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手跳是仅次阿克塞尔的一大跳跃，因其难度较高，常年被国际滑联选为规定单跳。
换个思路，即使没有强制条件，冲着它的分值，花滑运动员也想攻克这座大山。
在前不久的选拔赛上，季林越用2Lz盘活难度，成功拿到校际联赛资格。
寒假集训随之而来，穆百川对他大加赞赏，一连几天都把他提为小班长。
直到集训进入跳跃单元，才察觉异样。
收音机播放着节奏舒缓却伴随鼓点的音乐，学生跟随韵律练习六种跳跃的起跳、空中姿态保持和落冰。
队里的孩子有些功底，权当是课前热身，迅速把这一篇揭过去。
“今天开始，我们要主攻两周跳，”穆百川负手站着，“为了方便大家参照，我请季林越给大家做个示范。”
每个人的难度储备多少不同，但大课进度需要统一，他只能从相对简单的2T教起。
一切有序进行。
但偶尔也有插曲。
比如小白鼠开始忸怩，在被要求示范2Lz时拒不出列。
“教练，我还不太会。”季林越低头解释。
穆百川仿佛看破：“我就说你的勾手跳是蒙的。”
他得承认，季林越的陆地空转确实不错，虽然看不出用刃，但周数富裕。
上冰又是另一回事。
比赛前，季林越的勾手两周很勉强，穆百川没空监督他周三的加训，也猜到短节目是瞎猫碰上死耗子。
纯纯莽夫行为。
小班长摇身一变反面教材，穆百川让他按照自己的感觉起跳，当着所有人的面纠正技术。
第一次2Lz尝试，落冰站住，但深蹲失去重心，转三滑出。
第二次尝试，直接轻飘飘跪了下去。
穆百川摸着下巴分析：“起跳用刃浅外，空中收紧过关，虽然轴心有些倾斜，但不至于站不住。怎么会在落冰时脚软呢？”
他让季林越站在场边旁观其他学员的跳跃，反思自己的问题。
“你观察到什么？”
季林越回答：“他们的跳跃都不太标准。”
穆百川眼睛一亮：“你能发现他们的技术问题？”
季林越点头，给他指了几个典型。
“他的跳跃高度不够空中旋转两周，落冰时身体还没有打开。”
“她的重心太靠前，导致在空中的旋转轴很别扭，落冰经常往前摔倒。”
“他的起跳就有问题，冰刀瞬间回正，和内点跳的区别不大。”
“的确，你们年纪差不多，有些才刚掌握一周跳，技术还糙得很，”穆百川认可他的点评，“可他们就算再跌跌撞撞，十个跳跃里也能有一两个站住。”
短暂停顿后，他反问：“你的动作比他们差吗？”
季林越摇头。
他入门早，滑行和步法稳扎稳打，动作很标准。
“只是勾手两周，这可难不倒你，”穆百川拍拍后生的肩膀，“你是被自己难住了。”
正赛的成功尝试既提高了他的下限，同时又把上限绷紧。
他知道自己的能力不止于此，但这种意识恰恰是道枷锁。
季林越抿着唇不说话，好像在反思。
“你遇到难啃的数学题也会这么紧张吗？”气氛有些严肃，穆百川拿场外的小姑娘打趣，“小叶在外面半天不敢下笔，可想而知也在紧张。”
可不呢，叶绍瑶急得咬指头。
她在最后一道题才顿悟结合律，前面的算式大错特错。
偏偏出门忘带橡皮。
季林越收回目光：“我不会，我会按照自己的思路写下来，说不定就写对了。”
且不说数学题是他拿手的，就算触及知识盲区，蒙一蒙，还有正确几率。
穆百川认为孺子可教：“这不就是滑冰和做题的共同点吗？”
要敢做。
放观整个集训队，季林越是同龄里唯一在正赛跳出高级两周的小朋友。
穆百川相信他的能力，只要克服心理障碍，所有难题都会迎刃而解。
……
身心俱疲的叶绍瑶终于写完一张试卷。
晃眼看到底栏——第4页/共8页。
令人头大。
关关难过关关难，她现在急需听她讲废话的出气筒，但距离下课还有些时候，出气筒还在冰场上琢磨跳跃。
忍不了。
“季林越。”
她丢下笔，笃笃跑到板墙边，踮起脚低声叫他。
那距离很远，微小的气音根本不足以让耳朵抓取到信息。
但很奇怪，季林越巧合地回头，注意到只露出一颗小脑袋的叶绍瑶，招手让他过去。
“什么事？”她停在跟前。
叶绍瑶把他的水杯放上来：“你喝水吗？”
季林越偏头：“我不渴。”
“没关系，这只是借口，”叶绍瑶依旧开朗，找了个话题，“你怎么摔了那么多勾手跳？”
正说到他的烦心事。
季林越尽量舒展眉头：“其实成功率一直不高，那天只是巧合。”
“那你也很棒，我可从没见过第一次上新配置就成功的天才呢，”她着重强调，“还是高级跳跃！”
一句话把毛撸顺了，季林越压不住嘴角：“谢谢你对天才的评价。”
一套铺天盖地的吹捧，明眼人都能看出叶绍瑶在没话找话，季林越灌了两口温水，收拾心情继续训练。
把话搭子吹走的叶绍瑶感到很挫败。
难道他不喜欢听这些吗，为什么不乐意和她一起偷懒呢？
她重新坐回长椅，守着两人的小书包，重新陷入和数学题的鏖战。
在冰场学数学，她居然真的做到了。
……
哨音响起，学员集合等待解散。
叶绍瑶从作业堆中狼狈抬头，终于又熬过一个下午。
虽然过程艰难，但结果喜人，一面换鞋一面检查的季林越金口一开：“今天写的题都正确。”
说话的人瞬间镀满佛光，叶绍瑶如释重负。
不用修改错题，这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了。
她心情好，拎着冰鞋也想试试：“季林越，我大概把这些跳跃都学会了。”
虽然没能参与集训，但她日日潜伏，也偷听到许多技巧。
独自在陆地尝试，所有一周跳都能完美落地。
就差上冰试试胆量。
季林越见怪不怪，她每天都说自己学会了哪种跳跃，但因为没有实践过，效果总差很多。
叶绍瑶看他露出将信将疑的表情，急于证明：“等我证明给你看。”
厘清鞋带，她久违穿上冰鞋。
但不巧，冰球班开课，入口重新封闭，水马几乎圈起整个场地。
天不遂人愿。
这冰不滑，脚底痒痒。
叶绍瑶气势汹汹：“咱们去野湖，我一定要跳一遍。”
“一定要尝试吗？”季林越皱眉，“没有教练指导，跳跃很容易受伤，野湖的冰很硬。”
“一定要。”
退出冰场多久，叶绍瑶就在长凳上坐了多久。
她偶尔望着前方出神，冰上的孩子和她差不多大，有教练指导旋转、跳跃。
自己在场外，除了效仿陆训技术，什么都施展不了，眼睁睁看别人领先她一筹，又一筹。
心里的小恶魔嫉妒所有人，旁边的小天使绞尽脑汁，复课无果，她必须另辟蹊径。
反正野湖的冰正结得厚实，只要冰鞋还能穿，在哪里滑不是滑。
……
叶绍瑶和季林越搭伴回家。
“为什么不坐公车？”季林越问。
叶绍瑶吭哧吭哧走出二里地，回答：“我要热身。”
物理意义上的热身。
天气太冷，想在等会大展拳脚，只能抓紧回家的时间。
“前面就是野湖。”
步子迈得快，还没上冰就开喘，叶绍瑶停下脚步歇了歇。
她可没忘记自己的豪言壮语，使了牛劲把季林越往岔路拉，生怕对方溜号。
在滑冰领域沉寂多时的明日之星，终于可以一展风姿。
她牛气哄哄地说：“期待吧，一定让你大开眼界。”
前些时候，野湖还没开冰，周围有城管队伍死守湖区。
偷偷背了那么多天冰鞋，终于有用武之地，怎一个“爽”字了得！。
利落地蹬上冰鞋，取下刀套，叶绍瑶拽着季林越走下岸，步履很急切。
像被放生的小鱼，重新回到自己的属地。
简单滑了几步，她就给自己上强度：“小季教练，要仔细看哦。”
话音刚落，她直接前内转三，过渡重心，点冰起跳……毫无高度可言的一跳。
“高度怎么样？”稳稳落冰，叶绍瑶很高兴，“我感觉自己在空中飞了一会儿！”
大概五厘米高吧，季林越想用手指丈量。
但看着她的兴奋样，他还是网开一面：“我从没见过第一次跳跃就成功站住的天才。”
“是吧，”叶绍瑶嘿嘿笑，搓热小手，再次整装待发，“现在尝试尽量足周的Toeloop。”
她调整滑行，确认点冰方向，再次起跳。
果然骄傲使人落后，她卯足劲往上蹦，反而忽略转体控制。
浮腿没来得及打开，双足在冰上画了个踉跄的圆。
小姑娘的脸有些瘪下去了。
季林越拂掉她刘海上的雪粒：“再试试其他跳跃？”
好。
叶绍瑶重振旗鼓，自己给自己报幕：“接下来，是叶绍瑶选手的后内结环跳。”
起跳有些迟疑，刀齿在冰上抹了半圈，但也算站住了。
“后外结环跳。”
待机时间还是有些长，双足落地且手扶冰，也不算摔倒。
这冰真凉。
她冲着小手哈气。
脑袋上方递来一双手套，它的主人很惊讶：“你出门都不带手套？”
叶绍瑶“啊”了声，才找回反射弧：“我说怎么这么凉呢。”
为向赞助商表示感谢，她炫了个后内点冰跳。
之前的跳跃都没大错误，需要下的也是时间功夫，季林越只是点头说不错，鼓励为主。
但这跳明显看出缺乏冰训的弊端。
叶绍瑶只试过陆地跳跃，鞋底是平的，很难找到内刃起跳的感觉。
季林越及时指出：“你的内点刃模糊，要及时改。”
“是吗？”
叶绍瑶相信她不会瞎指挥，但怎么改也是个问题。
她又尝试了一次，摒心静气，结果前刃只在冰上轻轻划了一圈。
起跳感觉不对，她根本跳不起来，虚晃一枪。
“没关系，我以后再找找感觉，”她干笑两声，“接下来是勾手跳。”
放低重心，刀齿砸向冰面，起跳瞬间脚踝往外撇。
很好，跳起来了！
“这和你的内点跳很像。”季林越老实说。
看着完全相同的两个跳跃，用刃都是平的。
斗志满满的叶绍瑶被几句话击倒，小声反驳：“明明发力点不一样。”
她自认为把两个跳跃分得很清。
“好像的确有区别，”季林越改口，顺着她的话讲，“但我的眼睛没反应过来。”
安慰效果近乎于零，叶绍瑶对一周半不抱期待：“今天就这样吧。”
她爬上岸，脱下冰鞋，脚虚虚地踩在枯草地上。
她有些讨厌季林越有话直说的嘴，说她这里不对、那里不对。
但这本来也是自己要求的，怨不到他头上去。
说到底，叶绍瑶在和自己怄气。
她想证明自己只靠陆地练习依然可以进步，但这些进步只是自娱自乐。
余下的路安静得出奇，季林越只能听见雪花落在头发上的声音，他觉得自己该说些什么。
“明天，你还陪我去冰场吗？”
“我想想。”
“我放学教你跳跃吧，”他说，“用我的上冰次数。”
“真的吗！”
叶绍瑶的声音亮起来。
季林越暗暗舒了口气，气氛有活跃的迹象。
“毕竟我也想看看，一天能掌握六种跳跃的天才。”
叶绍瑶：你是天才
季林越：不，你是天才
2023.03.17
2024.01.21 推翻，重新写的一章
2025.05.14 精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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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难题与天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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