页的手指一顿:“你觉得此事可行?”
白远逸摇头:“鲛珠是鲛人的,又不是自己的,‘借来的力量终归会付出代价’,师尊你说过的话我都牢牢记着的。”
裴梓清将手里的这一页翻了过去,应了一声:“嗯。”
“我只是想不明白,那个鲛人为什么会愿意把自己鲛珠剖给渔夫。长老说,失去鲛珠的鲛人就会失去自己的尾巴,再也无法回到大海,回到他的家乡。”
裴梓清随意道:“或许是因为那个人对他很重要吧。”
“所以,爱人就是重要的人?”白远逸若有所思,黑眼珠转了一圈,最终停在裴梓清如霜雪凝就的冷峻面容上,半晌后喃喃自语,“……重要到愿意放弃自己,也要去拯救的人。”
少年滚了半圈,爬起身,看着裴梓清朗声道:“我明白了师尊!所以那个鲛人不是傻,只是他觉得牺牲自己去做这件事值得。就像如果是师尊受伤成了凡人,那我也愿意把我的金丹给师尊!”
这书是看不下去了,裴梓清合起手中古卷,不轻不重地敲了下白远逸的额头:“我不需要这么弱的金丹。”
如雪素衣曳地,遮住了一双玉白赤足。裴梓清走入室内,收起案上的舆图,轻声道:“小白,人心都是贪婪的,无底线的付出,只会带来无止尽的索取。”
就像那条鲛人用自己的鲛珠和尾巴,换回了渔夫的命;渔夫却反用那颗宝贵的鲛珠,夺走了鲛人的一切。
八年前,世人皆以为鲛人因剖鲛珠救爱人而病故。渔夫亲手埋葬鲛人后刻苦修炼,承鲛人的遗志走遍山川美景。
此事一度被传为凄美的爱情悲剧故事,还有不少人试图找到这位被爱人独留世间的渔夫,做这段刻骨铭心爱情的见证人,表达一番悲悯之情。
直到一次渔夫喝醉了酒,说出真相。
原来,一开始的渔夫的确很感谢爱人的舍身相救,可后来他发现体内的鲛珠可以通过吸食鲛人的精血,增强自身修为。于是渔夫杀死了他的爱人,实力大增。未掩盖真相,他装出一副痴情的模样,可事实上,他出来游山玩水的银两,都是靠在黑市高价贩卖鲛人泪和鲛人灯换来的。
给予渔夫第二次生命的鲛人,被渔夫亲手制成了鲛人灯。
白远逸揉着一点都不疼的额头,拎起被裴梓清遗忘的靴子,回到案边低声嘟囔道:“……可是师尊又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肯定不会伤害我的呀。”
裴梓清抬眸看他。
白远逸麻利儿的放好靴子,不说这些闲话了。他净了手,上前拢起裴梓清披散的长发,问:“有人要上来了吗?”
“嗯。”
“话说,师尊,你平时为什么不喜欢束发呀?”
“麻烦。”
“那以后我去上早课前先过来给您束发吧?我不嫌麻烦。”
“……”
“好不好嘛,师尊。”
“宗主要来了,你要束就快些,不束就起开。”
“哦……”
“师尊……你好凶哦……”
……
沈逸从昏睡中醒来,该忘的已经忘得差不多了,但这次没有头痛,应该是做了个还不错的梦。耳边回荡着风雨和海潮声,他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座山洞里,四周昏暗潮湿,身旁的篝火就快要灭了。
沈逸缓了缓神,坐起身,郁景彻恰好回来。此时沈逸才后知后觉发现一件重要的事。
他的法力没了。
身体里没有任何灵力转动的迹象,怪不得他的头明明一点儿都不痛,身体却极为沉重。郁景彻见沈逸的神色如此难看,先一步开口道:“别急,上了这个岛的人现在都没法力。”
“怎么回事?”
“岛上有压制法力的阵法。”郁景彻将刚接了水的水壶递给沈逸,抱怨道,“你半路说晕就晕,我背着你快飞上岛时法力越来越弱,咱俩差点儿一起葬身大海。不是我说,你是不是又长高了,死沉死沉的,最后那段路,我几次想直接把你扔进海里喂鱼算了。”
喝了几口水,沈逸感觉舒服多了,问:“那你怎么没扔?”
“你死了魔尊会生气。”郁景彻回答。
沈逸扬眉:“你觉得他真的在乎我的生死?”
“有血缘关系的是你们两个人。我爹娘死得早,不懂什么是血浓于水。”
沈逸摇摇头,不是很赞同郁景彻的想法。
“现在有一个坏消息和一个好消息。”郁景彻拨了拨火星子,让篝火复燃。
沈逸道:“先说坏消息吧。”
“坏消息是我们目前在碎星岛上,就是传闻中鲛人先祖飞升的那座岛。”这个沈逸知道,郁景彻继续说,“我们被困在这座岛上了。”
沈逸不解。
郁景彻解释:“外面的风浪很大,连海里的鱼都已经跑光了,就算我们有法力,都够呛能飞出去,何况没有。”
沈逸沉默了片刻:“那好消息呢?”
“好消息是还有不少碧落舫上活下来的修士,都在岛上,起码我们不会被饿死了。”
沈逸:“……”
郁景彻自觉他这个冷笑话不错,笑了两声后说:“好消息是黑袍人说法力消失是暂时的,用不了太久就能恢复。”
“黑袍人也在岛上?”沈逸坐直了身。
“当然,他的目标不也是那颗‘鲛珠’吗。”郁景彻道。
沈逸终于想起他们的任务:“霓尾鲛人呢?”
“和黑袍人在一起。”郁景彻回答
沈逸:“?”
等外面的雨小了些,恢复得差不多的沈逸才和郁景彻从洞里出来。在沈逸昏迷期间,小岛上发生了不少事。首先,最重要的是,鲛珠不见了。
据跟着霓尾鲛人的两名侍卫说,半路上霓尾鲛人体内的鲛珠即将要二次爆发,结果他当场剖开了自己的小腹,取出鲛珠,扔进了海里。
一名侍卫立马入海去捞,但那时海下的灵力流已经彻底乱了,海潮翻涌不休,所有的生物都在逃离这片海域,侍从也无法接近鲛珠。
这种事两年前也发生过,当时南鸣海突然有一股极强的灵力爆发,整片海域下了近半个月的暴雨,也是因为这件事,魔尊才开始注意起南鸣海。
如今看来这些异常很可能都是鲛珠、也就是神器造成的。
沈逸他们想要拿走神器,恐怕就要等鲛珠爆发出来的灵力都散尽,再大海捞珠了。
沈逸心里有不少疑问,比如鲛人是怎么发现、又怎么学会使用神器的?再比如,两年前的灵力异常真的是鲛人造成的吗?如果那时他就有了鲛珠,那他为什么不当时就杀了碧落舫的舫主?
对于神器的使用方法魔域和白玉京都是经过几代人的尝试才摸索出了些眉目,绝不是某个人发现神器后,自己就能弄明白的。
沈逸合理推测,鲛珠的第一任主人不是现在的霓尾鲛人。在霓尾鲛人之前,一定还有一个人发现了鲛珠,使用过鲛珠,最后教会了霓尾鲛人如何利用鲛珠复仇,又要如何在危机情况下自保。
这件事只有问过霓尾鲛人才能弄明白了,郁景彻正在带沈逸去找霓尾鲛人。
路上他们遇到了不少逃到岛上的修士,包括话很多的那名富商。他身边带着的人的确都是实力不错的高手,可惜,现在在岛上大家都成了没有法力的凡人。
众人打了个照面,没有互找麻烦,沉默地在自己的地盘里调整休息。
很快沈逸和郁景彻来到一座靠近海边山洞,出乎意料的是,这里倒是很热闹。
沈逸尚未走近,就听到一道声音喊道:“你胡说!你们地上的就没有一个好东西!你们都在骗我!!”
黑袍人站在洞口,这次没带着帽兜,眉眼间凝着几分不近人情的疏离,高挺鼻梁投下的阴影将唇线勾勒得愈发淡薄。被人这样指着鼻子骂了一顿,脸上的神情也没什么变化,只道:“不给他药也可以,他就会在昏睡中死去。最后的结果都是死,你无法改变。”
“闭嘴!你给我闭嘴!!”一堆碎石子自山洞中扔出。
沈逸走过去,看到那名眉心有红纹的鲛人族族长正抱着霓尾鲛人苍白的身体,目光凶狠而怨毒地瞪着黑袍人。不过圆眼睛里不断滚出的泪珠,让他看起来像只被逼入绝境的小兽。
黑袍人默了半晌,冷淡道:“要不要他醒来,你自己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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