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赵添青开口,赵逐川继续说:“这学校地理位置偏僻,人员构成也简单,我在这里比在家那边自在。”
如果在京北集训,不管是老师也好,学生也罢,圈里圈外鱼龙混杂,难免有些人精,不出一个月就会有人知道他是赵添青的儿子。
况且从高二这年开始,已经有媒体开始捕风捉影。
在此之前,赵逐川都一个人住在他自己名下的另一处房产内,平时出门都有专车专人接送,在大多数时间里,他都戴口罩走地库,那种躲躲藏藏让他想起新闻上不雅风波中的男女主角,很像过街老鼠。
至于生父……
他都不知道到底是谁。
赵逐川对小时候的许多细枝末节已经记不清了,但他妈赵添青这么多年来一直是单身未婚。
这一点他是清楚的。
赵添青一直饱受“小三”非议,赵逐川了解她的年少成名、心比天高,绝对干不出这事。
在这个年代,未婚生子已经不是什么稀奇事,但这个词放在赵添青身上,那就是挡不住的洪水猛兽,万丈风波,而赵逐川本人也会受到不小的影响,所以任何动作都要等到高考结束之后。
赵添青一听儿子又闭嘴装哑巴,一时间忍不住絮叨:“小川,你的台词还是得回来学。小遥是我同门师妹,我清楚她最擅长的不是这个。我还听说集星的朗诵老师是个没有什么水花的主持人……我打算找我以前的老师教你,她是人艺话剧出身的。”
赵逐川语塞。
以他妈的好胜心与严苛要求,自己一旦走了这条路出现在大众视野,那就得争第一,可是对于高三学生来说,每周来回飞三千多公里实在太消耗精力。
他并不觉得集星的老师有多差。
甚至,集星的学生资质也不错,比如纪颂、林含声、孟檀、陈亭,个个都是能在各大院校排名前十争一争的外形条件,比他在京北一些艺术学校见过的同学都更出众。
至于专业水平……还很未知。
思忖几秒,赵逐川决定先试试好坏:“那我这周先回来上一节课。”
赵添青进退有度,点到即止:“别的呢,你在学校认识新朋友了吗?”
新朋友,没有。
新的人,倒是有一个。
“有一个是我初中同学,”赵逐川的眼前仿佛跑出一只活蹦乱跳的斑马,他弯起嘴角,“还有一个……好像叫纪颂。不知道是学什么的。”
说话声音不够亮,演戏又容易走神。
身体还不太好。
赵逐川:“他入学第一天,他就监督我看你演的电影,不让我睡觉。”
他妈的声音果然尖锐起来:“看我的电影你还敢睡觉?”
“看太多次了,倒背如流。”赵逐川喝完最后一口矿泉水,抿了抿嘴唇,“这个同学,脾气不太好……劲劲儿的。”
纪颂觉得自己脾气可太好了。
哪个人能受得了脖子被不熟悉的人蹭一鼻子灰?
除非对方演的是米老鼠、史努比,或者丧尸围城、抗日剧。
从下了表演课开始,况野一直夹在臂弯里的那本《演员的自我修养》就一直在提醒他——
冷静,算了,哎呀小事,都是为了艺术。
“算了,”林含声拍拍他肩膀,“颂颂,你就看在赵逐川是我老同学的份儿上,算了!下次不跟他一组演了。”
不说还好。
一说,纪颂就想起今天钟离遥说为了培养默契和提高效率,分组成员一月一换,下节课还有新的主题。
老师们都很忙,除了金姐这种全天24小时要守着一群小孩儿的班主任之外,几乎没有全职在任的,所以每周的课都需要金姐根据各位老师的时间安排,通常一次课就要上半天,对老师和学生来说都很消耗精力。
纪颂拿起湿巾,死命擦脖子。
黑灰色印记是擦掉了,皮肤反而留下浅浮起的红痕,火辣辣地疼。
下午上学,林含声跟着他追:“你这痕迹好暧昧啊,会被金姐叫去办公室的!”
纪颂无所谓:“荨麻疹了呗。”
叫就叫,又不是人啃的。
林含声摇头:“不是,你是不知道集星抓早恋抓得多严。”
纪颂脚上步子没停:“集星还管早恋?我们马上升高三都快成年了。”
“金姐要管的,”林含声追着纪颂一个劲儿解释,“光从这点上,我就特别佩服金姐,特高瞻远瞩,特有预见性……”
纪颂在室外都穿着外套,只有发根和衣领那一块皮肤光裸在外,很是闷热。
进了室内,他两三下脱掉了外套搭在肩膀上,打开相机对焦取景,好一会儿才回答林含声的话:“你刚才说什么预见性?”
林含声卖关子:“以后你就知道了。”
上课铃还有几分钟敲响,电梯轿厢打开,一群一群踩点的学生往外涌,走廊上人来人往。
纪颂没急着进教室。
他背靠在白砖墙边,单手用相机咔嚓两张,记录下青春期少年衬衫衣摆在午后挥霍出的阴影。
好时光无论何时都不能够被浪费。
第三次快门按下,他无意间捕捉到赵逐川一闪而过的侧脸。
赵逐川才解开半覆面的凉感面罩,面罩的系带还挂在他耳朵上。
明明就是很简单地一个取下面罩的动作,那张贵气十足的面孔却很是上镜,随手拍的照片顿时拥有了出自哈苏相机质感。
照片要构图没构图,要光影没光影,甚至还有点糊——
可纪颂的手放在删除键上,就是下不去手,舍不得删。
算了,存着。
审美不论性别,颜狗一败涂地。
原本要进教室的人身形一顿,转头精准捕捉到了镜头:“你在拍我?”
“我不小心拍到的。”纪颂实话实说。
赵逐川脸上明显闪过一丝不悦,他伸手道:“我看看。”
毕竟别人有肖像权,纪颂很快按开相册把相机递了过去,赵逐川垂着眼,二话不说,把那张将他面孔拍得模糊的照片一键删除。
赵逐川手指勾着面罩,抬眼:“你病好了?”
纪颂被问得发蒙:“好了啊。”
赵逐川“哦”一声,才说:“你把我拍得很矮。”
他说完转身进了教室。
纪颂顿时脸上臊得慌,感觉自己又烧起来了。
下午的课是讲电影的,他们目前学的初级阶段还涉及不到拉片①,老师只能先放一些专业性强的电影抬高学生们的审美和兴趣。
这本该是纪颂最感兴趣的课。
可他从进教室到上交手机,满脑子都是怎么能让赵逐川来当他的模特儿,在上课铃响起之前,他还跑林含声的桌边去:“你觉得可能性为……”
眼前落下个手指圈成的大鸭蛋。
“零,”林含声推搡他,“快回座位去,你别瞎想了。”
“我听说李欲老师会布置拍片子的作业,我考戏导还需要作品集,”纪颂悄声,“他真不接活儿?我攒了许多胶卷,可以……”
林含声倒吸一口凉气。
快闭嘴吧你!
接活儿和赵逐川,这两个关键词有半点关联性吗?
“他读初中时就是出了名的不爱照相,也不让人拍,他上过我们学校表白墙好几次,回回他都亲自去联系皮下让人删掉,”林含声推了推纪颂的手臂,示意他快回自己座位上去,“他要真喜欢别人拍他,他早成网红了。”
纪颂锲而不舍:“胶卷都不拍?”
林含声小幅度摇头:“没呢。我猜跟这没多大关系。”
“哦,”纪颂学他不经意间蹦出来的口音,“他一直长这样儿吗?”
“呃。”
林含声差点咬到舌头,调整了一下,费解道:“不长这样长哪样?”
“我意思是,”纪颂居然有点说不出口,“初中就很好看了?”
林含声托腮:“嗯,主观来说,穿校服还要更帅点儿吧。我们班女生都说他是那个,那个……”
纪颂一怔:“Gay?”
林含声也跟着发蒙,过了几秒,脸颊倏地爆红:“不是!”
“不好意思,”纪颂努力回想那个古早词语,“那是,校草?”
林含声还不太自在:“土不土啊你。”
纪颂笑了一声,心说集星还真是捡到宝了。
班上不乏外形条件不差的男生,但个个都人靠衣装马靠鞍,每天换着花样当潮男,“我很帅”三个字恨不得写到脸上,基本风格趋同不分伯仲,只有赵逐川是光站在那儿看一眼就让人知道打遍天下无敌手的,这才能叫“草”。
纪颂又问:“他吃软还是吃硬?”
林含声:“软硬不吃吧。”
“他每天不是戴个口罩就是戴个面罩装覆面系,他不热吗?我送他一个挂脖小风扇怎么样?”
“会面瘫的,哥,”林含声看老师来了,赶紧推他,“你快回座位!”
林含声气质温吞,不是纪颂想要的模特,况野那张脸又太具有独特性,只适合拉去少数民族风景区拍马背上的山大王。
班上没有任何一位男同学比赵逐川更出众了。
现在才五月份,集星刚开学,还有大量短期培训生要等暑假才来。
以明跃和彭校对赵逐川的激推劲儿,大概率也不会有男生在外形条件这上面能比得过他。
纪颂抱着这个念头惴惴不安地坐下,一抬头看到黑板上一板一眼三个大字:赵逐川。
负责放片子的戏导老师已经一声不吭地进来了。
纪颂也不敢喧哗,趴下身子,下巴抵在手臂上,朝林含声使使眼色,后者立起书本,只用口型回答:自我介绍。
什么时候?
林含声翻着白眼趴桌上做了个烧昏过去的动作。
“……”
好吧,有点可惜。
戏导老师沉默着打开笔记本电脑,连上投影仪。
他本人气质沉郁,瘦削的脸上戴了一副极为细致的枪色眼镜,碎发早长过了鬓角,用发绳胡乱地扎了一把甩在肩上,却并不邋遢,只是显得恹恹的。
老师的胳膊像汽车雨刮器擦掉黑板上的名字,取而代之是两个字:李欲。
“我的名字。”
李欲曲起手指敲了敲黑板,再写下八个字——
「以身外身,做梦中梦。」
戏导专业文化分太高,纯走这一条路的同学很少,如果只走联考,表演和播音又不考这些,所以一节课下来,班上就只有纪颂和另外一位女同学在认真听讲。
导演专业上岸率实在太低,全国就那么几所专业院校招那么些人,完全就是孤注一掷,纪颂自己心里也明白。
“老师希望你们能在入梦与出梦中积累创造与体验,以身外的视角去体验电影中不同的人生虚实交织……真正地留下影像和故事带给你们的美好。”
小赵:我再帅你也不能拍我[墨镜]。
颂颂:那我再刷刷好感度![求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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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拉片:一种基础训练方法。深度拆解零件一般地去剖析影视作品,帮助学生深入理解镜头语言、叙事逻辑、视听表达等核心创作要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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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五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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