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蓝风轻，日光和煦。
广东来到了十二月底。
队伍之间互相约的友谊赛不开直播，为了防止向其他人透露选点和bp，DETA夏季赛打得还算不错，但秋季赛发挥失常，总积分排名遗憾掉出前六，明年深渊要去打小组赛。
DETA是IVL中典型的人比屠强的队伍，正式比赛基本靠人队拿大分屠夫保平，这几周跟ASS约了好几场下午的训练，毕竟ASS已经稳稳当当进入十二强，于小组赛而言对他们没有任何威胁。
最后一场训练赛谢晏拿了孽蜥，地图是里奥的回忆。
他靠着椅背，脖颈倚在后面，训练强度太大，一天二十场打下来，他不着痕迹地轻轻揉了下手腕。
对面阵容选的很硬，前锋勘探机械，外置还有一个补容错的心理学家，机械选点选在大房外面，娃娃放出来随便溜溜就是保平争胜的局。
好在这版本机械受伤的修机减速不低，多数打法都是开局本体和娃直线拉点，谢晏打掉娃娃，本体爆点，起跳跟上去拿机械一刀开出一阶，然后直奔两板一窗的勘探员而去。
四黑语音麦里沟通很及时，勘探员收到消息早早拉走，这个角色无羸弱自保能力强，但前期一块磁铁很吃基本功，一挂机子总量大约两台多，还压住了遗产。
谢晏手里捏着金身技能没交，猜到前锋要撞救，金身解晕拿一刀还换了个秒救，局势大好，不出意外稳多抓。
第二次在月亮门双板坠机击倒勘探，吹过哨的前锋在一边虎视眈眈，金身cd没好，谢晏卖了个破绽给他撞救，第一次前锋拉了近一半的球，剩余的球不多，晕眩时间很短，两人没有分开走，前锋想拿命保一个平局。
谢晏面对这种程度的ob一向有条不紊，手搓孽蜥难打，跟pc完全不是同一个灵敏度，但他操作起来似乎得心应手，先预判位置起跳将两人的状态全部打掉，再逼出前锋飞轮，前锋半血ob能力大大降低，DETA决定卖掉勘探打三人开门战。
场上密码机剩余两台未破译，但满打满算总量只有半台多，机械娃娃控着一台，本体控着一台，心理的赛前天赋他不清楚，但前锋天赋带的是飞博，没有大心脏是开门战的一个突破口。
谢晏底牌切了传送，他知道对面在用娃娃干扰传送的位置，两台机都是修修停停，不好判断。
这个局面想争四，必须精准传到机械本体的那台机，然后快速击倒压住遗产。
他观察机子抖动，冷静思考。
开局机械选点是在大房，而勘探的遗产没有被心理补开，所以按照正常思路，机械剩下的半个儿子最好放在两板一窗才能将求生方的收益最大化。
他果断舍弃两板一窗的机子，传送落地到大门旁边。
脚印显露，是准备拉走遗产的机械师。
半血机械面对二阶孽蜥已经无法牵制，双方来回拉扯到七分钟，锁定四抓。
训练室内，座位上的五个人同时扯了耳机线起身。
三把结束，DETA人队不出意外被谢晏零封抬走，几个人勾肩搭背地拎上包出门，没有丝毫不快。
“唉，谢神，这打友谊赛你也不给我放个地窖，我们往日的情分去哪里了？”
DETA救人位状似心痛地抚上胸口：“晚上我可不请你和Power吃饭了，铁打的鸡公煲流水的兄弟情，真令人寒心。”
谢晏挎了个单肩包，闻言抬眼懒洋洋地笑了一声，他今天没穿ASS队服，一身黑色休闲运动装，外面套了件夹克，姿态悠闲，身高腿长，往那随便一站就是风景线。
他将耳机线在手腕上缠了一圈，语气里毫无遗憾之意：“那抱歉，今天我有约。可怜的应该是Power。”
Power本来和Nid走在前面复盘，听见他们嘀嘀咕咕说小话，回头指了指自己：“又我吗？”
“对啊，又是你。”谢晏两只手松松垮垮地揣在口袋里，三两步跟上去道：“今天我有事，晚上你们自己吃吧。”
Power恍然大悟，在他身侧绕了两圈，像台检索机器一样上下打量，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我就说打个训练赛而已，你怎么穿得这么骚包？原来跨年夜有约啊，我认识吗？哪个主播？不会是解说吧？还是主持人？”
他忽然想起前几天在瓜格刷帖子，刷到RT粉丝爆出来的惊天大料，Milk和YG牵制位在双方教练眼皮子底下眉来眼去谈了三个月的地下恋爱，被发现的时候酒店都已经开过七八趟。
两个人两情相悦也就算了，问题是都只想玩玩，谈到半路还顺带劈腿了双方粉丝团的舰长，几个人现在闹得不可开交，吵着爱情骗子还我钱来，战队内部乱成一锅粥。
Power想到这不禁打了个寒颤，口中喃喃道：“难道是哪个队的现役首发？异队恋有结果吗哥？”
谢晏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我看你是想找揍了。”
“哥你别害羞，我会给你保密的，实在不行你偷偷告诉我，我保证不让别人知道，Nid我也不说。”
他胳膊肘戳了戳Nid：“是不是，我的嘴可牢了。”
Nid面无表情地扯住他：“没看住，让他跑出来了，不好意思。”
谢晏善解人意地点点头往前走：“麻烦看住，谢谢。”
Power一脸气愤：“你俩什么意思？怎么就麻烦看住了？这时候就统一战线同仇敌忾骂我是吧。”
Nid：“你会的词还挺多。”
Power立刻喜笑颜开：“我也觉得我最近可有文化了。”
“……”
落日的余辉慷慨洒下，铺满一整条石砖小路，晚霞血红，仿佛连呼吸的空气也浸润了颜色，晕染半边天。
训练室外面围了不少知道行程的粉丝，保安站在线里维持秩序，谢晏合完影又签过几张名，微笑着和她们打招呼，他走在最前面，其他几个少年嘻嘻闹闹的落在后面。
阳光下的身影被拉得很长，连吹面的风好似也温柔起来，Power推推搡搡的要踩谢晏影子，后者目不斜视，完全当没看见。
DETA的主指挥开玩笑道：“谢神，我昨天听Power说，里奥这张图是你最拿手的，选到就是多抓，真的吗谢神，快回应一下。”
谢晏向前的脚步没停，回过头倒走，半边身子沐浴在光里，他逆着夕阳，高挺的鼻梁被投射下来的光影分割，微微挑眉：“是啊，没人在这张图里三跑过我。”
Power紧随其后附和：“这是真的，但我们最不会打的就是这张图，同水平下的屠夫跟我们打，这图拿出来基本就被多抓，四个人全跟吃豆角中毒了一样。”
“没关系，我还个四抓就行。”谢晏语调懒懒的，模样十分漫不经心：“团队游戏，互帮互助。”
“哥说得对，团队赛高，团队赛高。”
Power自豪道：“没办法，霸道主屠狠狠宠，把把四抓哪里逃。”
DETA救人位听完诚恳的给他建议：“我不是煞风景啊，只是觉得你们得好好练这张图了，保不齐哪天就是伏笔。”
谢晏闻言神情很轻的怔了片刻，他不着痕迹地垂下眼，又恢复如常。
里奥这张图还有一些更早的黄历，他没对任何人提起过。
今年秋季赛冠亚之战，最后一场是True后手打ASS人队，上半场RT人类被谢晏四抓，对True来说这是一场必四的局，而ASS只要走一个就能赢。
在极端的压力下，True频频失误，ASS不仅保下平局，还差点搏到地窖三跑。
金雨落下，斑驳的光打在舞台中央，谢晏淋着金雨从台下飞奔上去和队友拥抱。
隔着一级级台阶，摘掉耳机下场的True和他擦肩而过。
伴随着台下观众和粉丝的阵阵欢呼声，场馆所有灯骤然亮起，主持人慷慨激昂地念着祝贺ASS夺冠的贺词。
True的半张脸隐没在阴影里，他步子迈得很慢，但没人催促，也没人不满，因为谁都不会注意一场电竞比赛的亚军是如何下台的。
他故意低着头，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对从他身边走过的谢晏说：“谢晏，你不用太得意，迟早有一天，你也会败在这场里奥的大雪里。”
“总有一天，你会走不出这场大雪。”
两人擦肩而过，眨眼之间的功夫，True就离开了他的视线，谢晏当时听着并没觉得有什么，后来仔细琢磨一下，好像是有点晦气，还专门找了个寺庙上香去去霉运。
谢晏不是一个矫情的人，他心大，性格也乐观，网上那些用来洗白菜比的话，像什么‘鲜花给谁都浪漫，冠军谁拿都遗憾’，他有时无法感同身受。
人就在这，又不是打不动了，今年不成就明年，明年不行就后年，总归他还在现役，总有机会，打得不好需要写那么多感慨来卖惨脱罪吗？非要告诉所有人我练了但还是菜，那还不如说我没练。
职业选手这条路无数人前赴后继，一场大赛打到最后就是只有一个冠军，他尊重一切捧杯的强者，也从不认为输了就是遗憾，输了就继续练到赢为止。
Power依旧在吹捧谢晏，从他赛场上辉煌四抓讲到入队第一天怎么羞涩拘谨，现在又是怎么没脸没皮。
其余几人勾肩搭背听得认真，成功被他装到，唏嘘声此起彼伏的响起，最后一致对外评价道：“谢神太猖狂了，必须制裁一下，明天我和空空上某宝买个挂，美团外卖前锋无前摇无cd螺旋橄榄球，带粉随便三跑你。”
空空一把搂住放狠话的指挥位：“对，随便三跑你！”
谢晏转过身，被一群少年的打闹嬉笑声拉回思绪，几次没忍住笑：“那我佛了，失敬失敬，能行行好留个平吗？”
“谁允许了，不佛我们也随便三跑你。”
一行人说说笑笑的在路边等车，Power说了一堆话，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整个人像耍无赖一样瘫在Nid和Bee身上不肯起来。
DETA的队员打过招呼先去饭店了，谢晏跟他们不一条路，他要打车回基地。
天气渐渐有转阴的趋势，到基地时谢晏看了眼手机，计划着拿把伞再走。
‘叮咚’一声，指纹识别解锁成功，谢晏缓缓推开门，空荡荡的别墅里一片漆黑，阿姨今晚放假，没人开灯。
田园还没走，见他回来，放下手里整理的资料：“回来了？”
谢晏应了一声，有些意外他还在，伸手按亮玄关的按钮。
这几天田园忙，各队主教练都在盯梢民间队的人屠训练，等深渊结束找其中合适的人入队，ASS在转会期虽然没有首发人员变动，但还有不少别队现役盯着这块肥肉，想要凭关系分一杯羹。
田园忙于应付这些事，也焦头烂额。
“不是说有事找我？”
谢晏薄唇翕动，还没开口，田园先发制人道：“是想和我说纪星然的事？”
“这你都猜到了。”
田园低头笑了笑：“你就差把事写在脸上了。”
谢晏从冰箱里拿了瓶饮料扔给他，语调里带了点玩笑意味：“田大人不仅慧眼识珠，还神机妙算。”
两滴水珠顺着冰凉的罐身滑落，田园稳稳接住，打开汽水罐：“看来你们聊得不错，我还以为这事十有**没戏。”
“他没同意。”谢晏道：“是我自己有些问题想问你。”
其实那天谢晏有很多话想对纪星然说。
他想说，既然你那么喜欢ASS的屠夫，那想不想和他成为队友？
既然一句话就能将他认出来，那想和不和他一起打每个季节的比赛，一起冲进深渊线下拿冠军，一起淋数不清的金雨。
指尖悬停在屏幕上方，聊天框里的话删删减减，他长久而安静地看着纪星然那句最喜欢的选手谢晏，最终还是没能发出去。
谢晏习惯性想了一个完美的结局，把所有来到ASS的好处都陈列出来，告诉纪星然这块蜜饯很好很甜，尝到就很赚，却忘记来到这里也不是只有好处，也要承担压力和风险。
他回过神，眸光认真道：“你要我去接触纪星然，是怕他被别的队伍签走，还是希望他作为ASS的屠夫上场。”
这是这么多天以来一直横亘在谢晏心头的事。
他实在无法忽视，因为他的确看到了纪星然的天赋，且不想浪费。
基地里没别人，说话不用太顾及，田园放下饮料，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面上的轻松神色也缓缓褪去。
铁皮罐底碰撞在玻璃桌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谢晏，你在想什么？”
他沉默片刻：“我没想什么。”
“Power跟你说什么了？”
谢晏反问：“跟Power有什么关系？”
田园幽幽叹了口气：“你问我的问题很尖锐，我为什么不希望他上场？我签他是为了养闲人？找他代打是钱多没地方花？谢晏你要明白一件事，俱乐部看中他的天赋，却从来没认可他的商业价值。”
“我承认，之前RT那边联系纪星然结果被他拒绝了，我心里是挺高兴，也有一部分私心怕他被其他俱乐部挖走。”
谢晏敏锐抓住重点：“所以你是想让他来看饮水机？”
田园没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道：“你和他接触了这几周还不明白？像他这种水平的屠夫，如果不进ASS，去任何一个人类体系完善的队伍，对ASS都是很大的威胁，但你今天这么问了，我也不妨直说，就我个人而言，我一定希望他上场。”
“前提是你上不了，或者是这场比赛的输赢无关紧要，你能明白吗？我是教练，一场比赛上谁我是能决定，但上了以后呢？无论成绩好坏，所有人都要担责。”
“如果打好了，那下一场我还应该下掉他吗？如果他一直发挥超常把把四抓，你就不打算打了？如果下一场他失误了怎么办？粉丝会怎么说你想过吗？”
田园的话像一把尖锐锋利的刀，扎进谢晏看向他的每一个眼神里，无声无息：“她们会说为什么不让谢晏上，谢晏不是很厉害吗？如果谢晏上就不会是这个局面，为你造神，设想一万个更好的结局，到时候连你这个隐身的主屠也不能幸免。”
“替补只能是替补，我们是在打职业，不是在过家家。”
田园知道自己话说的不好听，涉及太多职业电竞比赛里最残酷的竞争上岗，他放缓语气道：“Power和你聊过吧，跟你诉苦我对人队那几个替补有多严苛，我也不想这样，他们是我看中签过来的，结果粉丝闹到微博评论区下面，就算我清楚人队他们的失误跟替补毫无关系，可那又怎么样，我能不管吗？”
“因为今天是你和我说这件事，所以我才愿意和你聊这些，我明白你的想法，会跟运营沟通，发公告维护替补的权益，不让粉丝闹得太难看，也会在不干预训练的情况下尽量给予他们组排的时间。”
谢晏手里握着的伞柄紧了又紧，一时哑口无言。
田园全程没说错一句话，态度也不差，有理有据，以至于到最后他都忘记自己在争什么莫须有的权利，因为纪星然从头到尾根本就没答应他来打职业。
两人间的谈话像他在单方面训话谢晏，田园发觉什么，问道：“谢晏，你是不是有点太在意了？”
“我只是让你签一个替补过来，这毕竟不是你的工作，如果你做不到，我不会勉强。”
是啊。
一个替补而已，他要这么在意吗？
替补上不上场，有没有资源分，有没有比赛打，甚至愿不愿意来，是他一个主屠要考虑的吗？
难道纪星然去别的队伍当主屠，待遇会比ASS更好吗？
但不知道为什么，谢晏心里很乱，他推开门，发现外面竟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广州十二月末的雨不大，零星几滴打在别墅外院子里养的花草叶子上，谢晏静静站了一会，撑开伞，ASS的训练基地在这一片的市区中心，路段繁华，很远就能听见隐隐约约的轿车鸣笛声。
门被关上，连最后一丝透光的缝隙也被拢住。
他不想让这场谈话不欢而散，于是说。
“我想让纪星然往后的路好走一点。”
承认吧小谢你一见钟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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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chapter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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