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光茶室,钟言和楼遇并坐一排,对面的则是情妇ABC。楼遇从她们进来开始,也不看她们,也不讲话,只一味品茶。
他借茶下肚压满腔怒火。
情妇A是个急性子,忍不了楼遇这副完全不把她放眼里的做派,狠狠一拍桌子,声音刺耳,“你让我们过来,现在我们到了,你又一言不发是什么意思?”说完她趾高气昂还白了楼遇一眼,只因她是三人里唯一给楼厚宗生了个儿子的,所以话讲得不虚,有底气。
楼遇搞不懂人怎么可以没皮没脸到这种地步,明明给人当情妇,破坏他人家庭的是她,如今却振振有词,也不知那股底气从何而来。
他再一次仰起头一饮而尽茶杯里头的茶水,眸含冷光,狠狠睨向对面那三人,“你们确定生下的是楼厚宗的亲生骨肉?”
“废话。”轮到情妇B开口。
楼遇三人之中最记得她,她曾是楼厚宗的贴身秘书,小时候跑去公司时都是她来接待他。
也不知道何时,就跟楼厚宗搞上了。
“怎么证明?口说无凭得讲究证据,不然楼厚宗公司股份被分到不属于楼家人的怎么办?”楼遇说。
事到如今,楼遇已不再称楼厚宗为父亲。
一听到楼遇要给她们分公司股份,个个眼里冒猎光,如饿狼看见羔羊,就等着猎食一番。
“怎么没有,我们都做了亲子鉴定的。”三人纷纷拿出个文件袋摆在楼遇面前,其中一人还低声不满说了一句,“当初还是他让验的。”
“他”只能是楼厚宗,他的自私自利是深入浸骨子里的,任何人都有难以让他做出改变。
钟言掏出来全一一过目,一会他转头朝楼遇方向点了点,楼遇也读懂了他意思。
楼遇太阳穴突突跳了三下,明知结果但还是被冲击。曾于14岁发现母亲出轨,如今把私生子年龄一算发现父亲出轨比母亲更早更久。
他整个人随坐椅子上,但倍感心力交瘁。看似幸福美满的家庭,内里实则早一盘散沙。
钟言见楼遇眼神光有些散,站起身时把手放到他肩膀上,力道不轻,无声拍了两下,示意他不要想太多,先专注眼前这场仗。
“先自我介绍,我叫钟言,是楼遇先生的委托律师,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办,所以由我代为发言。”倒也如楼遇那日调侃一般,眼前小小调解,简直手拿把掐。
“我方深知你们三位想要的是什么,且不愿一拖再拖下去,如今让三位出来面谈,为的就是能更快速,更好的完成你们的诉求。”
客套话说完了,该聊到正题了。
钟言从随身带来的公文包内拿出三份相同合同放到她们三人面前。
三人反应也各不相同。
情妇A环抱手臂,仅在钟言把合同放到她面前时,拿余光瞟了一眼。
情妇B迫不及待拿起合同翻看,不过是三页合同,她来来回回翻看数次,连纸张下角都被翻起皱痕。
相比之下,情妇c表现更为淡定。她面色发白,静声拿过合同仔细看。
“合同里提到将会把楼厚宗先生生前经营公司股份分给三位,外加两套房产,分别为一套大平层和一幢别墅。如若三位没有意见,拿起笔签上性命即可。”
钟言话音未落,座位上的某人躁动不已。
楼遇面无表情看她们,谈判桌上的暗规,所示一动一静都会暴露想法,想赢必须不显露,让对方猜不透你的底线在哪。
“你当我是要饭的吗?区区一点股份和两套房产就想打发我,做梦吧你。”情妇再次大力拍击桌子,恶狠狠地望向楼遇,“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楼厚宗留下多少遗产,不是几个亿,是上百亿。”
“所以呢?”短短三个字就使对方更加跳脚,楼遇跟她对比倒显格外平静如水。
他接着说,“你知不知道楼厚宗留下的百亿遗产属于夫妻共同财产,你是什么身份自己不清楚吗?小三也敢觊觎夫妻共同财产的主意,脸面呢?”
“别以为给楼厚宗生了个男孩就能名正言顺继承,他从出生那刻起就带着私生子三子烙印,待他长大成人得知自己母亲给他人当情妇生下的自己,看他会不会感谢你。”楼遇自以为够给她们脸了,结果给脸不要脸,那就别怪他彻底撕破脸了。
话越说到后面,楼遇眼神变得越狠厉,这段日子积压在心里头的气,全都不再控制,压制,直接在谈判桌上一吐为快。
“我给在座最后一段话,甜头在前最好见好就收,别总想着捞更大一笔,做人呢别太过贪婪,容易一无所有。”
“我如今19岁,还年轻,想跟我耗,跟我斗,跟我闹,OK!我奉陪到底。”
情妇C一开始便坐在不显眼的位置上观察局势,她的视线从白底黑字转移到楼遇身旁的钟言身上。
钟言察觉到那道目光,转头望过去,对她微微一笑。
然后情妇C率先拿起笔,拔掉笔帽,翻到合同最后一页签上姓名,再用大拇指轻轻往一旁放置着的印泥上压,待覆上浓厚红彩,指纹印在刚刚签的姓名上,合同即刻生效。
“我可以走了吗?”她问。
钟言拿起合同确定好后朝她点头,“嗯,可以了。”
情妇C走后,他起身给楼遇手边茶杯重新续满茶水,缓缓开口,“看来你们之中已经有人识时务者为俊杰了。”
情妇B转头看了眼情妇A,满脑子都是刚才楼遇说的那番话,她深知自己的身份是何等不光彩,遭世人辱骂她都忍,可是总要为自己的孩子以后做打算,她思量过后拿起笔签下了合同。
为人父母的,孩子始终是软肋是牵绊。
情妇A仍还在坚持。
楼遇和钟言早就聊到面前这位属于难啃的硬骨头。拿出一个带着封条的文件袋摆到她面前。
“看完这份文件,你依然坚持,不肯在合同上签字那我们没什么好说的了,后续也不止是讨要遗产那般简单。”钟言说。
情妇A被钟言的话语扰了心态,带着忐忑撕开文件袋封条,手颤抖间,封条没一下撕干净在中间断掉。她深吸一口气,继续重新揪起封条往后撕。
对方未知筹码让她心深处生出害怕。
她看完文件袋里头的东西,瞬间瞳孔骤缩,行为举止变得僵硬,迟钝,捏纸张的指尖小幅度发颤,她咽下一口唾沫,重新望向楼遇和钟言,已然没了最初神气,“你们哪来的?”
“陈小姐,想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的道理你不会不懂吧!”钟言客气回话,“接下来该怎么做完全取决于你自己,茶室对时间使用要求严格,晚上九点半关门送客。”
他抬起手腕看了眼手表,“现在正正好九点,你还有半小时时间考虑,定夺。过了今晚,再商量就不是私下调解而是在法庭上见,我可以保证,你必输。”
楼遇听到还有半小时,他受不了了,走出房间喘口气。
房间里仅剩二人,钟言打开手机,收到一堆信息,皆是业内知名律所向他发出的“邀请函”,能力被行业认可,他嘴角翘起却毫不留情一一回绝对方,没别的,他想换一种活法,而楼遇这一起案子将是他接手的终案。
“我不过是想为我的孩子谋多一点,让他以后好过一些,我又错吗?”情妇A吞吐发问,没有理直气壮但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也没有丝毫忏悔之意。
“若论对错,你简直错得彻底,从你答应和楼厚宗发展感情开始,结局便注定了。”
“更别说后来和医生发生不正当关系,目的是为了伪造假的亲子鉴定骗取楼厚宗信任和现在的遗产争夺。
最后,情妇A没有再多言下去,签了合同。
钟言一手提公文包,一手拿三份合同,往大树下楼遇身旁坐下,不过刚坐下,耳边听到他人说:“老板,时间到了还不关门吗?”
他哈哈哈笑出声来,“我这还有贵客没走,再等等。”
复光茶室是钟言的产业,他每天活得像个甩手掌柜一般,什么都不管,赚钱也不管,赔钱也不管,所以鲜少人知道。方才刻意提关门时间,其实属于心理博弈战的一种,为的就是施压,让对方倍感压力,从而脑子变得混乱。
“事情结束了,什么时候走?”他问楼遇。
楼遇回答:“启程时间定在后天。”
“还回来吗?”
“不知道。”楼遇如实做答,觉得到这地步了,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钟言四处看看他这茶室,脑子想到什么嘴巴就说什么,“没有牵挂反而轻松不少,往后日子只需按自己心意走,有事还是可以联系我,不过呢我接不接你的电话就是另一回事了。”
他又在跟他说笑。
山风重重,树影飘摆,山间内瑟瑟发响,是轻灵,舒缓人心的奏乐。
“真不干律师行业了?认真的?”楼遇之前倒听钟言提过一两句,没全信。
“认真的,所以你作为我律师职业生涯里最后案子的委托人,冒昧一问,什么时候结款?”钟言巧妙转了个话题。
楼遇眼下无事一身松,谈话间笑容都显露得多了,见他不想了得深入,那就点到为止,顺他话接下去,“立刻马上。”
第二天晚上,楼遇洗漱完,呈大字型躺床上,他想起钟言说的“牵挂”,如今孤身一人,出国在即,自问自己是否还有牵挂,脑子里就会浮现宋意停的名字。
然后……没然后了。
出国前两小时,楼遇把行李搬下楼,行李繁重,把他累得大喇喇往沙发上半躺。
他重新买了部手机,泡在鱼缸里头的旧手机在前夜被捞出扔进垃圾桶。沙发上躺着思来想去,楼遇指尖点击屏幕不同地方,按下一串号码后立刻拨打过去。
他想告别,和宋意停。
各奔东西在即,没有意外的话,也许两人此生不会再相见,临行前的告别,他是他唯一牵挂。
但楼遇不知道的是,自宋意停那日回家后就被关了禁闭,没收了全部电子设备。
一次次拨打,结果无一例外都是对方关机。
错过是人世间突如其来的骤雨,猝不及防又不可避免的将人淋个半湿。
没有理由的。
不知不觉就到了该走的时间,楼遇把行李交给司机,最后回头深深望一眼这幢自他出生起就居住到长大成人的房子。
到机场一路上楼遇明显情绪不高,司机问他“需要放歌吗?”
他摇摇头回应,眼睛一刻也不肯从窗外景色移开。
飞行时间约10小时45分钟。楼遇落地墨尔本已是夜晚8点,春季墨尔本昼夜温差大,楼遇一出机舱就感受到了。突如其来的变温使他打了个冷战,拿到行李第一件事就是打开行李箱连忙翻出外套套上。
“已安全抵达墨尔本。”是楼遇要做的第二件事,也是钟言百般叮嘱的,落地务必要给他报个平安,让他心安。
信息发完,手机自带的新闻软件弹窗出来,他垂眼粗览一番后拇指长摁在新闻软件上,再按下确认删除,一气呵成。
闹大丑闻,资产转移,空壳公司,房产抵债,情妇分文未获。
置身闹剧中心,现完美离场。那场竞争作为楼家长子的他毫无意外地赢得胜利。
对于这个结局,楼遇满意到不行。
“这张卡里有150万,没有密码,按照当时我们的约定,如今事成前来兑现,过后希望你也遵守约定带孩子离开。”钟言翘起二郎腿,端起咖啡品了一口。见对面女人迟迟不动,又稍稍移动下身子,睨见她身后时钟的时间,算了下时间,楼遇应该到了。不出所料,下一秒楼遇就给他发来信息报平安。
钟言站起身,他个高,虽44岁容貌依旧让他处于人群中格外显眼,把手中那张银行卡放到女人面前,“时间不早了,先走了。”
没等到回应人已经迈出咖啡厅门,留座位上的人脸埋双掌之间忏悔痛哭。
医院是情妇C见到楼遇的第一面,消毒水气味充斥各各角落,而楼遇怀里抱束鲜花,只身一人走进病房,放置床头柜上。
接着楼遇看了眼病床上熟睡的小女孩,用很小的声音冲一旁站定神情紧张的女人说;“出去谈。”
女人点点头,抬手把额前遮挡视线的碎发绕回耳后。
女人先走,楼遇后走,出门不忘合上门,合上门前他凝视了三秒床上那浑身牵连着机器的身躯,也是他同父异母的妹妹,静静躺在洁白病床上沉睡,显得她无比娇小。
“你应该知道我是谁。”
女人怎么会认不出,虽一面未曾见过,但眼前人那双眼睛与楼厚宗真的太过相像,”嗯,我知道。“
“她的病情恶化需要得到更好的治疗。”楼遇见女人始终没有勇气抬头跟自己对视,便知计划成功率提到百分之八十,“我可以帮你。”
女人刚一贯低下的头颅重新抬起,眼里闪过一丝亮光,嘴唇发颤,不太敢相信,开口问楼遇确定事情真实性,”真的吗?“
“是真的,事成之后我会支付你150万,前提是你要配合我演出戏。”楼遇说。
“好。”女人几乎没有丝毫迟疑,她的女儿还躺在病床上受尽病痛折磨,她可以说没有资格迟疑。
“今夜会有人来找你,剩下一切疑惑由他来解答。”楼遇交代她。
就在楼遇摁完电梯下行键时,耳边传来一声“对不起。”他头没转,依旧维持双手插兜,腰背挺直,目光始终向前。
“叮——”电梯到达,他走进去,消失在这栋医院。
没有回应就是显而易见的答案,事已发生,道再多歉也挽回不来曾带给他人的伤害。
走出医院路边等车时,楼遇给钟言发信息,“今晚让她签合同吧!会面的事尽快安排,那个······”他说到这喉咙突然梗住,咽了一大口唾沫之后,继续跟钟言说:“那个孩子情况不太好。”
·······
时间仅隔一年,女孩深夜病发,抢救无效后宣告死亡。
情妇C受不了次日晨起于高楼跳下,身亡。
不给情妇单独起名字,只是单纯觉得不配,所以用ABC代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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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尘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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