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一段时间顾衍都避着楚清，早出晚归，下班必定去先前避之不及的房子。楚清看在眼里，每天恨得牙痒痒，却没办法留住顾衍。
顾衍本是打算将段凛的东西全都扔了的，但看着满屋子段凛的痕迹，他还是没能下的去手。
这天他又翻看起了段凛的遗物，他总觉得段凛有什么事瞒着他。直到第三天，他发现了段凛床底下的小箱子。箱子不大，高约10公分，长约20公分，宽约15公分。整体棕色，上面落了一层薄薄的灰。
顾衍打开箱子，里面整整齐齐码放着样式各异的本子。心下有些疑惑，打开摞在最上面的棕色本子。映入眼帘的是段凛工整的字迹。
9月3日
衍哥今天又把我错认成楚清了。
我好难受啊，他什么时候才能忘掉楚清，看看我呢？
……
10月12日
衍哥今天回来的好晚，我做的饭菜都凉了。
我热了他也没有吃，好难过。
最后一行字被晕花了，黑色的墨迹朝四周蔓延。干后的纸面皱巴巴的，一看就知道，字迹的主人写这行字的时候在哭。
顾衍不知为何，心脏好似被攥紧了一般，有些刺痛。他继续翻看下去。
10月22日
今天衍哥去接楚清了没来聚会。我好难堪啊。
要是衍哥能相信我一次就好了，那样我们是不是就不会像今天这样了。要是衍哥能把他的温柔也分给我一点就好了。哪怕只有一点点，我也知足了。
日记写的不多，但记载的几乎都是关于顾衍的伤心事。顾衍很快翻到最后一页，日记最新的日期停留在2月8日，也就是他和段凛提离婚的那天。
2月8日
衍哥要和我离婚，怎么办，我只有他了。我不想再失去我爱的人了，我该怎么办啊。
这篇日记上的泪痕最多，已经模糊的快要看不出原本的样子了。这些悲伤透过纸张化作一把利刃，刺进顾衍的心脏。
他有些不明白了，为什么自己对段凛这般恶劣，对方还能苦苦守候这么多年。
段凛的泪好似穿越时空，流淌进顾衍的心。不知为何，顾衍觉得心在隐隐作痛。他把最下层的日记翻出来，那日记本很旧了，纸张都泛着黄。日记上标注的时间已经是二十年前了。顾衍才想起来，二十年前他刚和段凛认识，在发生那些不愉快的事之前，他对段凛的映象还不错，一直觉得两个人很巧，上学时总是能分到一班。
整个下午，顾衍都坐在房间里，翻看着那些日记。
日记很多，顾衍看了很久。
直到顾衍翻到当年生日宴上的事，那一行行文字，犹如石，一石激起千层浪。顾衍有些不可置信。
他颤抖着手给助理发了短信，让对方调查当年的事。
助理废了好一番功夫，半个月才找到见证人。那年有个在角落打扫的清洁工无意中目睹了现场，顾衍让助理给了对方一笔不菲的报酬。
这半个月，他把段凛所有的日记都看完了。这些证据摆在他面前，他才发觉，自己从未听过段凛的解释，甚至还一次次伤害他。他从来不知道，段凛这十年承受了这么多，这么久，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日记里几乎都是伤心往事，厚重的悲伤，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牢牢困住他。
尘封多年的真相被这么血淋淋的揭开时，顾衍才发觉，自己好像一直被谎言蒙蔽了双眼，不停地犯下这些他无法弥补的过错。如今真相大白，那个他所亏欠的人，却已长眠于土中，再也无法让他来弥补过错了。
顾衍抖着身子站起来时，脸庞划过冰凉的液体，他伸手去摸时才发现，自己已泪流满面。收拾好满地的日记之后，顾衍驱车回了住所。
打开门时，楚清如同以前一般，亲昵地跑过来挽住顾衍的胳膊，用撒娇的口吻嗔怪他怎么回来的这么晚。换做以前，顾衍心里定是喜不自胜，可如今面对这幅伪善的嘴脸，只剩下胃中的一阵翻滚。他抽出手，话语里也带着刺骨的寒意：“当年的你诬陷段凛事情我调查清楚了，你们楚家这些年还真是煞费苦心，有使这些小心思的工夫都能东山再起了。你还真是和你父母如出一辙的下贱。”
楚清被这几句轻飘飘的话压地呼吸都有些困难了，按照他万无一失的计划里，这会他应该和顾衍顺理成章的结婚了，拿出顾家的资产去投资自家的企业。
事到如今，楚清也没必要再装下去了，再次对上顾衍的双眸，他眼中的温情消散的干净，只剩下一抹不甘和狠厉：“是有怎么样？我这么下贱，你不还是惦记了我这么多年吗？谁比谁更无耻，你才是最清楚的那个。”
顾衍眼神冷了几分：“与其在这说些没用的废话，不如好好去监狱里反省一下吧。这些年你和你父母私底下里做的那点脏事，够你们蹲十年了。”
楚清破罐子破摔，干脆把所有事情都揭露开：“你又好到哪里去，你这些年怎么对段凛的，大家可都是看在眼里呢。”
楚清狂笑着走近顾衍：“哈哈哈——你还不知道他为什么自杀吧。”
顾衍瞳孔骤缩，睨向楚清。
“你弄垮他家公司的事情，我可是告诉他了哦~”
顾衍心脏又迎来一记重击，整个人都有些站不稳了，踉跄了几下就跌坐在地上。
楚清看着顾衍这份模样，痛快的笑着：“他是因为你才死掉的，你这辈子都该忏悔，不得善终。”
顾衍沉浸在背负上死亡的沉痛里，他有些不可置信，自己都干了些什么。如果没有他，段凛会好好活着，会一直是那个云巅之上的人。如果不是他，就不会发生这些事，段凛也不会那么痛苦。
顾衍发出一声低吼，那声音嘶哑又痛楚。
楚清还想继续刺激顾衍时，警察破门而入将楚清羁押住，楚清剧烈挣扎着，被控制住塞入警车时，嘴里还不忘阴损顾衍：“多可笑啊，你让他洗掉标记的时候还说要和我结婚呢。”
直到警车鸣着笛走远，听不清楚时，顾衍才站起身去关门。
冬末春初时，天气依旧寒冷的刺骨，天空阴沉沉的，开始慢慢飘落起雪花来。顾衍想起不知哪一年的冬天，段凛笑着跟他说：“衍哥，你看，下雪了，好美啊。我刚从外面折了一枝腊梅花，特别香。”段凛边说着边拿出花瓶来插腊梅花，梅花特有的香气直往他鼻腔里钻。
他是怎么说的呢？
“别往家里放这些没用的东西。”
段凛落寞的抽出梅花扔掉，他甚至都没敢看段凛。怕看到段凛失落的表情还是怕自己忍不住心疼，他没有答案。
等到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到底都做了些什么时，他已经没办法再去弥补了，唯一能做的就是多去看看段凛，扫墓，烧些纸钱。
顾衍有些无力的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曾经被他忽视的很多小细节一点点涌入他的脑海，每一帧都有一个叫段凛的人。
就这样坐了好一会儿，顾衍发觉天有些黑了，起身开灯。
门铃忽的响了，心下有些疑惑，打开门，是穿着工装的快递员。
“您好，您的快递，是顾先生吗？”对方递来手掌大的盒子。
“我是。”
“签收一下。”
顾衍签完字，拿着快递进了屋。快递单上没什么信息，顾衍有些奇怪是谁寄的，拆开后，里面是个戒指盒。
顾衍心跳的有些快，颤抖着手打开盒子，里面是纯银的对戒，戒身上是镂空玫瑰。顾衍知道段凛每年都会给自己准备周年礼物，他每次都丢掉了，还觉得这个人这么锲而不舍的做些无用功，不知道自己招人嫌吗。
戒指上忽地落了滴水，顾衍擦了擦，他很少哭，却在看见这对戒指的一瞬间流泪了。戴在无名指上，大小刚好合适。
顾衍拿起另一枚戒指，指腹摩挲着，摸到一道痕迹，内圈刻着GY两个字母，是他名字的缩写。他的那枚刻着段凛的名字。
顾衍把戒指放回盒子里，拿起来准备找个地方放好，才发现下面还压着一封信。
给衍哥：
今天是我们结婚第十周年，衍哥，不知道这份礼物你喜不喜欢，不喜欢的话丢掉也没关系，我会给你准备更好的。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是，这么多年的相伴，你对我也不至于一点感情都没有吧。我还想和你有下一个十年，衍哥，我爱你。
“我也爱你。”顾衍的声音有些抖，染上一丝哭腔。
顾衍把这封信拍了下来，和戒指盒一起收好。段凛的房间里已经没有他的信息素味道了，可他总觉得自己能闻到玫瑰的味道。
顾衍消沉了好一段时日，助理见他一直不来公司，有些担心，自作主张给他找了医生。
“顾总，您不能这样一直消极下去啊。让医生给您看看。”
顾衍没说话，低头抚着戒指，任由医生检查。
医生：“顾总是因为爱人离世，打击太大，出现幻觉了。我给您开点药，按时服用慢慢就会好的。”
顾衍喜欢幻觉，可以看到段凛，闻他身上好闻的玫瑰信息素，但现实不给他沉溺的机会。顾衍喝了药，公司还有几百号人等着他回去处理工作，他不得不好好治疗。
就这样行尸走肉般活着，直到清明，顾衍紧赶慢赶，终于忙完了积压的工作。他买了一束玫瑰，放在段凛的坟前。又仔仔细细的把墓碑给擦干净，然后坐下来开始絮絮叨叨。
“段凛，我好想你。可我梦不到你，你是不是恨我，才不入我的梦。我想天天看到你，我一点都不想治病，可我没办法。”顾衍的嗓音越来越哽咽，身体不可自抑的开始发抖。
段凛解脱了，顾衍的痛苦才刚刚开始，他要用余生去偿还这份债。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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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遗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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