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承旭走后,陈争瘫回沙发上长叹一口气,道:“我发现你俩真是……上回年承旭送你去上班,结果没一会儿就回来了,这次换成你,你倒好,直接连出门送一下都没有。”
苏启明愣愣地和陈争对视,然后一下打开门跑了出去。
“说是憨批还不信……”
陈争嘀嘀咕咕地嫌弃完,又长长地叹了口气,问道:“今晚吃啥?你做饭还是苏启明做饭啊?”
许星然并未回答,在玄关站了几秒就径直上了二楼。
陈争扭头盯着二楼的楼梯口,想骂两句,可实在没有力气。
他明白,许星然这个样子是因为他发过去的那些年承旭滑冰的视频。
毕竟许星然那双桃花眼哭过的痕迹虽然很淡,但逃不过他的眼睛,而且别说许星然今晚睡觉会哭,可能许星然这会儿上楼就会哭。
“哭吧哭吧……”陈争自言自语着挪了挪屁股,把自己瘫舒服。
年承旭被苏启明送到物理所门口,这还没完,又一路接受着苏启明“目送礼”走进楼里。
办公室里张江正坐在工位上忙活,见到年承旭,有些惊讶道:“你怎么来了?”
年承旭不明白张江为什么这么问,自顾自走到工位坐下。
张江又说道:“宋启今天上午来找过你,见你没来,下午就没来找过了,估计跟我一样以为你今天都不来。”
年承旭打开电脑,点了一眼时间,从抽屉里拿出饭盒放在桌面上,双手搭在饭盒上,像是没事干了,这才转头看向张江,“哦”了一声。
张江:“。”
见年承旭没有要再说的,张江尴尬地笑了下就回头继续忙活。
张江每次和年承旭搭话都能体会到尴尬——
可就像是人们所说的“犯贱”一般,他每次都还是会和年承旭搭话。
张江对此都有些无能为力,就像是某种不可抗因素。
等到晚饭饭点,年承旭终于结束呆坐行为,拿起饭盒去食堂干饭。
不出所料,在食堂里看到许逸,年承旭端着饭过去坐下,问道:“老师,我的论文——”
年承旭一开口,许逸像是白日见鬼般吓了一跳,一口炒茄子呛得被咳嗽回碗里,赶忙伸手打断道:“你怎么来了?”
年承旭不明白为什么不光是张江,就连许逸也这么问,皱起眉盯着许逸。
“……”许逸拍着胸口缓了缓,老胳膊老腿的,呛口饭感觉都能把心肝肺咳出来。
王宇宿舍的几个人坐在另一边的桌子,边吃边往年承旭和许逸那桌瞄着。
作为曾经的黄狗安置协会中的一员,李睿直到现在吃鸡腿之类带骨头的肉时还在下意识把骨头放在桌子中间。
就比如此刻,李瑞把骨头放到桌子中间,才想起小黄狗们早已安置,黯然伤神地叹了口气,结果吃几口饭之后,吃到排骨就又把骨头放到桌子中间。
王宇看不下去,帮忙想办法道:“你要不养只狗得了。”
李睿一愣,露出一副“欸?我怎么没想到”的表情:“好啊——”
钱嘉航打断道:“你知道一只阿拉斯加养下来要多少钱吗?洗一次澡就将近两百块钱。”
王宇听得眨眼:“欸不是,我说的是‘狗’,没说‘阿拉斯加’。”
“我知道啊,”钱嘉航吃着说着,“但是前几天——就年承旭泡所里写论文那会儿,李睿跟我说,他问年承旭喜欢啥狗,年承旭说红桃阿拉斯加,他就也开始喜欢红桃阿拉斯加,说要和天才喜欢一样宠物的,才能做到对天才的研究。”
王宇复杂地看了李睿一眼。
李睿立刻愁眉苦脸道:“那我能咋办啊?年承旭来所里才两年,产出那么多文章——那可是理论物理啊,年承旭能实打实地产出那么多!这眼看前几天产出的文章又要去领域公认的顶尖国际学术会议上发表了,我模仿不了年承旭的脑子,我还不能模仿年承旭的爱好吗?”
钱嘉航空出吃饭的手拍拍李睿的肩膀,安慰道:“兄弟知道,你实属是走无路投无门了。”
“好兄弟……”李睿感动地一头栽到钱嘉航肩膀上。
一直埋头吃饭的周晓刚在听到“年承旭说红桃阿拉斯加”时,顿了顿筷子,若有所思地抬头往年承旭那边看了一眼。
作为自诩抖M的宋启吃过午饭后一觉睡到天黑,还是被年承旭一脚踢到洗脚盆的“噼里嘭啷”声吵醒的,以至于他都不知道年承旭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几点了啊……”
宋启一只胳膊撑起身往闹钟望,嘴大张着打哈欠,看上去连眼睛睁得极为困难,根本就还没睡醒。
年承旭自踢到洗脚盆后就静静地在厕所里杵着,唇抿着,心里有一种很陌生的感受。
——自我察觉到做错事的感受。
宋启迷瞪了一会,突然拖着受伤的手一骨碌爬起床,转瞬间冷汗直冒。
该不会进坏人了吧?!
其实根本就不是年承旭,不然怎么不说话?!
青年公寓会进什么类型的坏人?
小偷?
不太能够吧。
而且这个小偷还要专门把厕所灯打开进去偷一圈?
神经病么这不是。
走过一遭心路旅程,宋启已经十分清醒,借着厕所的灯光火速扫视一圈周围,寻找着能和拿起坏人殊死搏斗的凶器——
啊不对。
宋启挤住眼睛摇了摇头。
正当防卫的不叫凶器。
眼睛再次睁开,宋启和厕所门口的年承旭来了个对视。
“……?”
“……。”
宋启长出一口气,整个人瞬间瘫软在床:“你干嘛啊,吓死我了。”
年承旭站在那片厕所投出的橙色灯光里,垂在腿边的两只手——一只抠拽着裤腿,一只咔咔地抠着指甲。
“你……”
“是不是……”
“被我吵……”
宋启听得直懵逼,从床上仰起头朝年承旭看过去。
年承旭深吸一口气,然后以一口气的方式重新说道:“你是不是被我吵醒了?”
毫无起伏的语调,语速是“不多哔哔”的快,加上表情空白,莫名听着满满都是冷漠凶狠无情。
“?”
宋启以一副被人扼住脖颈的表情,僵硬地眨巴眼睛。
“没有……”
他冷汗直冒地笑起来。
“我就是……呵呵呵……被尿憋醒……想撒泡尿呵呵……”
年承旭听得一愣,心里松了口气,又观察了几秒宋启的表情,点头道:“哦哦,那你先进去上厕所吧,完了我再用。”
从“哦哦”一个叠字开始就宋启有一种很强烈的直觉——年承旭与平时不一样。
但只能先没尿也得放出水地从年承旭身边走进厕所。
因为真没尿,宋启在马桶前杵了半天,实在没辙,还给自己吹起了口哨。
尿出来的这一刻,宋启脸都有些热。
此刻的宋启觉得,人生也不过如此吧,不丢人就交不到朋友了属实是。
确定要出国参加学术会议后,住在复式房里的三个人也没闲着,尤其是陈争,虽然兼职还没找到,出门在外全靠朋友,但还是掏出存家底的存折,取了些钱,然后叫上苏启明陪他去买衣服。
去年没能跟着参会的年承旭去一次,今年一定要去。
比起苏启明上次说的,别人看年承旭时应该感到骄傲,在陪同年承旭出国参会发表论文这件事上,陈争算是实实在在地还没出发就开始感受到满腔的骄傲。
但是买衣服这事——
苏启明就事论事:“许星然挑衣服的眼光好,买衣服还是叫他陪你吧,毕竟这次出国年承旭是主角——他俩挑衣服的眼光差不多,你穿着许星然挑的衣服,年承旭看着也高兴。”
陈争懵逼半晌,转头上楼去找许星然。
“——不行,我没空。”
陈争没想到许星然拒绝得这么干脆:“啊?”
许星然蹙眉看他:“没听见?我不想说第二遍。”
陈争一下瞪大眼睛:“许星然!”
看着陈争呲牙咧嘴地从二楼下来,苏启明抬头看向二楼,发现许星然正站在落地玻璃边打电话,往陈争这边瞥了一眼。
苏启明叹了口气,对陈争道:“他好像挺忙的。”
“那是你不知道!”陈争越说越气,“跟年承旭有关的出门,他都会专门去衣帽间墨迹!况且去年咱俩上学没时间,但他也没陪着年承旭去,这次算是第一次,他八成不单单会在衣帽间墨迹,还会跑去买新衣服!带我一个咋的了!”
除了被年承旭气疯,苏启明不是吵架的性格,陈争大声嚷嚷着,他也没说啥,点点头就走到沙发坐下。
所以陈争以为苏启明生气了。
“啊不是……”
陈争恨不得朝自己来一嘴巴子,一脸牙疼地坐到苏启明身边,小心翼翼道:“我不是那个意思……都玩挺久了嘛,不是别的意思,就是……嗐!”
绕来绕去陈争都不知道说什么了。
“我知道他俩关系好,”苏启明又是一个点点头的动作,“我从高中第一次见他那年就知道了。”
“啥?!”陈争目瞪口呆。
陈争只觉得自己记忆错乱了。
他那时候明明给苏启明讲了特多许星然收保护费导致年承旭受欺负之类的事啊!
这还关系好?
这大块头从哪品出来的两人关系好啊?
陈争想了想,突然记起一个词叫做“土象三憋”。
众所周知,土象三憋拥有一个强化技能:嘴比命还硬!
陈争脑子轰地一下。
如果现在不跟苏启明说清楚,那苏启明都有可能憋到入土,因为另一位——年承旭可能到入土都无法将情商提高到能明白吃醋为何物的境界。
陈争使劲摆手:“等等等等——你瞎说啥玩意儿呢?你可拉倒吧他俩关系好,他俩关系好,我倒立拉粑粑,真的。”
苏启明愣愣地转头看着陈争。
“真的,”陈争急忙补充,扫了一圈周围,伸手指着电视墙,“就在那儿。”
“啊?”
“倒立拉粑粑啊。”
“……,呃。”
陈争终于松了口气,瘫到沙发靠背时,突然瞥见二楼的落地大窗边,许星然不知何时站在那里,就像是在看着他俩说话,那双桃花眼盯着他的眼神冰冷阴森。
陈争懵了一下,半晌后缓慢地瞪大双眼。
——从初识到现在,眼看快十四年了,他第一次觉得,许星然该不会喜欢年承旭吧?
记忆如同洪水猛兽般冲刷着大脑,只是多了一个“喜欢”的角度,一切看上去却是那么的不同。
陈争目光惊愕穿透玻璃,直直地和许星然早已转身离开的那片虚无对视。
“你怎么了?”苏启明皱眉看了看陈争,重新低头点了点手机,装进兜站起身,道:“那我们走吧,给你买衣服。”
“啊——”陈争机械地眨了眨眼睛,肢体活动起来都有些生锈的既视感,“啊……啊啊,走吧。”
一路上陈争都心不在焉,思考过无数个缘由,但最终都只有一个解释:
最开始许星然把年承旭当女孩,然后得知年承旭是男孩。
就是因为这个原因,陈争一直将他对年承旭的感情和许星然对年承旭的感情划为对等。因为他也曾把年承旭当作女孩过,而他在得知年承旭是男孩后也喜欢年承旭——
只不过现在看来,此喜欢非彼喜欢。
但如果真是如此,那么许星然这些年,看着苏启明和年承旭,又想了些什么,心里又是些什么样的感受。
陈争艰难地吸入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这怕不是抖M吧?
这怕不是抖M吧?!
又或者是,已经喜欢到了骨子里,都得用一些深沉伟大之类的词才能够概括?
许星然是那种人?
许星然是那种人?!
衣服挑着挑着,陈争被迫收回注意力。
他不可思议地看着苏启明递来让他去试的那些衣服,只觉得对苏启明好像还没有一个完整的认识:
“你该不会经常跟着年承旭买衣服,眼光提高了吧?!”
苏启明一愣后看上去有些羞涩,粗长的手指伸上去挠了挠脸颊:“嗯,应该是的。”
陈争好笑地瞅着苏启明的大红脸,嗐了一声,转身往试衣间走着,说道:“还指望着你什么时候能让我觉得你是个猛1呢,一天天害羞个什么劲,真是的……”
出发前一天,年承旭提着行李箱到许星然家一扔,道:“我得和所里的人一起出发。”
屋里的三个人都愣住了。
——如此一来陪同的意义何在?
他们本来就没办法参会,旅途算是陪同的一大要素了。
“你们帮我拿行李,”年承旭指了指行李箱,“我参完会就来找你们玩。”
一阵无声后,陈争大概懂年承旭的意思了:“你的意思是你这个行李箱里装的是你玩时候的东西,也就是说你开完会不会立即回国,会腾出足够的时间跟我们玩,但同时,你开会的时间内不会和我们一起,包括吃住?”
年承旭看上去很满意地点了点头:“没错,你们自行解决,直到我参完会。”
……
阳光炙热,微风带着空气中大海的味道拂面而来,陈争躺在沙滩椅上,时不时侧头朝苏启明偷瞄一眼。
陈争是实在忍不住。
苏启明那健康的蜜色皮肤,那健硕高大的身体,还有那——惊世骇俗的肌肉!
从看到眼睛里开始,陈争满脑子都是惊世骇俗四个字。
苏启明正蹲在太阳底下摆弄沙子,浑身上下就穿着件大裤衩,连脚丫子都是光着的,不过脸上倒是戴着平时见不到的墨镜。
可是,那双狗狗眼被一遮,整个人就没有了与“纯真”有关的体现,反而显得一个大块头蹲在那里玩沙子颇为幼稚。
陈争察觉到自己这一次偷瞄看得有点久,连忙把头转回来闭上眼睛。
然后睁开眼睛往自己的身体板板上扫了一眼——陈争不忍直视地重新挤上眼睛。
真的是一眼看过去最高的是肚子。
怎会如此?!
陈争伸手搓了搓自己的身体板板,果然,手感也不怎么样,软倒是挺软的,但肯定不能跟惊世骇俗的大肌肉比啊,要软就是软的,要硬就是硬的。
“哎——”
陈争长长地叹了口气,忍不住再次睁开眼睛,向另一侧扭头看过去。
许星然即使躺在沙滩椅上,依旧在对笔记本电脑看着敲着,不知道在忙些什么,不过垫着笔记本电脑的肚子倒满是肌肉,这样一来反而有秀肌肉的嫌疑。
陈争盯着腹肌看了一阵才反应过来,连忙再次把头转回来闭上眼睛。
呜呜呜——陈争忍不住在心里痛哭起来。
时至今日,他不光变为四个人里最矮的,还在二十四岁的年纪就出现发福的迹象。
……可是!
这也不能怪他啊,自从结束贫苦求学生涯住进许星然的复式大房里,可以说是顿顿都在享受美味,再加上饿死鬼和容易上头的吃法和饭量……
陈争沉痛得脸都皱巴成了一团。
要是把许星然和苏启明的肌肉做对比,就是很典型的优美与野性。
优美的肌肉大多都是在健身房练出来的,而那种充满野性气息的肌肉正如它带给人的感觉,根本就无法在一个局限性的空间里练出那种程度。
陈争思考了好一阵,还是得出和以前一样的结论——以兼职的方式去锻炼身体,而不是去健身房。
因为深知自己无法练到许星然或苏启明的那种程度,陈争干脆以年承旭为目标。
一没有许星然那样从小就在拳击馆和体育馆训练的底子,二没有苏启明的个子,而比起这两个人,年承旭最大的特点就是力气大,而一个人的力量是可以通过锻炼提升的。
因此陈争就只能试图练一练自己的力气。
但这里又存在一个问腿——陈争无法做到和年承旭同等量的扛麻袋钢筋。
也说是说,年承旭干过的最能锻炼身体的那些兼职陈争都没法干。
陈争不是没去过工地,看着钢筋就想扛一下,结果感觉肩膀上的骨头都要变形了,当场打消了扛钢筋的想法。
还真是谋士的地位呢。
陈争最终无奈地笑了出来,感觉自己在几个人中就像是设谋献计的那一类,专门动脑子的人。
比如化身星座大师给许星然做分析。
比如在人情世故方面为情商极低的年承旭排忧解难。
再比如以母胎单身的身份去为苏启明提供本就为零的恋爱经验。
他可真是太难了!
这多费脑子啊?
这不得多吃点啊?
……不对不对!
这样会发福啊!
会失去迷人风采的啊!
啊啊啊!
陈争觉得自己真是要疯了。
这种焦虑在盼星星盼月亮地见到年承旭后,神奇地一消而散了。
陈争哈哈笑着搂住年承旭的肩膀,视许星然的嘲讽和苏启明瞪视为不见,自顾自地拍板道:“走!今晚喝个痛快!”
年承旭身上还穿着正装,被陈争一搂只觉拉扯带来的紧绷,伸手就要去掐陈争。
陈争可谓是遭受过毒打长记性了,见年承旭的手以不寻常的架势伸过来就光速蹦开一米远,甚至连脸上的表情都还没来及换。
年承旭盯着陈争看了几秒,伸手整理着自己的头发和衣服,最后扶了扶鼻梁上的银丝半框眼镜,这才道:“我们走吧。”
陈争懵了一下:“走哪?”
年承旭看傻子似的看他:“你不是说‘喝个痛快’。”
苏启明站在一旁,听得一愣——除了小时候在岛上,大年三十那天晚上,他还没见过年承旭喝酒呢。
然后想了想又觉得记忆不对,年承旭那次好像没喝酒,只是说喝过白酒。
而对许星然来说,只见年承旭喝过一次酒。
高中时的巷子里,那个醉鬼摇摇晃晃着,说着唱着。
那是他第一次直面自己的内心,觉得年承旭很可爱。
比起说是他第一次觉得年承旭很可爱,倒不如说,他终于承认年承旭很可爱了。
在场就只有陈争没见过年承旭和酒扯上关系过,也根本不知道年承旭很小就喝过白酒,但一罐啤酒就会醉。
三人先带着年承旭回这几天住的酒店,年承旭从之前收拾的用来玩的行李箱中拿出一套便装,洗完澡换上衣服这才出门。
与之前穿正装的形象完全不同,年承旭的半头发甚至都没用吹风机吹干,随意披散在脑后,湿湿地扫在肩膀上。
“走走就干了。”
年承旭对苏启明说完,就一马当先地朝前跑去。
恍惚之间,许星然睁大眼睛——他仿佛看到了那一年的年承旭。
曾经,奶奶让他在年承旭身上学到什么。
许星然觉得,如今的自己已经尽数学到了。
甚至为了能和年承旭相依为伴,没有离别的可能性,他在后来懂得爱情是什么后却强行将自己对年承旭的感情视为友情。哪怕丢下,都还在那里,再次相遇时能够被拾起的友情。
……其实,都是借口罢了,麻痹自己的借口而已。
只不过,事实证明奶奶说的是对的,直到多少年后的此刻,年承旭还是那个年承旭,从未受环境影响的,最初的那个年承旭。
找了家顺眼的店进去,陈争有些脊背发凉,抓住苏启明的胳膊紧紧贴上去,道:“苏启明,在满是大块头老外的地界,你这体型是我的骄傲,保护我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苏启明有些汗颜,空着的手伸上去拍了拍陈争的肩膀,以示安抚。
陈争顺势和苏启明坐下,年承旭站在桌边看了几秒苏启明的腿,最终放弃坐上去的想法,坐在了两人对面。
许星然坐到旁边,往年承旭脸上一瞟,问道:“你真要喝酒?”
年承旭想了想,道:“先来杯果汁润润口。”
许星然一愣,又无语又想笑的,转头和服务生要了杯果汁。
陈争反应过来后登时开始尴尬,张着嘴唔唔啊啊道:“年承旭,咱俩换啊,我又不是他未过门的爱人,我跟他坐一起干啥。”
看到许星然的眉心像是无意识般极轻地皱了下,陈争在心里咬牙切齿——这也没辙啊,你喜欢归你喜欢,人家俩才是一对啊。
年承旭坐到身边,苏启明看上去这才展颜,毕竟脸颊的两个酒窝露出来了。
陈争就又在心里发表了一番感受,等啤酒一上桌就招呼道:“来来来,我给咱倒酒,喝起来喝起来。”
苏启明手刚抓在杯子上,旁边的年承旭就已经在“凑到杯口闻了闻”的动作后,端起啤酒杯咕咚咕咚地喝了起来。
苏启明看得慌张,有些无措道:“亲——”
一声亲爱的还没喊完,陈争大手一挥,表情都有些阴险,打断道:“没错!就是这样!往死里喝!你别管他,让他喝,反正不是有你在么,大不了最后你背他回去——要抱要背随你。”
一杯啤酒下肚,年承旭脸已经有些泛红晕。
可就像是有了想要解的题一样,年承旭动作幅度都增大了许多,对陈争举起啤酒杯,道:“再来一杯。”
苏启明和许星然都不约而同地皱眉欲言又止,只能瞥向陈争,只见陈争阴险的神色更甚,像狐狸一样眯眼笑着接过啤酒杯,还回去的时候就又是满满一杯。
不过,看样子阴险之人还有点良心,再年承旭又开咕咚咕咚的时候叫唤道:“捏马!喝那么急要死啊!慢点喝!没见过啤酒啊!再那样喝我不给你倒了!”
话音落下,年承旭喉结滚动的频率明显慢了。
啤酒杯离口的时候苏启明连忙伸手,把年承旭的啤酒杯按到桌上:“吃点东西吧。”
年承旭眨了眨眼睛,嘿嘿一声笑起来,张开嘴巴,声音黏乎乎地道:“那我要吃薯条,你喂我一根吧。”
苏启明一愣,脸一下红了,粗长的手指夹起一根薯条到年承旭嘴边的时候,看着都有些笨拙:“吃,吃吧。”
嚼着嚼着,年承旭趴在了桌上。
在座的还连一口酒都没喝的三人:“……”
陈争突然站起身,顿了顿,对苏启明说道:“接下来我叫他啥你不许凶我哈,我只是为了搞明白他到底醉成啥程度了。”
然后低下头凑到年承旭耳边,悠长地道:“傻子~能听到吗~”
年承旭身体动了动,陈争吓得躲出一米远。
但年承旭只是嘴里唔唔哝哝地发出几个音节,再次没了反应。
陈争抚着胸口呼出长气,放心地坐回去摆了摆手:“他已经醉得不知天地为何物了。”
想起曾经年承旭喝醉的样子,许星然唇角清浅地划出一个弧度。
“这个酒量可咋办啊——”
陈争端起啤酒杯,在苏启明和许星然的杯子上碰了碰:“苏启明,你以后可要看好你未过门的爱人,拐卖他简直都可以忽略成本不计。”
苏启明皱眉道:“不要乱说。”
“啊啊啊。”
陈争敷衍着,看两人端起啤酒杯,就又碰了碰杯。
本以为年承旭平时就爱睡觉,喝醉了睡得更死,三个人喝完结束后,陈争就让苏启明带年承旭回去,他和许星然去别的地方玩。
许星然立刻拒绝,但最后还是被陈争拽走了。
回到酒店,苏启明抱着年承旭刚放在床上没一阵,年承旭就开始往起来爬——苏启明打算洗个澡,毕竟满身酒气,脱完衣服洗之前不放心,就又出来看了一眼年承旭,结果被年承旭一头撞在身上。
年承旭差点一屁股墩儿坐在地上,被苏启明眼疾手快地捞起来,就开始往旁边扒拉面前的肉墙,嘴里唔唔哝哝着:“……尿……尿……”
苏启明听清之后连忙抱起年承旭进浴室。
而年承旭可能是真的如陈争所说,醉到不知天地为何物了,更不要说是认清苏启明是谁,就好像是觉得这个抱起来的动作是有人在阻拦他尿尿,在苏启明怀里使劲挣扎着。
庆幸的是就一截路,年承旭很快就被放回了地上。
“你能——”
站在马桶前,苏启明已经脸颊透红,粗长的手指无措地蜷着,“自己尿吗?还是要,要我帮你……?”
年承旭双眼紧闭,脑袋不像身体,没被扶着,所以晃来晃去,两只手有来无回地摸索着往下脱裤子。
苏启明紧张得脸更红了,当然,也更害羞了。他别过头不去看,只是用两只手稳稳地扶住年承旭的肩膀。
突然,毫无征兆的,年承旭呜哇一声哭了起来,吐字发音实在是舌头打结:“苏大牛……我解不开……我要尿在裤子上了……”
苏启明怔怔地回头看着年承旭。
那张依旧双眼紧闭,却满是泪痕的脸,呈现出的表情是那么的难过和伤心。
将年承旭揪成死结的裤绳解开,苏启明这才记起来害羞,重新别过头,但大脑也还在止不住地发愣——难道年承旭真的还是当年岛上的那个年承旭吗?
或者是,年承旭还停留在那里,不愿意长大,但年承旭对这些一无所知?
那么,年承旭为什么还停留在那里?
是在等口中的苏大牛吗?
年承旭是在等他吗?
所以并不是只有他一个人在承受着当年被年承旭丢下的悲痛,年承旭也在承受着同等量的,当年丢下他的悲痛吗?
眼泪一下涌出眼眶,苏启明被迫眨了眨眼睛,低头发现年承旭已经尿完了,垂着脑袋没了动静。
第二天醒来时,年承旭发现自己被搂着,转头看到苏启明紧紧地用脸颊靠着他的头躺在旁边。
那双狗狗眼虽然闭合,但能看出眼皮浮肿,下眼睑还有黑眼圈的痕迹,再加上枕面还有未干的泪痕——苏启明很有可能刚刚才睡着,睡之前是哭过的。
窗外是亮的,不知道苏启明多久没睡,又哭了多久。
年承旭眨了眨眼睛,抬头在视线所及扫视了一圈,没见到钟表之类的东西。
不知道几点了,年承旭一头栽回去躺着继续看苏启明。
苏启明为什么会哭呢?
这对年承旭来说简直是头号难题,想要解开除非从苏启明口中听到答案,不然简直是地狱难度。
门铃突然被按响,年承旭见苏启明没被吵醒,就轻手轻脚地起床去开门,陈争站在门口道:“还睡呢?”
陈争虽然这么问,但眼睛滴溜溜地转着,在年承旭身上寻找着“战斗痕迹”——年承旭身上穿着浴袍,脖子连带领口能看到一大截,可是连半个牙印和草莓都没有!
陈争瞪大眼睛,嘴一瞬间张到最大:“苏——!”
又连忙顿住。
这可是酒店,而且是国外的酒店,他这一喊苏启明不得丢人丢到国外?
连外国人都知道他指望不了苏启明是个猛1。
可是!上次就算了,这次就连最容易让人犯错的酒都喝了,而且年承旭都醉成那样了,苏启明居然还是啥也没干?!
这已经不是猛不猛的问题了好吧?这得让人回过头从1的本质开始思考!
见陈争没有要说的,年承旭后退一步关上了门。
陈争瞪圆双眼,想要敲门,可是莫名有直觉告诉他,那样做会被年承旭打——不,现在年承旭学了新的招式,他会被年承旭掐。
躺回床上,年承旭看到苏启明揉了揉眼睛,迷糊道:“你醒了啊。”
年承旭点了点头,忽地皱起眉道:“你被吵醒了吗?我去打他——”
苏启明一愣,连忙拉住说着就要下床的年承旭,清醒后有些犹豫,片刻后坐起身开口道:“我有话要问你。”
年承旭回头看了看苏启明,点点头,盘腿坐到苏启明面前。
“你……”
苏启明看上去纠结极了。
苏启明确实纠结,从来没这么纠结过,因为当初十四岁重逢时他都没想着去问,要不是昨晚的事,他可能一辈子都不会问,就这样怀揣着问题入土。
“你那年……岛上的暑假,你走了……你……”
苏启明艰难地说着,年承旭听得眼睛缓缓睁大。
出乎意料的,年承旭忽地整个人看上去非常生气,双手撑床扑到苏启明脸上:“你是什么离开岛的?你为什么不给我回信?我每年都写信寄给你!你个——”
年承旭越说语调越高,说到“你个”的时候更是怒气冲冲,苏启明怔愣地和年承旭对视,狗狗眼绷得圆溜。
可看上去似乎找不到词,年承旭把自己的脸怼到苏启明脸上的时候,话音卡住了。
空气静寂了一阵,年承旭终于找到词汇,立刻开口道:“王八蛋!!!”
苏启明这辈子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被骂王八蛋,这词还是从年承旭嘴里骂出来的——年承旭可是毫无骂人的词汇基础,都拿“屁股眼”三个字骂人的人啊。
苏启明双唇动了动,没说出话来。
注意力轻易被“视野里有东西在动”转移,年承旭下移视线盯着苏启明的嘴唇。
因为缺失水分,苏启明的双唇干燥起皮,年承旭盯了一阵后凑过去舔了舔。
“……”
苏启明狗狗眼瞪到极限后眨巴了一下,脸跟着一下红透。
最终因为一句“我要打你了!”,苏启明这才啊啊啊地开始发出声音,人也被迫开始回神。
“你走了,我也就走了,我走之前拍了张照片,托狗飘寄给你,我,我,我想让你记着我,不要把我望了,你都丢下我了,还要把我忘了,太残忍了……”
苏启明眼泪唰地涌出来,垂下脑袋哭着说着,低音炮般的低沉嗓音早已泣不成声。
年承旭眼睛睁得很大,望着苏启明,整个人直愣愣地静止着。
当苏启明因为鼻涕被迫抬起头找纸时,年承旭再次毫无征兆地皱起眉,开口就道:“我没有丢下你!是张澜带我——”
年承旭顿住话音,看上去像是陷入了什么思考中,眼珠一卡一卡地转动着。
“不对……”
“是我丢下你了,我可以不跟张澜走的……”
苏启明已经停下哭泣,反过来望着年承旭,目光神色皆为怔愣。
像是初步思考出什么结果,年承旭眉心直皱,看上去都有些狠戾,重新看向苏启明,却正好碰到苏启明吸溜了一下鼻涕,于是先下床去拿纸来给苏启明擦鼻涕,这才说:“没有她我也能活下去,我不应该跟她走,我应该陪着你。”
苏启明手忙脚乱,两只大手虚空裹着年承旭的手:“我,我自己擦……”
“好吧。”年承旭松开手,屁股坐回去道:“对不起。”
苏启明愣住了。
听上去像是没头没尾的一句道歉,对不起三个字本身在年承旭那里就是那么的“珍稀物种”,所以光是听到就让人震惊至极。
年承旭观察着苏启明的表情,想了想,道:“对不起,我不应该丢下你,我不应该跟着张澜走,是我做错了,我和你说对不起。”
苏启明一双狗狗眼越来越红。
最终,苏启明低下头,用那双粗糙的大手捂住了满是眼泪的脸。
没有经验,导致年承旭多少有些不知所措,望了一阵苏启明就重新起身,凑上前拢住苏启明到自己怀里来,然后埋下头在苏启明的后脖颈亲了亲:“我以后不会再丢下你跟别人走了,我会一直陪着你的,你不要哭了……吧?”
听在耳朵里,年承旭的道歉是如此轻松。
也就让人无法想象到,这十多年来年承旭是如何在一个个关于离别那天的梦境中自我折磨。
为了试图去看清停在海里的苏启明,年承旭做过多少努力,又品尝过多少失败。
那个苏启明是什么表情,脸上的水渍又有多少是海水,多少是眼泪。
这些都是年承旭在一个个梦境中想要搞清,却始终不得而知的心结。
年承旭确实一直在等苏大牛。
想要问一问,想要解释。
想要亲口告诉那个苏启明,说那不是他说过的“背叛”。
这恐怕得成为年承旭一辈子的心结,除非年承旭终于学会了感同身受——得知苏大牛的感受,从而和梦里的那个自己和解。
不过,苏启明的心结就此完全解开,一哭就哭了许久,算是哭出了很多个阶段的眼泪。
从小时候在岛上的离别,到十四岁的重逢,再到选择对离别只字不提的这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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