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离开不过两刻钟,就又回到了膳厅,这也是凌泉没有想到的。
桌子上只剩下两碗艇仔粥,厨房的人正准备收走,正好赶上他们三人进来。
盛青桓吞了吞口水,两眼放光,拒绝褚远诗热粥的提议后,坐到桌旁,连调羹都没拿,端起碗就往嘴边送,“吨吨”地喝了起来。
一旁的凌泉正在给褚远诗讲他哥哥要去灭蛊的事。
“你是说,三哥要独自挑战金蚕蛊?”褚远诗眉头紧锁,“为什么我在的时候他不提呢?”
“谁知道呢。可能他自己也没把握,所以不敢拖你下水吧。”
盛青桓好奇得紧,将口中的粥囫囵吞下后,含糊不清地问:“金蚕蛊是什么东西?”
凌泉轻轻一笑,“要你命的东西。”
“切,说了跟没说一样。”
见盛青桓一脸不满,凌泉又是一副“不可说”的表情,褚远诗虽然没有心思当和事佬,但还是开口移开话题,“盛姑娘如何落得如此狼狈的境地?是盘缠用尽了么?”
“嗐,”盛青桓面对褚远诗时,态度要缓和不少,“闯荡江湖嘛,一穷二白才有意思。本姑娘视金钱如粪土,不在乎那几个臭钱。”
“噗……”凌泉一时没忍住,笑出声来,“这话从一个山贼口中说出,倒也别有一番趣味。”
盛青桓怒目而视,“山贼出生怎么了,就不能当一个锄强扶弱的大侠了么?我不仅不抢钱,还……”
不知怎的,话到关键,她又不往下说了。
然而,在座的凌泉和褚远诗都是人精,立刻将她未尽的话延展出完整的意思。想必这莽撞的姑娘把身上的钱财都分给了她眼里穷苦的弱者,自己却落了个风餐露宿的下场。
若是在平时,褚远诗也乐意多和盛青桓闲聊几句,但如今她心系自家三哥,只想着尽快体面地将这位不速之客送走,便道:“听姑娘口音,不像南方人,不知姑娘家在何处?”
凌泉抢先回答:“你没来的时候,她已经自报姓名了,好像是从什么……平顶山来的?”
“是双顶山!双顶山青龙寨盛青桓。”
“姑娘果然是北方人。”褚远诗颔首道,“盛姑娘想参加武林大会,不仅来得太早,还来错了地方。武林大会于十月初一在临安大鸣山举行,还有半年时间可以准备。若是姑娘没有足够的盘缠,我也可赠你一些。”
她也算一番好意,盛青桓却不领她的情,“哼,本姑娘才不稀罕你的施舍呢!”
此刻,凌泉正趴安静地在桌子上看戏,见盛青桓这么说,忽然惊讶道:“可你刚刚才吃了嗟来之食诶。”
盛青桓的脸和脖子瞬间涨得通红,也不知是羞得还是气得,“我……哎,那不是……”磕巴半天,她终于找回了一些底气,“又不是我求来的,是她自愿给我的。”
褚远诗只想赶紧把人送走,也不逞这口舌之快,应和道:“是是是,都是我自愿给盛姑娘的,还请姑娘收下这点心意。”
说罢,她解下荷包,取出一锭银子,递给盛青桓。
“我说我不要就是真不要,你以为我是做戏么?”盛青桓终于明白过来,冷笑一声,“你自己请我进来的,却又等不及想送我走,是因为知道了我是山贼么?其实想让我走直说就好,没必要这样浪费钱财还落不着好!”
“抱歉,我觉没有轻看姑娘。”即使意图被看穿,褚远诗依旧不慌不忙,甚至更加泰然自若了,“来者是客,我本想请盛姑娘留下游玩一番,只是现在情况有变,无法招待姑娘了。”
这段火如同一盆凉水,当头浇下,扑灭了盛青桓的满腔怒火,她渐渐琢磨出另一位少女态度转变的原因,“……是因为金蚕蛊么?”
“是。”
知道自己刚才反应太大,盛青桓挠了挠头,“嗐,你早说不就结了……不对呀!”挠到一半,她又惊叫一声,“你们还没告诉我,金蚕蛊是个什么东西呢。”
褚远诗看向凌泉,等着他来解释。
哪里想到凌泉却事不关己地移开视线。
褚远诗心里有了新计较,把李员外和金蚕蛊的事一一说出。
盛青桓听完,气得一掌拍在桌子上,震得凌泉心颤了颤。
“我说你发作前能不能……”
凌泉还没说完,盛青桓又一拳锤在桌面。
“可恶至极!丧尽天良!那李员外真不是个东西!你们昨天就不该拦着我,让我好好揍他一顿!”盛青桓义愤填膺地说。
凌泉和褚远诗面面相觑,都觉得自己的记忆出了差错,“昨天不是我们拦着他的随从,不让你挨揍吗?”
“是吗?”盛青桓打个哈哈,很快变了脸色,严肃地问:“难道真让褚远画一个人去?”
“他说要自己先去看情况,我想没人会打完全没把握的仗,那不是白白送死嘛?”
“这也难说。”褚远诗毫不掩饰自己的担忧,“三哥性子直率,为人又很良善,这点和二哥很像。现在二哥已经遭遇不测,我真怕三哥也有个三长两短……”
凌泉已经知道褚远诗在打什么算盘了。
“放心吧,远诗,”盛青桓挺起胸膛,“只要本姑娘在,绝不会让你哥一人涉险的!”
鱼儿果然上钩了。
“……可是此事与盛姑娘无关,你甚至不是雁城人,万一有个好歹……”
“呸呸呸!”盛青桓大声反驳,“我好心帮忙,你能不能盼着我点好啊!再说了,就算没有你哥,本姑娘也是要管这个闲事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本就是一个大侠应该做的。”
“可若是你的功夫不够,去了也是白搭啊。”凌泉也掺和进来。
“可轮不到你这个手下败将来说这句话!”盛青桓骄傲地仰起头。
凌泉垂下双眼,看着紫檀黑漆桌面,心思却跑回昨日和盛青桓对战的场面里。
平心而论,盛青桓的功夫确实了得,否则褚远诗也不会产生拉她入伙的想法。只是现在不知道金蚕蛊的魔力到底如何,他们就算一起上又有几分胜算?
褚远诗漾开嘴角,“盛姑娘一番好意,我若是再推辞倒有些不识抬举了。盛姑娘要帮雁城这么大的忙,孤鸿山庄自然不会亏待你。这段时间放心在这住下,这些钱你收下,就当是此次帮忙的酬劳。”
话都说到这份上,再拒绝就显得假惺惺了,盛青桓爽快地接过了褚远诗递来的荷包,“行。不过……我都叫你远诗了,你也别姑娘姑娘地叫了,就叫我……小虎吧,这个才是我的本名,青桓这名字我听不惯。”
她说着,有些不好意思地搔了搔自己的右颊。
这一举动逗乐了凌泉,他毫不顾忌地笑出声来。
“所以你原来叫盛小虎……嗯,确实够虎。我说呢,盛青桓这名字颇具书卷气,和你确实不搭,还是小虎合适。”
盛青桓从腰间抽出匕首,转了几个刀花,眨眼间抵上凌泉的脖颈,她目光凌然,“我可没同意你这么叫!”
锋利的刀尖紧紧贴着凌泉颈上脆弱的皮肉,仿佛下一刻就能划开他的动脉。
凌泉知道盛青桓这话不是说说而已,她虽然表现得像个愣头青,身上确实有股狠辣匪气,功夫也属上乘,不宜结下仇怨。他慢悠悠举起双手以示自己无害,道:“我夸你名字好听呢,何必动怒?”
“听着可不像好话。”
褚远诗无心听他们闲扯,便对盛青桓道:“盛姑……小虎……我还是叫你青桓吧,你既然想行侠仗义,在雁城期间,可去福来多客栈看看豪侠榜。”
“豪侠榜?那是什么?”
褚远诗又将她所设立的榜单细细介绍给红衣少女。
凌泉没兴致再听一遍,干脆离开膳厅,回到自己厢房,查看那九只分装在不同罐中的毒虫去了。
他虽在外人面前表现得从容,心里却有些紧张,倒不是担心自己炼的蛊有什么问题,而是……褚家老二醒来之后,还记得昏迷前的事么?
他知道离魂蛊是谁下的,却不知褚远戈是否与下蛊之人打过照面。
……不论如何,他都要让褚远戈醒来,这是他找到那人的唯一线索。
*
褚远画回到孤鸿山庄,在大门处被方自乐强拉着听完盛青桓的事后,径直往自己的厢房走去。
一路上,有向他问候的弟子,也有自顾自做事的弟子,对前者褚远画回以致意,对后者他只能目不斜视地从其身边走过。
进了厢房,褚远画裁了黄纸,又调好朱砂,备齐笔墨砚台。
待一切就绪后,他面向南方,以“双盘式”坐于蒲团之上,心中默念三遍静口咒、静身咒、静心咒,又诵祝了笔、祝墨、祝纸真言。
两刻钟过后,他才起身,收了蒲团,又到案前,提笔结诀画符。
共画了?太上七十二镇宅符?三道、?天罡符?七道、?定身符?五道。
他并不指望明日清晨就能将金蚕蛊一举拿下,他对凌泉说的是实话,此次前往桃李村只为试探。
他虽灭蛊心切,却不至于为了无把握之事白白葬送自己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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