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阳目眦欲裂,眼眶里滚出一滴滴热泪,砸在衡意的手背上。他的整个身躯都弯了下来,好似想像曾经一样不谙世事,难过了就躲在哥哥的怀里发泄。
衡意抽出被衡阳紧攥着的手,转而捧起他的脸。那一瞬间,衡阳所有的委屈都被衡意尽收眼底。
“哭起来还和小时候一样难看。”
安慰人的手法和气死人的手法貌似并无差别。
衡阳哭起来还和小时候一样一抽一抽的,他缓了会儿才能完整的说出话。
“你—不讨—厌我?”哭过之后,他连讲话都断断续续的。
衡阳好像很在乎这个问题,从小到大,很多遍。
“现在讨厌你来得及吗?”
衡阳呆住了,但不安分的眼珠嘟噜噜的转,一副不太聪明的样子。
“来不及。”他想了想,觉得不妥,“不对,不可以讨厌我。”
见衡阳的谈吐清晰明了了,衡意揪住他瘦削的脸,“现在可以说说为什么一声不吭就逼宫了吧?”
“说了可以不讨厌我吗?”衡阳小心翼翼问道。
“不讨厌,说。”
得到想要的答复后,衡阳才肯说出当年的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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衡阳已经长大,另批府邸居住。
燕王府。
身穿麻布衣的车夫挥着马鞭,叫停了马。
车帘掀起,一位身穿棕色衣服的仆从下了车,随即跪了下来,弯着腰,而那位大人才露出庐山真面目。他掀起帘子的一角,左右打量着,他摸着胡须笑了起来,狡猾好像是他的代名词。
他一脚踩上仆从的后背,这位大人还是有点重量的,不由得让仆从倒吸一口凉气。
彼时的衡阳正在练剑,没错,正是衡意送的那一柄,衡阳宝贝极了。
正投入着,却被一人打断。
衡阳回过头,寻找声音的来源,只见体态略显臃肿的男人朝自己走来。
衡阳看了他一眼,“刘大人,所来何事?”
没事就滚。
刘大人谄媚的笑着:“当然是有事来找殿下,可否借一步说话?”
衡阳腹诽道:就你事多。
落座,衡阳想让刘大人快点滚,连茶水都没有吩咐人办,但刘大人也不恼,只一味的夸赞衡阳。
衡阳听得耳朵快起茧子了,他不耐烦道:“你要是再说这些没有用的就赶紧出去,我没空搭理你。”
刘大人忙道:“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随即他话锋一转,直面道:“燕王殿下,我觉得那太子比您差太多了,实在担不上这太子之位。”
一听到有人说他的太子哥哥,衡阳一下子就不乐意了,怒道:“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说我皇兄。”
这让刘大人始料未及。
“来人!轰出去!”衡阳拂袖,生气地离开了。
也就是在这天,一切都变了。
衡阳根本就不想争皇位,如果可以,他更想浪迹于天涯,无拘无束。
衡阳在懂事后不久就知道了自己的母亲为谁所害,他恨皇帝,但他爱衡意。一边是仇人,一边是挚爱,衡阳无法抉择。
但现在,他有选择了,他要杀了皇帝,不论衡意会不会恨他。
衡阳天真的想着,如果他当上了皇帝,就没有人看轻他,没有人会压迫着衡意。
他看着老皇帝浑浊的双眼,森然道:“安息吧,我的父亲。”那声音在老皇帝耳朵里,好似那地狱阎罗。
那柄剑直直地插进老皇帝的心脏,登时就有血迸溅到了衡阳的脸上,但他毫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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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就这样互相对望着,突然,两人齐齐地笑出声,“咱俩好蠢,蠢死了。”
衡阳道:“你不蠢,是我,我想的太天真了,或许我根本就不适合做皇帝。”
衡阳拉着衡意躺在榻上,像小时候一样缠着衡意。
“哥哥知道我当初是怎么想的吗?”
“不知道,你说。”
“我当时恨极了先帝,也恨你,恨你为什么讨厌我。回去之后我就密谋着篡位,想着如果我当上皇帝,就把你锁在我的寝宫,让你日日夜夜只能看到我一人。”
“你想的好美。”
衡意低头,温柔看着躺在自己胸膛上的衡阳,轻轻拂着他的发丝。
衡阳道:“是啊,想得好美,所以你自刎的那一刻,我整个人就如同雕塑一样。”
“这些年我不在,可还安好?”
“不安好,天天吃药,政事一大堆,有用没用都往我这送。”
“是我不好,让你白白受了这么些年病。”
“只要是你给的,我甘之如饴。”
门外,一个小太监走了进来。
“陛下,月明洲求见。”
衡意看透了衡阳的想法,催促他起来。
衡阳不情不愿的起来了。
见皇帝出来,月明洲刚想拉着湘玉笙行礼,衡阳却道:“不必多礼。”随后又指了指湘玉笙问:“这是何人?”
月明洲道:“他叫湘玉笙,是修仙之人,听闻陛下重病缠身,特来为其医治。”
衡阳并没有多大兴趣,他现在觉得死了才好。
湘玉笙只一眼就看到了衡意,眼神直勾勾盯着他,这让衡意警铃大作。
衡阳看向湘玉笙,不动声色地挡在了衡意前面。
湘玉笙已有猜想,他背过手,对祁灼指了指衡阳背后,祁灼瞬间了然。
祁灼走过去,一把抓住衡意的胳膊往别处拉。衡意看不到祁灼,所以觉得匪夷所思,他敌不过祁灼,被祁灼往湘玉笙那处拉。
衡阳察觉到了衡意的神色,不顾有外人在,一把抓住衡意的手。
这下更印证了湘玉笙的猜想,他让祁灼回来,目的已经达到了。
“看来陛下知道他的存在。”
“是又如何?”
“鬼魂不能长时间留在人间,还有,命那个假祸斗烧毁凌国皇宫的也是你吧。”
可看那皇帝一动不动,还是照样护着那个鬼魂,湘玉笙觉得自己遇到了傻子。
既然都打明牌了,祁灼也就解了自己和山无溪的隐身术。
突然有两个人暴露出来,还是吓到了身为正常人的衡阳。
衡阳就这样护着衡意往后退。
退也没用,身后又出现了两个不认识的人。
为首的男人向湘玉笙躬了躬身道:“玉笙殿下,还望手下留情,这个鬼魂是衡意。”
湘玉笙望着眼前的男人,想了好久才想起来,“冥王,按理说应当算你们失职,这事已经传到了仙界。”
木维舟道:“实不相瞒,他自从中元节出去那天就躲在了皇宫里,而我身为冥界之人,踏进皇宫非易事。现在我还是靠与衡意的媒介才得进出。”
木维舟道:“殿下放心,他现在没有法力,留在这里也只是想解决私人恩怨。”
衡阳注视着这些人,原本他是不信什么阴司报应的,可到如今,先是仙界再是鬼差,一下下冲击着衡阳。
野萧儿探出身,“喂,咱们要不要注意点,那里还有个人类呢。”
这下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月明洲身上。
山无溪向前一步挡在月明洲面前,毕竟这里除了湘玉笙,其他的都不算传统意义上的好人。
木维舟随即移开视线,对衡意说:“误会解决了?”
衡意道:“解决了。”
木维舟道:“那就跟我走吧。”
说着,开启通向冥界的路,野萧儿一蹦一跳进去了,就在那头等着木维舟。
衡阳慌道:“什么意思?哥哥你还要走?”
木维舟道:“衡意身为冥界中人,自当回去,而你阳寿未尽。”
衡阳道:“我愿意舍去余下的寿命!”
山无溪觉得衡家盛产疯子。
木维舟步步紧逼道:“那你的江山呢?也不要了?”
“不要了,我早年就和南宫宸说过,只要我一死,他就可以吞并衡国,他是明君,功绩于我之上。”
木维舟道:“好,我留你和衡阳在人间的最后一天,时间一到,你们两个就会来到冥界。”说罢,收了通路,消失于此。
湘玉笙思来想去,想着帮人帮到底。
他走到两人面前,抬手施法,将两人的时间倒退回年少时。
两人面向湘玉笙,深深鞠了一躬,“多谢。”随后湘玉笙用法力将二人传送到宫外。
山无溪道:“就这样结束了?”
祁灼道:“不然呢,你还希望打一架啊。”
山无溪道:“那还是算了,你是不知道那个冥王有多那啥。”
山无溪环住月明洲道:“走吧,回家包饺子去。”
祁灼牵住湘玉笙的手道:“走吧师尊,也不差这一天。”
**
衡意左右张望着琳琅满目的铺子。
衡阳摸了摸自己身上,找到了一个钱袋,估摸着是湘玉笙放的。
“哥哥,想吃什么?我请客。”
两人就这样慢悠悠的走着,明明这些东西远不及宫里,但重要的是能与爱人并步走在街道上,说什么吃什么的过程。
衡意驻足在一个扎满糖葫芦的稻草人上,“每样来两串。”
衡阳就跟在衡阳身后付钱。
直到黑夜笼罩,火光升起。
傩戏。
衡意打小就很想看,可老皇帝不许,直到今日,终于实现。
那些人身着黑衣,鲜红的腰带随风飘扬,蓝色的花纹布满全衣,身上挂满了金饰,叮当作响。脸上画的精致的妆被面具覆盖,显得诡橘又艳丽,充满神秘。
众人陶醉在其中,浑然不知有人消失于此。
标题“皑如山上雪”出自卓文君《白头吟》,意思是“爱情应该像山上的雪一般纯洁。”
纯粹是因为我想不出标题了……[柠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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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皑如山上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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