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华贵的三乘马车缓缓行驶在蜿蜒的山路上，碧玉雕车顶，绡纱作车帘，日光融照，粼粼生彩。车顶四个檐角挂着青铜熏炉，正幽幽飘出缕缕奇香。
马车停在一方小院外，一双细白匀称的手挑开车帘，车窗挂的铃铛轻摇，叮铃脆响适时响起。
“就是这了吧？”绡纱盖住的是散发雍容典雅气质的脸庞，丝毫没有留下岁月的痕迹。
“娘，刚才我说的，您都记住了吗？”徐观长站在车旁，不放心的再三叮嘱。
“记住了记住了，你就放一百个心吧，这点小事还能难倒我吗？”徐昭递给徐观长一个把心放到脚底的眼神，一旁随侍的侍女伸手过来牵她下马车。
“这的风景倒是不错。”徐昭站定，好奇地四下望望，心情更加好了，徐观长扮成仆人的模样忐忑地跟在后头。
“哎呀，吾儿！”徐昭刚踏进修仙速成班，远远瞧见从弟子院走出来的李退思和应梦，顿时喜上心头快步走去，做足了慈爱母亲的模样。
徐观长赶紧跟上前，盯紧徐昭往应梦的方向去，悬着的心刚放下又“咻”地弹起来。
李退思一脸茫然的被牵住手，怎么抽都抽不出来。
徐昭心疼道：“让娘好好看看，多日不见，你消瘦了不少……”
徐观长大惊，跑上前扶住徐昭的手臂，故作镇定道：“家主，您这老毛病又犯了，公子在那边呢。”
经他一提醒，徐昭才知自己认错人了，望了李退思一眼尴尬地松开手，后者配合笑着点点头。
徐昭脑子飞速一转，后退一小步时稍作踉跄，抬手抚额，对徐观长小声说：“我这样像不像？”
徐观长破罐子破摔，点头道：“嗯！”
李退思双手环抱，眼中期待地看向这对主仆慢慢挪到应梦面前，上演母子久别重逢的戏码。
徐观长硬着头皮演下去：“公子，家主念在你出门已久，特来看望，还送来些许衣物与银钱。”他说完，立刻朝后面挥挥手，三五个侍从抬来两个大箱子放在地上。
“家主舟车劳顿，身子忽有不适，见公子安好这便回去了。”徐观长不等应梦接话，甚至不敢与应梦对视，即使知道应梦笑着，光是想想这笑容就格外渗人。
徐昭感受到徐观长捏了捏她的手臂，附和点头，许是觉得点太多下，又犯起老毛病了。
母子两人来得快去得也快，回马车的路上，徐昭抱歉道：“为娘好似把事情搞砸了，他们看出来了吗？”
徐观长面容死灰：“在您叫错人那刻就露馅了，您怎么认错人了呢？”
徐昭：“不是你说一眼看去长得最好看的那个吗？”
徐观长心想只按这点来看，母亲会认错确实情有可原，却说：“但您是不是把平易近人这四个字忘得太快了！”
那个李退思从头到脚哪里适合这个词了！
徐昭：“叫你画画像，你却怎么也不肯画。”
徐观长垂着头：“孩儿试着画了，但是画不出来。”
此刻徐观长尽量把事情往好处想，说道：“总归是将钱送到了。”
但愿李退思不会因此怀疑上仙的身份，否则他非得去弟子崖思过不可。
徐昭见他满面愁容，反过来拍了拍他的手以作安慰。
李退思见马车走远，打开箱子，瞬间被银钱散发的金光晃了双眼，憋不住笑道：“你这是从哪请来的大善人啊？”
应梦一言不发，心道有些事情还是少说为妙，上玄宗的人一动脑子，委实惊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李退思见他难以回答的模样，终于放声大笑起来。
应梦难得见到李退思笑得开心的样子，心情也跟着舒缓些，上前问道：“够吗？”
“够，多得花不完了。”李退思手一动，盖住箱子，掏出乾坤袋全都收了进去，“走吧。”
应梦盯着乾坤袋蹙了蹙眉，从里至外散发着似有若无的浊气，若是不认真看，轻易就能忽略过去。
但可疑的并非是乾坤袋本身，而是李退思的那些宝贝。
况且这些材料都是稀珍，怎会被浊气渗透至此，再不清除，铸出来的剑就是废的，李退思怕是会伤心。
李退思将乾坤袋收回识海，对于吸收灵气的修士而言，识海是最纯净之所在。
很显然，李退思的识海也不安全。
要找出根源，需得进李退思的识海一探。应梦正想得入神，没注意李退思突然停下，猛地撞了上去。
应梦抬眼，李退思的脸近在咫尺，呼吸可闻。他停住目光，鬓边有风经过李退思的碎发。
风动，万物就动。
李退思呼吸一滞，哪怕他对应梦这张脸习以为常，可细看时还是不免为此惊叹。
惊叹深不见底的湖水流淌在应梦眸光中，波澜轻漫。好似从无又湍又急的时候，他只感受到了负载天地的柔情。
“令牌。”李退思开口，在沉溺于这双眼之前与应梦拉开了距离。
应梦从怀中拿出递给他，也收起视线。
应梦忆起，他不是第一次与李退思挨得这么近，也不是第一次想要捕捉李退思眼中的其他情绪。
在他快要抓住那虚无缥缈的一点点时，李退思便远离了。
那两道剑眉压住的眼，天生带着疏离。
应梦暗自苦笑，对李退思主动凑近保留着习惯，至于凑近了又离去，才刚刚从两百年中清醒过来。
李退思打开了入口，迈上天梯时说道：“走快些，否则我还得停下来等你。”
————
“大师姐，大～师～姐～”
这声叫喊很是隐蔽，声音小到不想让人发现。纪听谷站定循着声音找去，找了半天才在一个拐角处见到人。
她走过去问道：“师弟有何事？”
这名弟子挠了挠头，瞟了眼冲慈的听机居，打听道：“大长老真让他上山了？是打算收他为徒吗？不然就是铸器师？要我说就他那样的，做内楼的杂役弟子都是抬举他了。”
纪听谷听完，面色严肃起来：“师父有师父的考量，师弟就不必过多猜测了。你们平日不是对他非贬即骂，嗤之以鼻吗，怎么如今开始关心人家了？”
男弟子正义言辞：“师姐，我这是为咱们着想，可别让李退思一人就坏了百角楼千年来的名声。”
纪听谷无奈，深知他们的想法不易改变，劝说：“他既已上山，就是我百角楼的弟子，师弟切莫再说这些使同门不和的话来。”
“师姐……”
“你若真心为百角楼好，就好好修炼，铸出天下名器。”纪听谷话锋一转，“听说你最近逃了几天课业，在忙什么？”
“这个……在铸一件丹炉，可费时间了。”
纪听谷点点头，转身走之前留下一句话：“那便好好用功吧，过几天我来考你功课。”
闻言，男子不仅觉得自己平白挨了一顿批评，还给自己找了个麻烦，他哪来什么丹炉要修铸啊……
当李退思踏上天梯的最后一个台阶时，纪听谷到了，但她没料到来了两个人。
李退思看穿了她的表情，笑着解释道：“赖着，没办法，我又不能真把他丢在山下。纪姑娘，你行行好。”
纪听谷颔首：“这个好说，跟我来吧。”
三人一行直往一条峰后小径走去，李退思抬头望，这百角楼还真是奇特，弟子居所竟都建在峰上，上空时不时飞过各色法器。
过了小径，眼前景色豁然开朗，远处飞瀑挂在峭崖之上，轰鸣之声不绝于耳。再远处山峦层叠，浮云出于其间。
脚下灵草丛生，身侧碧树成行，李退思抬手一摘，放在眼前细瞧，叹道：“果然灵气足的地方，叶子都长得不一样。”
本以为那座百角楼已经够让他开了眼界，没想到这山间深处还藏着一个世外桃源。
应梦与李退思并肩而行，听着耳边一句接一句的感叹，觉乎新鲜。
李退思丢掉叶子，快步走到纪听谷旁边，好奇：“纪姑娘，我们究竟是去哪啊？这好像已经路过了弟子们的住处。”
纪听谷耐心解释：“师父交代，你不必与他们住在一起，另安排了住处。”
李退思自嘲道：“是怕我打不过吗？”
纪听谷盈盈一笑：“自然不是，你别多心。”
应梦也轻笑出声，依李退思的性格，是绝不会让自己吃亏的。
笑着笑着，李退思果然转过头来，指着他道：“你不许笑，你还不如我呢。”
“就是这了。”纪听谷停下，李退思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一间小屋立在小潭边，后侧方恰好能看见瀑布。
纪听谷又说：“听机居就在崖上，师父说你有事可以随时找他，二位请自便。”
李退思送别纪听谷后，迫不及待地进屋瞧瞧。
外面看去是一间屋子，怎么里面也是一间屋子！
李退思暂时还不想接受，跑到院中扒起了草从和石缝。
应梦气定神闲找个木桩坐下，视线紧紧跟着李退思到处乱跑的身影。
李退思见应梦悠闲得跟个歇脚大爷似的，双手叉腰，喊道：“这里就一间房，所以我们之间要有一个人睡在外面。先说好啊，我不愿意委屈自己。”
“其实都不用睡在外面。”应梦起身朝屋子走去，李退思跟上想看看他做什么。
应梦搬来一块低矮略透些的屏风放在床上，一张床分为两张。他满意地坐在一边，对李退思说：“挤挤就行。”
应梦：上玄宗的人不准动脑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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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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