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自己的蝴蝶风筝线轴和谢肆的燕子风筝线轴放在一起，两只线轴挨得紧紧的。
谢肆看着放在一起的线轴，又看了看常明被风吹红的脸颊，忽然伸出手，轻轻碰了碰常明的手背。
常明的手暖暖的，和她的手不一样。谢肆碰了一下就想缩回去，却被常明反手抓住了。
“你的手好凉呀！”常明把她的手攥在手里，用自己的手捂着，“我给你暖暖。”
谢肆的手被裹在温暖里，她没有挣扎，只是静静地坐着，看着天上的两只风筝。
风还在吹，风筝还在往上飞，线轴在她们中间，像系着一根看不见的线，把两个小小的身影，悄悄连在了一起。
她还是不知道自己以后想做什么，可她记住了此刻的感觉。
风的味道，阳光的温度，常明手心的暖，还有风筝飞得高高的样子。
入秋后的第一场雨来得突然，下午还好好的天，傍晚就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还夹着点风，吹在身上凉凉的。
常明放学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忘带伞了。
妈妈今天要去外婆家，让她自己回家，她原本想着很快就能跑回去，可雨越下越大，校门口的人越来越少，她站在传达室门口，看着雨帘有点着急。
就在她琢磨着要不要冒雨跑回去的时候，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白色身影。
谢肆撑着一把蓝色的小伞，站在不远处的树下，手里还拿着另一把折叠伞。
那是一把浅棕色的伞，伞面上印着小狗，是上次常明跟妈妈去超市时，指着说好可爱的那把。
常明眼睛一亮，立刻跑过去：“谢肆！你怎么在这里呀？”
谢肆看到她，把粉色的伞递过来，声音很轻：“等你。”
“等我？”常明接过伞，心里暖暖的，“你怎么知道我没带伞呀？”
“早上看到你没拿。”谢肆说。
早上幼儿园门口，常明蹦蹦跳跳地跑进去，书包上挂着的伞没勾好，掉在地上，她捡起来想还给常明，常明已经跑远了，后来她看到常明把伞放在了教室的柜子上，放学时却忘了拿。
常明打开浅棕色的伞，蹦蹦跳跳的小狗图案在雨里显得格外可爱。
她凑近谢肆，把伞往她那边挪了挪：“我们一起走，你的伞太小啦，两个人撑刚好。”
谢肆的蓝色小伞确实小，只能遮住她一个人。
她看了看常明手里的伞，点了点头，把自己的伞收了起来，放进随身的小背包里。
两个人共撑一把粉色的伞，慢慢走进雨里。
伞不大，常明故意往谢肆那边靠，自己的肩膀露在伞外，很快就被雨打湿了一点，凉丝丝的。
谢肆很快就发现了，拉了拉她的袖子，把伞往她那边推：“你湿了。”
“没事呀，我不怕冷！”常明笑着摇头，又把伞推回去，“你别感冒了，你平时就不爱说话，感冒了更没精神啦。”
谢肆没再推，只是悄悄往常明身边靠了靠，让自己的肩膀挨着她的肩膀。
两个人的肩膀贴在一起，常明能感觉到谢肆身上的温度，虽然不高，却很安稳。
雨打在伞面上，发出哒哒的声音，路边的树叶被雨洗得发亮，空气里满是泥土和树叶的清香。
常明一边走，一边跟谢肆说今天幼儿园发生的事。
谢肆听着，偶尔会嗯一声，或者点点头。
她的目光落在伞面上的小狗上，又偶尔落在常明说话时动来动去的嘴角，眼底比平时柔和了些。
走到常明家所在的巷子口时，雨小了些。
常明停下脚步，说：“谢肆，我到家啦，你快回家吧，别淋雨了。”
谢肆看着她，从背包里掏出一个东西。
是一颗用透明糖纸包着的糖，和上次常明给她的那颗很像，只是这次是橘子味的。
“给你。”她把糖递过去。
常明接过糖，剥开糖纸放进嘴里，甜甜的橘子味在嘴里散开：“真好吃！谢谢谢肆！”
“明天还一起放风筝吗？”谢肆忽然问，声音有点犹豫，手指抓着背包的带子。
常明眼睛一亮：“当然啦！明天要是晴天，我们还去草地上放，让我们的风筝飞得比昨天还高！”
谢肆点了点头，脸上虽然还是没什么表情，可常明觉得，她好像比平时开心一点。
“那我进去啦！明天见！”常明挥挥手，跑进巷子里。
谢肆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巷子口，才转身，打开自己的蓝色小伞，上面印着小猫图案。慢慢往家的方向走。
雨还在下，可她手里的伞，好像比刚才更暖和了些。
第二天果然是晴天，阳光很好，风也不大，刚好适合放风筝。
常明一早就带着蝴蝶风筝去了草地，谢肆已经在那里了，手里拿着燕子风筝，还有一个小小的布袋子。
“谢肆，你来得好早呀！”常明跑过去。
谢肆打开布袋子，里面是两个小小的三明治，是她早上让阿姨做的，夹着鸡蛋和火腿。
“给你。”她把一个三明治递给常明，“放完风筝吃。”
常明接过三明治，心里甜甜的：“哇，谢谢！我们先放风筝，等会儿一起吃！”
两只风筝又一次在天上飞了起来，蝴蝶和燕子并肩，在蓝天下飞得很高。
常明拉着线跑，谢肆跟在她身边，偶尔帮她调整线轴。
风里带着桂花的香，阳光落在她们身上，暖融融的。
常明忽然停下来，指着天上的风筝说：“谢肆，你看，它们好像在带着我们飞一样！等我们长大了，要不要一起去很远的地方呀？就像风筝一样，飞得高高的，去看好多好多东西。”
谢肆看着风筝，又看了看常明亮晶晶的眼睛，轻轻嗯了一声，这一次，声音很清楚，也很坚定。
冬天来得很快，南城的冬天虽然不下雪，却也冷得厉害，风一吹，就像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
幼儿园的户外活动少了，孩子们大多在教室里画画、讲故事。
常明还是喜欢找谢肆玩。
她会把自己的暖手宝分给谢肆一半，两个人坐在教室的角落里，一起看绘本。
她会把妈妈烤的红薯偷偷带到幼儿园，掰一半给谢肆，红薯的热气能暖好久的手。
她还会教谢肆折纸鹤，虽然谢肆折得很慢，总是把翅膀折歪，可常明还是耐心地教，折好的纸鹤放在一起，挂在教室的窗户上，风一吹，就轻轻晃。
谢肆也会给常明带东西。
她会把妈妈织的小手套带一双给常明，是浅棕色的，上面有小小的绒球。
她会把自己攒的糖果放在常明的抽屉里，都是常明喜欢的草莓味。
她还会在常明画画的时候，安安静静地坐在旁边，帮她递蜡笔，要是常明把颜色涂出了线，她也不会说什么，只是用小手指着，让常明注意。
有一天，老师说要办元旦联欢会，让每个小朋友都准备一个节目。
常明想表演唱歌，她拉着谢肆说：“谢肆，我们一起表演好不好？我唱歌，你可以给我伴舞，或者我们一起唱！”
谢肆却摇了摇头，往后退了一步，眼神里有一丝紧张：“我不会。”
“没关系呀，我教你！”常明拉着她的手，“我们唱《小星星》，很简单的，我唱一句，你跟着唱一句就好。”
谢肆还是犹豫，她从来没在很多人面前说话，更别说唱歌了。
可看着常明期待的眼睛，她又不忍心拒绝，只好轻轻点了点头。
从那天开始，每天放学以后，她们都会在幼儿园的小花园里练习。
常明先唱：“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
然后看着谢肆，等着她唱。
谢肆的声音很小，几乎听不见，而且总是跑调。
常明也不着急，一遍一遍地教，还会拍手打节奏，让她跟着节奏唱。
练了好几天，谢肆的声音终于大了一点，也不跑调了。
常明开心地拍手：“谢肆，你好厉害！我们肯定能表演得很好！”
元旦联欢会那天，教室里挂满了气球和彩带，很热闹。
小朋友们一个个上台表演节目，有的跳舞，有的讲故事，有的背古诗。
轮到常明和谢肆的时候，常明拉着谢肆的手走上台，心里有点紧张，却还是笑着说：“我们要唱《小星星》。”
音乐响起来，常明先唱：“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
她看着谢肆，谢肆的手紧紧攥着她的手，指尖有点凉，可还是跟着唱了起来：“挂在天上放光明，好像许多小眼睛。”
她的声音虽然还是不大，可很清楚，没有跑调。
常明笑着，声音更大了些，两个人的声音合在一起，在教室里轻轻回荡。
台下的小朋友们都在拍手，老师也笑着点头。
谢肆看着台下的人，又看了看身边的常明，忽然觉得，在很多人面前唱歌，好像也没有那么可怕。
表演结束后，她们走下台，常明抱着谢肆跳了一下：“我们成功啦！谢肆你太厉害啦！”
谢肆的脸颊有点红，嗯了一声，嘴角却悄悄往上弯了一下，虽然很快就恢复了原样，可常明还是看到了。
“我就知道你能做到！”常明拉着她的手，去吃老师准备的糖果。
联欢会结束后，妈妈来接常明，说她们下个月要搬到另一个城市去，因为工作调动。
常明愣住了，手里的糖果掉在地上。
她看着妈妈，声音有点哑：“那谢肆怎么办呀？”
“谢肆？”常温用愣了一下，才想起是常明常提起的那个小朋友，“我们要去很远的地方，以后可能见不到了。”
常明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我不要走！我要和谢肆一起玩！我们还要一起放风筝，一起唱歌呢！”
常温用蹲下来，帮她擦眼泪：“小明乖，我们没办法呀，妈妈工作必须要去。等我们到了新地方，还能认识新的小朋友，还能放风筝呀。”
常明还是哭，她不想离开谢肆，不想离开这个有谢肆的南城。
第二天，常明去幼儿园，眼睛还是肿的。
肆看到她，拉了拉她的袖子，问：“怎么了？”
常明看着她，眼泪又想掉下来，却还是忍住了，摇了摇头：“没事。”
她不想告诉谢肆，她怕谢肆会难过，也怕自己更难过。
接下来的几天，常明总是黏着谢肆，一起看绘本，一起吃红薯，一起在教室里看窗外的树。
她把自己最喜欢的蜡笔送给谢肆，把妈妈新给她买的发卡也送给谢肆，还把之前一起折的纸鹤都装在一个小盒子里，递给谢肆。
“这些都给你，”常明说，“想我的时候，就看看它们。”
谢肆接过盒子，紧紧抱在怀里，看着常明红红的眼睛，好像明白了什么，却没有问，只是点了点头。
搬去新城市的前一天，常明约谢肆去草地上放风筝。
那天风很大，她们的蝴蝶风筝和燕子风筝飞得特别高，几乎要看不见了。
常明拉着线，忽然说：“谢肆，我要走了，去很远的地方。”
谢肆的手猛地攥紧了线轴，线差点被拉断。
她看着常明，眼底第一次有了明显的情绪，是不舍，还有一点慌乱。
“什么时候回来？”她问，声音有点抖。
“不知道，妈妈说可能不会回来了。”常明的眼泪掉了下来，“对不起，我不能和你一起放风筝了，也不能一起唱歌了。”
谢肆看着她，沉默了很久，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红绳，上面挂着一个小小的银质燕子。
就是常明第一次见她时，她手腕上系着的那个。
“给你，”她把红绳系在常明的手腕上，“像风筝一样。”
常明摸着手腕上的银燕子，眼泪掉得更凶了：“谢肆，我们以后还能见面吗？”
谢肆看着天上的风筝，两只风筝还在飞，线紧紧地连着她们的手。
她点了点头：“能。”
小谢肆的身上是浓浓的栀子香，大谢肆身上是淡淡的栀子香。
时间过得太久，常明记性差，都快记不清她的样子了。
只知道在太阳靠着山下，常明紧紧抱着谢肆。
谢肆问：“你为什么抱我。”
常明道：“你身上的花味淡了。不好闻，还有泪水的味道。”
“我妈妈说，人在不开心的时候，要拥抱。”
常明不是一直都能闻到吗。
被雨浸过的栀子花。
常明感受到了，背后衣服的湿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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