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问晴有一套凝神入睡的功夫,不管身旁辗转反侧的家伙如何扰人,她自沉入深眠,一觉天明。
翌日早,严问晴神清气爽。
一夜未得好眠的李青壑萎靡不振。
她召凝春为自己梳妆,透过铜镜观察李青壑的动向,见他在铺盖上蠕动半天好容易支起身,晃晃悠悠团好被褥塞进衣柜里,半眼没往凝春身上放,严问晴总算稍松了口气。
李青壑困得浑浑噩噩,打了个哈欠往床上倒。
一陷入柔软的床铺,李青壑便感觉眼皮逾千斤重,淡淡的甜香包裹上来,叫他现在只想睡个回笼觉,全不去想这股嗅得人软绵绵的陌生香气从何而来。
严问晴梳妆得体,转眼便见李青壑呼呼大睡。
她长出口气,移步床边垂眸唤道:“壑郎,醒醒,该向爹娘敬茶了。”
连唤数声,才见李青壑迷迷瞪瞪地睁开眼。
严问晴刚松懈些,岂料这厮竟突然伸手,一把握住严问晴的胳膊,将她拽倒在床上,而后似藤蔓般缠上来,紧紧抱住严问晴,又把脑袋搁在她的颈间,复闭眼欲继续美梦。
严问晴大骇,忙伸手推搡。
可她被李青壑裹着,又是侧躺使不上劲,更别提十七岁的小子一身牛劲,无论如何都推不开他。
且因着她的挣扎,半梦半醒的李青壑抱得更紧,脑袋往严问晴细腻光滑的颈子轻蹭,干燥的有些起皮的嘴唇擦出一阵又痒又疼的细微触感。
严问晴的脖颈通红一片。
她窘迫非常,只恨不得一脚踹废此人,以解心头之恨。
“李青壑!”
她提高了音调,震得近在咫尺的李青壑惶然睁眼,尚且无措着呢。
一旁的凝春也赶忙上前拉他。
缓缓回神的李青壑这才意识到自己温香软玉在怀,亦是大惊失色,慌张撒手连连后退,直缩到角落里,呆怔怔地望向严问晴,仿佛他才是刚刚被强行抱在怀里的姑娘家。
气急败坏的严问晴一把捋下松了的发钗砸到李青壑脸上,头也不回地走到外间,凝春也瞪了眼李青壑,紧跟而去,为严问晴整理仪容。
李青壑呆呆握住掉下来的发钗。
不知过去多久,他突然给了自己一耳光,声音清脆响亮。
那是梦!是梦!
李青壑你清醒一点!
凝春替严问晴重新梳妆时,心绪不宁的严问晴伸手使劲揉了揉颈子,直搓出一片刺痛,方觉那股怪异的触感消失些。
待她收拾好情绪,令凝春寻来里间的元帕。
李青壑还缩在床角。
凝春不管他,捏着被角一翻,险些将心神不宁的李青壑也甩下床去。
抽出被底洁白如新的元帕后,凝春瞪了眼李青壑,方转身复命——口口声声说着不愿娶她家主子,却又强行搂着主子不放,真是无礼好色的狂悖之徒!
凝春将元帕交给严问晴的时候,李青壑臊眉耷眼地走出来。
他飞快抬眸扫了眼严问晴,又低下头,将手中发钗双手捧起,递还给严问晴。
严问晴接过发钗。
就在李青壑收手的时候,严问晴忽然抓住他的手腕,撸起他宽松的衣袖,持发钗往他小臂内侧划出一道浅浅的口子。
“嘶……”
鲜红的血珠冒了出来。
严问晴拿元帕往伤口处抹,白帕子上多出一道刺目的血痕。
李青壑敢怒不敢言,低眉顺眼的任她施为。
伪造落红后,严问晴将元帕揉皱成一团,连同沾血的发钗塞到李青壑怀中。
李青壑看着严问晴一言不发转身走人,觉得自己就像个被扯坏后丢到一旁的破布娃娃,小臂上的伤口还一阵一阵的疼呢。
但是……
手腕上还残留着严问晴刚刚抓住时柔软温暖的触感。
于是还在冒血的伤口也没那么疼了。
他把元帕丢到一旁,却擦去发钗上的血迹,将它细致摆放回妆奁里,而后轻车熟路找出疗愈的药物,利落包扎好伤处,一抬头,发现严问晴就站在门口,稍侧身看向自己。
李青壑觉得像是有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他的心头软肉。
她在等我。
虽然她很生气,但她依然愿意等我。
——他也不用脑子想一想,新婚第二日敬茶,新妇能丢下新郎自去寻公婆吗?
但李小爷不管。
李小爷这会儿正美滋滋甜津津呢。
他麻溜地披上外衣、系好系带,并快步走到严问晴身侧,脸上的傻笑毫不遮掩,早将什么“假成亲”、“坚决不娶严娘子”的豪言壮语忘得一干二净。
严问晴仰头看他,眸光微动。
“蹲下来些。”
李青壑不明所以,但在严问晴专注的目光、温柔的吩咐下,什么都乖乖照做。
玉簪从发丝里抽出,本就松散的发髻解开,长发落在肩头。
纤纤玉指拢住他的头发,仔细梳理一番后,灵巧地绾起。
院子里竹茵和凝春说着话,眼神却在往这边瞟,栖云院中来来往往的仆从看到这一幕都暗自露出心照不宣的笑意。
李家的仆役谁也不知道,这对不熟的新婚夫妇刚刚还在房里闹出龃龉。
李青壑对周遭数不清的目光浑然不觉。
他只听见严问晴轻声道:“你方才吓到我了。”
李青壑急于解释,但他又无可抵赖,嗓子眼里像是堵着块推不开的大石头,恨不得回到一刻钟前,将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的自己揪起来狠揍一通。
“以后不要再做这样突然的事。”
李青壑连连点头。
冰凉的发簪近乎贴着头皮擦过,缓慢而又坚决,没有一丝停顿,玉制的死物带来些许叫人感到危险的战栗。
他抬头,只见柔和的凝视。
绾得有点紧,发根生疼。
但严问晴的指腹时不时擦过他的鬓角,咫尺之距的皓白手腕散发出温暖的甜香,注意全被牵引走,顾不得头皮疼。
“你用的什么香?”
李青壑一问这个,严问晴就想起那枚藏在床顶上的香囊,三分温柔冷了瞬间。
“我今日未曾用香。”
李青壑恍然大悟:“那这就是所谓的女子香了?”
严问晴彻底撂下脸。
她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李青壑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又说了蠢话,忙要追上去,猛的起身脚下一个踉跄险些跌倒。
凝春与竹茵一个跑去追严问晴,一个跑来扶李青壑。
那些会叫人失去理智的情绪,严问晴总能及时疏解干净,等李青壑追上她时,她只摆出淡漠的神情,以示自己尚在生气。
李青壑递给她一块油纸包的麦饼。
“你昨儿没吃什么东西,先来块麦饼填填肚子。”
新婚翌日,向公婆敬茶后新妇同婆家人一道用早食,这是安平县的传统。
严问晴昨日只吃了几块点心,此时腹内空空,全靠她端得住架子,寻常人看不出她五脏庙里正大闹天宫。
这一根筋的臭小子能瞧出来真是稀奇。
严问晴接过麦饼,受下李青壑的好意后待他的颜色也好了几分。
李青壑见她启唇咬下一小块饼,隐约可见贝齿,细细咀嚼时点着口脂的红唇轻轻抿动,他莫名感到口干舌燥,忙别过头去喋喋不休:“我最喜欢吃这口麦饼,栖云院的小厨房每早备着。这是刚从铁镬里拿出来的,烤得两面金黄外酥里嫩,尚且温热,一咬开里边的糖汁都流了出来……”
终于把自己说的口齿生津。
他正说着,就瞧见严问晴忽然捂嘴。
原是糖汁从缺口处淌出来,严问晴一时不察,险些沾到衣领上。
真是一语成谶。
严问晴横眉瞪他,将手中剩下的麦饼塞给李青壑,自接过凝春递来的帕子小心擦拭唇边残留的糖水饼渣。
李青壑尚且沉浸在那似娇嗔的一眼中,咽了一口唾液,下意识拿着麦饼吃起来。
等大口咬下,李青壑才反应过来。
李少爷何时吃过旁人吃剩下的东西?
可也许是栖云院的小厨房厨艺一夜之间突飞猛进了,叫李青壑觉得今日的麦饼要远比以往的好吃,不忍心将其弃置,只好三下五除二啃完。
而后红着脸窥看严问晴。
严问晴没什么反应。
她原以为李青壑这种金玉堆里养出来的纨绔,合该食不厌精,脍不厌细,未料得他竟喜欢吃田间地头干活常备的麦饼。
还是甜口的。
连吃剩的都舍不得丢。
严问晴没将李青壑的怪癖放在心上,又听到对方向自己道歉,觉得拿乔到这份上差不多了,遂微微一笑,顺着这个台阶下去,温声表示原谅了李青壑方才关于“女子香”的无心失言。
得到严问晴的好脸色,李青壑也高兴。
不过后来,李青壑才明白,一个人若是真的因为在意之人的言行举止恼怒,绝不是一两句轻飘飘的道歉就能达成如此干脆迅速的态度转变。
只要严问晴愿意,她和李青壑间的相处自是无比和谐。
二人相与步入正厅,落入众人视线中时,所有的说笑声齐齐一静。
无他,面前的场景委实养眼。
晨光洒落,环佩轻摇,女子面容皎如月色,晕染的胭脂点开一片春意,步态从容袅娜,少年修长挺拔,向来步履生风,这会儿刻意收敛了步子与她前后脚进来,含笑的眉眼让本就精致的容貌更添几分年轻人的盎然生机。
郎才女貌。
在座李家亲朋脑海中不约而同冒出这样一个词儿。
紧接着想起李青壑的脾气秉性,又不约而同的稍作修改——嗯,女才貌兼得,以及郎貌。
李青壑这张因惯是嬉皮笑脸早被家里长辈看厌的面孔,能借着严问晴的光在众人心中得到几分由衷的赞美,也幸好他没有读心的本领,否则依他的驴脾气定要作怪。
而严问晴看得众人满意的神情,便知自己在李氏立足的第一步站稳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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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晨起惺忪搂新妻,行路恍惚啃残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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