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萧瑟,万物凋零。
尚灵冬走出房门,走进院子,用丝帕擦试树下的墓碑:“师父,我骗了您,我哪也不去,就在这陪着您。”
她拂掉墓碑上的一片落叶:“师父,如果您气我骗了您,就在天黑之后,回来找我理论,我随时敞开大门欢迎您。”
身后传来呜呜的哭声。
尚灵冬回头看去,见良喜正站在她身后抹眼泪。
她走到良喜面前,抹掉他脸上的泪珠:“怎么又哭了?是谁欺负你了?”
良喜抽抽搭搭道:“娘说,清归山人去了很远的地方,再也不会回来了。清归山人对我可好了,经常给我买好吃的,是不是以后我都见不到他了?”
尚灵冬眼睛红了:“你娘说得没错,清归山人是去了很远的地方。不过,他时时在看着我们,只是我们看不见他而已。”
“真的吗?”良喜停止哭泣,四处寻找,“清归山人在哪?”
尚灵冬牵起他的手,把他领到墓碑前:“对着这块石头说话,清归山人都能听见。”
良喜想了想,把手圈在嘴旁,圈成喇叭状,对着墓碑大喊:“清归山人,你在外面注意安全,不要和老虎狮子打架。回来的时候,记得多买点好吃的!”
尚灵冬拍拍他的头:“你的最后一句话,我就可以帮你实现。”
良喜抬头看着她。
尚灵冬道:“我正打算下山买东西,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带回来。”
良喜兴奋地搓着手:“只要是好吃的,我都爱吃。”
尚灵冬道:“老老实实回家等我,我很快回来。”
“好!”良喜用脸蛋蹭了蹭尚灵冬的手背,一路小跑,跑回了家。
尚灵冬简单收拾过后,背上包袱,往山下城镇走去。
她这次下山,原本只想添置几样生活用品,却意外得知城里一户人家闹鬼。
为帮他们驱鬼,她只得在那户人家里住了几日。
在这期间,一位故人,造访了落昏山。
这日,须闻手托一个檀木盒子,走进落昏山山顶宅院。
这里是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地方。
之前他每次来,都能远远看到一个浅灰色身影,或卧在床上看书,或坐在桌边弹琴。
可这次看到的,却是那人的墓碑。
须闻走到墓碑前,盯着上面的名字看了许久,缓缓道:“清归,我不过才回去一天,你怎么就不等我了呢?像你这样不顾念好友情谊,亏我还给你带了仙界的美酒,想与你共饮。”
说完,他一拍脑袋:“是我忘了,天上一天,地上一年,你们这里已经过了一年……”
他把檀木盒子放在院中石桌上,翻转右手,掌心出现一个酒坛和两只白玉酒杯。
他盘膝坐在墓碑前,把酒坛打开,将两只白玉酒杯斟满:“虽然我气你不等我,可这酒是专门为你带来的,还是让你喝上几口。”
须闻自己饮下一杯,将另一杯酒倒在地上:“好喝吗?如果好喝,下次我还给你带。”
这样连喝几杯,他右手轻轻一拂,膝头出现一架古琴:“有酒无乐,难免枯燥,为兄就好人做到底,再为你演奏一曲。”
琴声响起,如轻纱薄雾,郁郁地笼在离人心头,欲散不散地飘了一整夜。
太阳再次升起。
良喜寻着酒味,从大门走进来:“什么味道?好香啊!”
须闻听到声音,停下抚琴的手,回头看向大门。
“须闻道长!”良喜看到须闻的脸,惊喜道,“您不是也去了很远的地方吗?这么快就回来了?”
须闻叹了口气:“我特意回来看望好友,结果,那个没良心的根本没等我。”
良喜挠挠脑袋:“须闻道长,您在说什么啊?”
“没什么。”须闻刮了下他的鼻子,“你怎么过来了?又来要好吃的?”
“我本来在这附近玩,突然闻到一股浓浓的香味,我寻着香味,就走到了这里。”良喜嘻嘻笑道,“须闻道长,是什么东西那么香?”
须闻挥挥衣袖,几个空酒坛凭空消失:“那是酒的香味,你是小孩,不能饮酒。”
良喜失望地哦了一声。
须闻又一转手,手上托了一盒精美的糕点:“不过,我给你带了这个,你想不想要?”
良喜高兴地跳起来:“想要,想要,谢谢须闻道长!”
“先别急,”须闻把糕点举高了些,“想要的话,先回答我一个问题,答得出来,我就给你。”
良喜乖巧道:“什么问题?”
须闻道:“你知道小冬儿去哪了吗?为什么一整宿,都不见她回来?”
良喜如实答道:“冬儿姐姐下山买东西去了,但没说她要去哪。”
须闻把糕点盒子给他:“我知道了,你拿去吧。”
说完,转身要走。
良喜追问:“须闻道长,您要去哪?”
须闻道:“去找你冬儿姐姐。”
话音刚落,他突然皱眉,掐指算了算,嘴里嘀咕着:“早没事,晚没事,我一出来就有事。”
良喜抱着糕点盒子,一脸疑惑:“是什么事?”
须闻俯身对他道:“你还小,说了你也不懂,总之我要回去了,来不及去找你冬儿姐姐。等她回来,你把桌上的檀木盒子给她,告诉她我来过,她自然明白。”
良喜点头如捣蒜:“放心吧,我一定记得。”
尚灵冬再次回到落昏山,已是几天后了。
她刚一迈进院子,良喜就抱着一个檀木盒子朝她奔来:“冬儿姐姐,须闻道长前几天回来了,他让我把这个盒子交给你,说你自然明白是怎么回事。”
“须闻回来了?”尚灵冬接过盒子,放在桌上,掀开盒盖。
盒子里装着各式瓶瓶罐罐,每个瓶瓶罐罐上都写着丹药的名字,旁边附一张纸,说明了每种丹药的用法、用量和功效。
尚灵冬拿出一个写着“枯香还魂丹”的白玉瓶,看向清归的墓碑,喃喃道:“师父,须闻道长给您送来好多丹药,若是当初您能再熬一熬,是不是……”
她没有说下去,把白玉瓶放回盒子里,盖上盒盖,捧进清归卧房,锁进了抽屉。
日子一天天过着,外人进不来,尚灵冬也不想出去。
每天一人一碑相对,既感觉不到时间流逝,似乎也忘了所有喜悲。
这天,突然下起小雨。
她找出一把油纸伞,走到墓碑前,把伞遮在墓碑上面。
遮好墓碑,她不想立刻回屋,默默蹲在碑前发呆。
突然,周身灵气一阵沸腾,然后归于平静。
尚灵冬猛地起身,惊道:“落昏山周围的阵法被破了?”
她来不及细想,急忙奔向悬崖边,去查看情况。
在穿过竹林的时候,她在木屋前,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客景初穿一件深绿色长衫,浑身是血地站在远处,冲她微笑。
此情此景,恍如初见。
尚灵冬不可置信地走到他面前:“是你破了我布下的阵法?”
客景初笑道:“是我。”
尚灵冬道:“不可能,你怎么可能破得了那个阵法?”
客景初道:“我想见你,什么样的阵法,能拦得住我?”
尚灵冬从头到脚看他一眼。
客景初浑身布满了密密麻麻的伤口,伤口或深或浅,加在一起,不下几百处。
唯有那张脸被他护得很好,只在额角处刮破点皮。
这种程度的伤不会致命,却会把人疼死。
尚灵冬反应过来:“你根本没有破了阵法,你是硬闯进来的。”
客景初淡淡笑着:“硬闯进来又如何?我终究是见到你了。”
尚灵冬脱口而出:“你疯了吗?”
“我是疯了。”客景初呼出一口气,“我这次来见你,是一步一步走过来的,整整走了一年多。你知道为什么吗?”
尚灵冬道:“为什么?”
客景初道:“我想多给自己一点时间……彻底忘掉你的时间。”
他一步步走过来,每走一步,地上都是淋漓的鲜血:“每当我走完一天的路程,就对自己说:‘要不,就到此为止吧,别再去讨人厌了。’”
尚灵冬心里一阵抽痛,嘴上却冷冷道:“你别过来。”
客景初停下脚步,继续笑着:“我劝了自己三百多次,没有一次是成功的。直到此时此刻站在你面前,我才明白,所谓的时间能让人忘掉一切,纯属胡说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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