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的灯光柔和，雪时举着手机看着屏幕里的笑着的女人，对她的话不置可否。
雪时倒没真的想问这方面，只不过确实担心好友，所以想把这个梁鹤给问清楚。
“你不对劲。”沈芽两只手交叉抱在前胸，原本妆后强势冰冷的眉眼此刻显得有些温柔。
她染着殷红的漂亮手指在小臂上上下点了点。
“没想到我们江大小姐竟然还有和我聊起情感话题的一天，”她虚掩着嘴角发笑，“我还以为大小姐不会关心我们这种饮食男女的话题。”
“毕竟我可是记得某人以前说什么要去探索自由的世界什么的，才不会被任何一个人牵扯住。”
“我还以为你是无性恋呢。”
雪时一时语塞，确实对自己曾经年少说过的话无法辩驳，干干开口辩驳：“我不是无性恋。”
但同样，她现在确实也没有其他理由问沈芽了，只好从这个角度这样旁敲侧击地去问。
“就...突然觉得好奇，”她脸上露出一抹不自然，快速眨了眨眼，迅速导入话题，“你说你对梁鹤是一见钟情？”
柔软的枕头让人只想陷下去，雪时没骨头似地蹭了蹭。
她话一出，只见对面的女人先是毫无意义地拨弄了一番自己耳侧的刘海，又低头瞟了几眼自己的手指甲，两指之间琢磨了几瞬。
不知道在忙什么，十几秒后终于抬起头。
“我可不这样觉得，现在就下定论说我对他一见钟情应该还太早了。”
她嘴角扬起一个弧度。
“上个月我受邀去游艇参加一个party，没想到游艇上被做了手脚，”她忽然笑起来，殷红指甲抠进掌心，嘴角的笑意也多了几分嘲讽的意味，“我那好、哥、哥安排的‘意外落水’，救生艇绳索提前被人割断了三分之二。”
雪时道听途说圈内的新闻时只有一串冰冷的文字，阐述了沈芽落水的事情，并随意猜测编造了一些她落水的可能。但现在看着沈芽的这幅模样，即使是隔着手机屏幕，她还是能感觉得出来这人的气愤。
她眼神尖，没多久就发现了沈芽上下点着的食指手指侧趴着一条丑陋的肉虫状伤疤。
酒店灯光明亮得没边，衬得那道伤疤像条扭曲的蚯蚓。
还是一条已经死去了的。
即使是亲兄妹，也能闹到这样的不堪。这样的事情雪时本来是见得多了的，现在却有了一番新体会。
那位真千金回来后会怎么对待她？
雪时不敢想。
“虽然我会游泳，”沈芽淡笑，“但是那片海域还是太广了。”
“我掉下游艇的时候，是梁鹤抱住了我，游上了救生筏，上面的人看我没死，还想追下来。”
她讲得简单，雪时却知道，事情的具体经过肯定没有那么简单。
“后来我调查出来啦，他是个律师，”沈芽仰头喝进一杯醇厚的红酒，殷红酒汁顺着杯壁流下，“就那天我在游艇上瞧他的样子，他怎么可能是普通的律师？所以我对他就更好奇了。”
雪时突然想起下午陆岁聿握住她手腕时的眼神。
当时他攥着她手腕压在墙上，沉木香散去，她终于在回忆里看清楚了他当时的神情。
危险又压抑着什么，像是警告，但更多的是......担心。
像是记忆突然出了错，少年时陆岁聿青涩的脸庞和那样的陆岁聿重叠在一起。
雪时表情有那么一瞬间的不自在，无意识地瘪了瘪嘴。
“他说救了我只是个意外。”沈芽突然轻笑，没注意到屏幕另一头雪时脸上转瞬即逝的不自在的表情。
沈芽手机上还留着梁鹤给她发的最后一条消息，那以后，这人就再也没出现过，连班也不上了。
「伤好了就别赖在我这里」
说得她像什么赖皮虫一样。
这不是吊桥效应？
雪时在心里下意识地猜测。
在她的逻辑里，喜欢这种感情是需要多种元素加成综合的。
“所以你为什么喜欢他？”雪时眯了眯眼，捻着被子的边缘，像是已经忘记了她刚开始问这个问题的目的，眼底反倒生出看一分求学般的认真。
沈芽忽然凑近屏幕，酒香裹着刚泡完澡的热气扑来，挑了挑眉：“不知道啊，就是喜欢——”她将自己耳侧的一缕碎发别到耳后，神色没有丝毫不自然，“这种感情很难描述的，轮到你了你就知道了。”
“反正把握当下的快乐，这就是我的人生信条，”沈芽一跳躺在了床上，“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雪时确实见过她的每一任男朋友。
......是挺快乐。
“朝朝？”沈芽挥了挥手，看对面愣住的好友，搭了一声，“你遇到了什么感情问题，让姐姐我给你分析分析——”
反光的手机屏幕倒映出雪时出神的脸，对面的沈芽叹了一口气。
“其实我觉得......”
“等会儿朝朝！”沈芽一个大动作上前，“梁律师今天真是破天荒了，竟然给我打电话了，朝朝我有空就找你，现在我接一下哈——”
雪时的未尽之言被挂断，只留下了聊天框里的一个小电话符号，像一串来不及抓住的肥皂泡。
这通电话的目的达成没有达成她也不知道。
其实我觉得我可能......
雪时垂下眼去，长睫轻轻搭在眼睑，闭上了眼。
她现在已经不是江大小姐了。
和陆岁聿十几年的所谓“青梅竹马”也都是从别人那里偷来的人生。
该觉得什么吗。
*
“叮咚——！”
手机提示音击散了雪时打结成乱麻的思维，她打开手机，点进软件，找到了《剑与蔷薇》最新更新。
“QAQ今天真的赶不上了，滑跪道歉，明日速速补上！！！”
附赠小彩蛋一话。
雪时翻了两页看完了彩蛋，又觉空虚。
彩蛋里的薇米娜身穿骑士服，骑着骏马，手中拿着一把长剑，脸上坚毅又昂扬，像是即将要奔驰在茂密的森林里。
......这把剑倒是很漂亮。
不过这应该是后面的剧情了，怎么没有男主出现在画面里呢？
雪时皱了皱眉，呼出一口气。
手机上的页面下一秒转到搜索引擎。
她一脸严肃地打下。
“第一次找工作需要准备什么？”
忽略了各种AI广告推荐和求职软件广告，雪时继续在一堆文字里仔细搜查阅读。
AI没找过工作。
Pass
在求职软件找工作她不确定自己到底要找到猴年马月才能找到工作。
Pass
她终于找到一条比较靠谱的回答，雪时归纳下来就是两个词。
简历和自信。
于是她又半夜开始鼓捣“第一次工作简历该怎么写”，思考自己可能求职的方向。
*
几乎一夜无眠。
雪时站在镜子面前，拍了拍自己的因为熬夜显得有点疲倦的脸，扑了点冷水让自己清醒清醒。
今天的行程——先去打印店，然后去找工作，最后回家吃饭。
对了她好像忘了什么事。
雪时一打开手机，就突然想起来了。
房租。
她和陆岁聿做的交易，她每天得帮陆岁聿做一件事。
这么好的一个压榨她机会，他怎么今天反倒没什么动静了。
雪时有点疑惑，但摇了摇头。
没动静也好。
成功打印了自己的简历，雪时觉得她今天的找工作之旅已经成功了一半。
虽然打印店老板看她的眼神有点奇怪。
但是今天天气很好，目前一切正常，雪时低下头看着自己精心写了一晚的简历，心情还是不错的。
不过这样的好心情没有保持多久。
......
雪时低下头看简历的头抬起，脸上的表情有些麻木。
正午将至，深冬的雾霾已经完全消散。
雪时穿行于写字楼群，在第五次被拒后，心情有点不妙。
她抱着简历低头看着自己脚下的帆布鞋，视线移到了她身旁的玻璃橱窗上。
上面映出她此刻的模样。
某个不知名的羊绒大衣裹着不知名的针织裙，背了一个帆布包带子，而它的主人似乎是觉得有些单调，在帆布包带子上系了一条粉色的爱马仕丝带作为装饰。
她要找的这份工作既不能在大公司里，容易被发现，也不能是他们那个圈子里富二代富三代经常去的场所。
真烦。
雪时站在办公楼下，有些灰心丧气。
她甚至生出了一种念头——要不然她回江家吧。
死缠烂打，总之不管说什么，用什么手段，也要留在江家，或者巴结那位真千金，敲到一笔不小的金额。
但是只要屈服了一次就会有下一次，最后就是一步步退，再也没有以后了。
如果她现在去找她的亲生父母，会有更好的结果吗？
雪时不知道。
她抬起头，天上的太阳愈发地刺眼，雪时觉得这好天气却险些要晒伤了她。
现在应该已经到了中午的午休时间，办公楼里的不少白领都出来了。
一阵胃痛传来，酸水在她胃里翻涌，她捂着胃揉了揉，疼得直不起腰，于是只能蹲在地上，企图通过挤压胃部让自己好受些。
雪时这时候才想起，自己原来忘了吃早饭。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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