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瓦莎并没有想象中那样,大吵大闹,比起刚才,现在更贴近她的真面目。她选择破罐子破摔,旁边的人把真相说出来又怎么样,对她来说毫无波澜,“你们知道了又怎样。”她冷冷地说。
纪迟深对上伊瓦莎挑衅的目光。“你给她打的是什么药?”
“哦?不过一些控制人精神的药。就跟你们军方以前给我们打的是一个东西。我记得你们是你们军方说的营养剂?本质上是一个东西,你们军方的好东西,我拿来用用,怎么?难道换个人用,就变成坏东西了?”
宣承炀的眉头紧锁,脸上浮现了一丝厌恶,显然是想起那段不堪的回忆。
而纪迟深显然脸色看起来也不太好,他知道厄里斯实验室是由军方在运行的,但这些远超过他的范围。
关乎厄里斯的黑暗。
“不要把你们的罪行和过去的错误混为一谈,伊瓦莎。”纪迟深将话题拉回正轨,不被她干扰。“军方过去的错误自有其审查和清算方式。而现在,是你这个人在利用这些邪恶的手段在控制,迫害他人。回答我的问题,真正的艺拉到底在哪里。”
“审查?清算?”她在纪迟深面前重复了一遍,语气充满不屑,“如此冠冕堂皇的词藻,纪上校自己说出口的东西,自己敢信吗?”
纪迟深:“……”
“你们都站在阳光下,当然可以轻轻松松说出这样的话。那我们呢?我们这些在阴沟里让人唾弃遭人算计的人,谁又来为我们清算?谁来补偿我们失去的一切。”
尽管带着手铐,但那咄咄逼人的气势依旧不减,字字清晰,如同毒蛇吐信:“至于艺拉在哪里……呵?我凭什么要告诉你。让你们去审查她?还是像你们希望的那样,让她死。”她瞥了一眼宣承炀,眼里满是说不清的红血丝。
“她是我唯一最后剩下的,我决定不会把她交给你们任何人。”
气氛此刻上下僵持在原地,几乎充满窒息。
纪迟深还想开口质问些什么,门率先被敲响,随即被推开。进来的是邱霖,他大步快入,甚至没来得及敬礼,朝着纪迟深报告道:
“上校,医疗中心,从据点带回来的那名女子,生命体征急剧恶化!心肺功能出现衰竭前兆,情况危机,恐怕撑不了多久了……”
这个消息一传。
再冷漠的伊瓦莎,在听到这个消息的瞬间,脸色变得惨白如霜。她猛得从椅子上弹起来,之前所有的冷静以及嘲讽、偏执态度全部瓦解,取之而代的是无法掩饰的恐慌。
“你们对她做了什么?不能让她死!”伊瓦莎看起来像疯了一样,“那些庸医根本什么都不懂!她要是死了,你们都是杀人凶手!”
纪迟深垂眸着眼,无意识摸索着桌面上的报告,事情果然跟他猜想一样。心中的答案终于有了决断,但他并急于答应。
“庸医?难道你就稳定她的情况?”纪迟深的语气不急不缓,跟伊瓦莎的急切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一旁看着他们的宣承炀脸色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平淡,在听到消息那一刻,他的脸也黑了半张。
“我能!没有我,她真的会死,她的身体构造、代谢系统都被人为彻底改变。常规的药对她来说,根本没有效果。只有我知道方法!”
纪迟深没有急于回应,他只是坐在原地审判着,“伊瓦莎女士,在你没交代完双蛇帮的一切秘密时,哪里都不能去。”
“我什么都可以告诉你!你想听!厄里斯?还是芯片?所有我知道的一切的东西,我都说!”
纪迟深的手指在报告上轻轻敲了敲,开口道:“零号到底是谁?”
“零号……这个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也是军方的试验品,但跟我们又不一样,他的待遇跟我们完全不是一个档次。我……曾经听说,他是军方的孩子,我们这些Omega不过是给他治病的工具。”
“……你说的是真的?”纪迟深眉头一皱。军方的孩子?拿Omega当养料?这背后的黑暗远超他的认知。
军方……
难怪纪临岳不让他插手。
“千真万确。这个时候,我难道还要编什么故事来骗你们吗?我就知道这么多!”伊瓦莎急得眼泪快掉出来。
“零号现在是否还活着?”纪迟深紧跟追问。
“我不知道。真的。”伊瓦莎回答。“实验室出事之前,他就已经被转移,下落不明。人是死是活,没人知道。”
“这些你都知道?”纪迟深看向宣承炀。
“知道。”宣承炀跷起二郎腿,向椅背靠去。
“你怎么没提过。”
“你问我了?”
“……”
他没有在一个问题纠结过久,“关于芯片,你们的来源、制造者、以及除了控制和引爆,是否还有其他功能。”
伊瓦莎此刻为了争夺时间去救那个濒临死亡的人,几乎是知无不言:“芯片的核心来源于厄里斯实验室的遗产,一开始,就是方便记录试验品每个人的数据以及定位。后来,在黑市有几个秘密作坊,核心和生物融合技术只有一个人知道,但他已经死了。至于激活方式和最终设置……只有我知道。”
“功能……除了定位,”她咽了咽口水,“包括那三十一个Omega的引爆程序。”
问题又拖到痛苦的点。
“别人的生命难道就能随意剥夺吗?你这样的做法,跟你鄙夷的实验室的那些人,又有什么区别。”纪迟深的话陡然拔高,这个问题他早就想问。
伊瓦莎被这突如其来的呵斥震得浑身一颤,嘴里的话梗塞,咽了回去。她想反驳,想用那套你们怎么对我们,我们就理所应当还回去的道理来伪装自己。可那些扭曲的辩解在纪迟深眼里,毫无意义,怎么也说不出口。
“我不一样……”她的声音干涩。
“哪里不一样?”纪迟深步步紧逼,丝毫不留情打断她,“为了你那个所谓的报复,还是为了填补你内心的空洞和无力感?用无数他人的生命建筑起的高台,站在上面,你能心安理得吗?伊瓦莎女士,无论你是为了谁还是为了自己,你比任何人都可悲。”
“我是可悲。可我已经回不去了,一切都回不去了……”她终于哭出声来,一阵令人窒息的悲恸传来,这次看起来不像在演戏。宣承炀别过脸去,复杂的情绪一下子涌了上来,就连一旁敬业做笔记的黎致,笔尖跟随着停了下来。
时间在压抑的哭泣里流逝了几秒,最终还是纪迟深打破了这沉重的氛围:
“伊瓦莎,我给你一个机会,我同意你去救那个女人,但最后一个问题,我希望你能如实交代。”
“她是不是艺拉。”纪迟深提出问题,等待伊瓦莎最后的回答。
这个问题太过于郑重,伊瓦莎停止哭泣,抬起那张满是泪痕的脸,那双充满算计偏执的眼,此刻,已全然被情绪消磨完。
她看着纪迟深,又透过他,看到了很久的岁月过往。最终,她点了点头。
“是。”她的声音沙哑不堪,“她是艺拉。或者说,她才是名字背后,最初,也是唯一承载所有痛苦的……娅娜。”
“娅娜……”宣承炀低声重复了这个名字,这个很久很久都没人提起过的名字。
伊瓦莎陷入了回忆,声音逐渐飘忽,不再是带有攻击的刻薄,而是深切无法道出的哀伤:
“艺拉……是这片克兰塔岸曾经的女魔头,她早就死了。我们逃出来的时候一无所有,需要一个能震慑他人身份的名字,所以,我借用了这个名字。”
她的目光变得痛苦不堪。
“但娅娜,她不是艺拉。从来都不是。我只是将这个名头放她身上,刚才那个Omega也不过是我找的替身。这一切都是我一个人在主导。”
曾经的记忆碎片再次拼起。
“在厄里斯实验室里,娅娜是我们的姐姐。那时候,我们这些有的是被人绑架,有的是被送过去的,所有人如同待宰的羔羊。娅娜是年纪最大的姐姐,她总护着我们,每次被抽取信息素,她总想办法挡在我们面前,替我们承受很多痛苦。当我们害怕的时候,她总会哼着那半截不完整的曲子哄着我们。”
伊瓦莎哽咽了一声,没有哭的声音,但泪水却比刚才汹涌不少。
“宣承炀,你记得的,对吧。还有其他人……那时候,虽然我们身处地狱,可至少我们在一起,还有娅娜姐姐在。”
宣承炀没有看向她,可明显默认了这段曾经切切实实存在的过去。
“可是,人也是会被榨干的。”伊瓦莎的声音变得痛苦起来,“就因为她腺体发育最成熟,他们对她下手也最狠。一次,两次,三次……无数次。她的腺体被提取过度,身体机能被彻底破坏。我们逃出来的时候,她几乎已经不成人形了。她一直很坚强,可是,逃出来没多久,她的身体彻底垮了。”伊瓦莎的拳头紧紧攥着。
“我还记得,她拉着我的手说:‘莎莎,我好累,好痛苦,让我走吧。’她求我,求我们所有人,让她安息……”
伊瓦莎突然猛得抬起头来,一种近乎变态的神情浮现,带着疯狂的不甘:“我怎么能答应?她为了我们变成那样,我怎么可以眼睁睁看着她去死啊?她是娅娜啊!我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姐姐。”
她的目光倏向宣承炀,带着多年积压的那份痛苦,“可是他们!宣承炀!还有其他人!都同意了!他们说尊重娅娅娜的选择,说她太痛苦了,让她解脱才是最好的,一个个都说我疯了,说我执迷不悟……”
“所以,我们闹翻了,分道扬镳散伙了。他们去过所谓的新生活。而我,”她惨笑了一声,“我带着她,在最角落的克兰塔岸。我偷,我抢,跪下来求那些黑医,跟了不同的人学了能吊住她命的药……我知道那些东西会让她有副作用,会让她依赖,会让她神志不清,可那又怎么样,我只要她活着。”
病态。
伊瓦莎的代名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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